陳心然咬了咬嘴脣,低着頭,由兩位醫生扶着,進了檢票口。
眼淚如同斷線和珠子一般往下流,陳心然無聲的哭泣着,儘量忍着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再往後一看,方不爲的身影已被進站的旅客遮的嚴嚴實實。肖在明嘆了一口氣,低聲勸着陳心然:“不爲吉人自有天像,定會安然無恙……”
直到聽到火車開動的氣笛聲,方不爲才轉過了身,出了車站大廳。
夜風微涼,車站裡行人勿勿。帶着一絲民國特有的急迫感。
暫時的分離,只是爲了以後更爲長久的相聚。
對於此次離別,方不爲並不傷感。
如果自己想要有所做爲,就必須先解了後顧之憂,所以遲早都得走這一步。
方不爲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招呼着肖在明的司機,跟在自己的車後面。
方不爲沒回租在中山路的房子,也沒回黃浦路舅舅那裡,而是直接回了特務處本部。
回到第四組營房的時候,邢明生告訴方不爲,說是高思中之前派人來傳過話,說是等方不爲回來之後,先去情報科那裡一趟。
方不爲猜測,應該是李無病這邊有了結果。
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了那怕只金錶,裝到了口袋裡。
到了情報科的時候,高思中正在呼呼大睡。
聽到高思中打呼嚕的聲音,方不爲也覺的一股睏意涌了上來。他算了算,自己已經三天三夜沒閤眼了。
這要擱普通人,早昏過去了。
方不爲決定,今夜要是沒有大的情況,必須先好好的補一覺。
不能一直強撐着,不然就算身體是鐵打的,也會出問題。
方不爲擺了擺手,攆走了高思中的副官,又推了兩把高思中:“高科長,科長……”
高思中哼嘰了兩聲,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方不爲直接一聲暴喝:“呔!”
高思中一個激靈,嚇的從牀上滾了下來。
“你個混蛋,找死啊!”高思中定了定神,看到是方不爲時候,才鬆了一口氣,破口大罵道。
“喊了你好幾聲,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方不爲伸手,把高思中從地上拉了起來,“你讓人找我什麼事?”
“李無病回來了!”高思中抹了一把臉,“沒出你所料,果然查到了江右良打過電話的地方。我已經把號碼給了齊振江,讓他派人去電話局查了……”
“沒讓電訊科查一下步少綱家裡或是辦公室的電話號碼嗎?”方不爲又問道。
“說了!”高思中回道,“老齊說這個要悄悄查,肯定慢一些,不會那麼快出結果!”
方不爲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步少綱家裡或是辦公室的電話,肯定都在電話局詳細登記過。若是通過電話局去查,說不定就會走漏消息。穩妥一些纔好。
“再有沒有其它情況?”方不爲又問道。
高思中搖了搖頭,“我想着你再快,回來也到明天了,所以才讓人到第四組通知了一聲……”
方不爲點了點頭。
他又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塊金錶,遞給了高思中:“送你的!”
“什麼玩意?”高思中下意識的接了過來,打開了懷錶的蓋子。
“喲,還是洋玩意,名牌啊!”高思中一聲驚呼。
“你認識?”輪到方不爲驚訝了。
“廢話,你以爲我是土包子不成?”高思中翻了個白眼,又問道,“沒事突然送什麼禮?”
“上次不是得了兩萬大洋的獎賞麼,就想着給各位長官送點小禮,略表一下心意……”方不爲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
“我和你之間還用的着這樣?”高思中把金錶扔給了方不爲。
“別啊!”方不爲接過金錶,又遞到了高思中的手裡,“處長和科長那裡都有,少了你這一份算怎麼回事?”
方不爲又嘿嘿一笑,“等你發財了,給我送個更大的,最好是送座純金的座鐘……”
“呸,做夢去吧!”高思中笑罵道,順手把金錶裝進了口袋裡。
他不是貪財的人,也很看重和方不爲之間的情誼,方不爲執意要送,高思中也不會拒絕。
“不知道處長和科長睡了沒有?”
