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話!”谷振龍一聲怒吼,“要真是方不爲的話,他又不是三頭六臂,更不能料事如神……方不爲就一定敢斷定,殺了那麼多的日本間諜,自己還能活下來?就算活下來,還能毫髮無