方不爲想着要送都乘機送完得了,不然自己一忙起來,保準又會丟到腦後去。
“處長應該沒睡,老蘇那裡不知道!”高思中看了看時間說道。
“你繼續睡吧,我過去瞅一眼!”方不爲說了一句,離開了高思中的辦公室。
下了情報科的樓,方不爲瞅了一眼,馬春風辦公室的燈果然還亮着。
他迅速的回了自個的辦公室,拿了那個裝有黃金手槍的盒子,快步的到了馬春風那裡。
敲開門之後,方不爲看到馬春風正坐在辦公桌後面,批閱着什麼文件。
除了本部之外,各地還有區站組,每天往來的情報就不是小數目。情報科分析完之後,全要交到馬春風這裡,所以馬春風每天的工作量着實不小。
看到是方不爲,馬春風放下筆,揉了揉雙眼後問道:“怎麼這麼快?”
當時方不爲說是要回去處理舅舅一家出走的事情時,馬春風特地給他準了一天假,沒想到方不爲出去三兩個小時就回來了。
“舅舅全部計劃好了,基本上用不上我,我想着沒什麼事,就回來了!”
方不爲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
如果告訴馬春風,肖在明連夜離開了南京,馬春風再笨也能想到,這是方不爲之前就有了安排。
方不爲準備的這麼急,還能是爲了什麼?
只能是怕方不爲怕家人受到牽連,做了最壞的打算。
馬春風只以爲方不爲心裡掂記着步少綱的案子,所以把家裡安排好之後,就着急回來了。
方不爲如此積極,馬春風心裡自然高興,又欣慰的說道,“這段時日,你與思中,民生配合的相當不錯,心中若是有什麼想法,自當與他們多多商議,沒必要事事親力親爲……”
這是要方不爲不要給自己過多的壓力,放心的使喚高思國和蘇民生的意思。
方不爲謙虛的笑了笑:“兩位科長待卑職,自然是極好的,處長大可放心!”
馬春風點了點頭。
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情,自然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方不爲接二連三的驚人之舉,已經徹底的鎮服了特務處大部的人員。
特別是特務處本部中的幾個骨幹,如高思中,蘇民生,還有劉成高,基本上已對方不爲徹底信服了。
以後若是有了如這幾次般的緊急行動,再讓方不爲越級主辦,本部上下人員自然不會再有異議。
臨時放權給方不爲,也是馬春風的無奈之舉。
這一兩年來,爲了更快的蒐集情報,以及反諜,特務處逐步開始增加外派的區站組,派往主持的負責人,自然是優中選優。
一來二去,能獨擋一面的,全都讓馬春風派出去了。
馬春風原本想着,在南京本部,國民政府的心臟當中,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大案發生,特務處有他在,有林雙龍在,完全可以應付的來。
誰知道一個不慎,自己剛剛離開南京,暫時負責特務處的林雙龍就誤抓了汪院長的親信。
汪院長大發雷霆,逼着委員長嚴懲元兇,委員長無奈,只好停了林雙龍的職務。
而且好巧不巧,這兩三個月的時間,發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重大,而不論高思中,還是蘇民生,都沒有獨擋一面的魄力。
看他們兩個昨晚與特工總部的衝突中的表現,就能一覽無餘。
馬春風一個人的精力也有限,他不可能事事都親力親爲。不然只會顧此失彼。
別的不論,外派區站組的情報彙總,他就不敢交給任何人。
因爲這纔是他馬春風安身立命的根本。
方不爲如妖孽騰空一般的出現,正好解了馬春風的燃眉之急。
而方不爲一次又一次的出色表現,以及他所表露出來的心性,也越來越讓馬春風滿意。
馬春風現在已經把方不爲列爲了頭號心腹。
如果不是歲數和資歷是個大問題,馬春風真想就地把方不爲提一級,再建一個股出來。
看馬春風的心情還算不錯,方不爲把那隻盒子拿了出來。
“舅舅淘換了件新鮮玩意,我看着有趣,就想讓處長幫着看看……”
馬春風是什麼人,豈能聽不懂方不爲的意思?
什麼讓他看一看,方不爲就是送禮來了。
馬春風臉色猛的一變,嚴厲的看着方不爲:“誰教你這些蠅營狗苟的東西的?是高思中!”
方不爲嚇了一跳,不知道馬春風哪根筋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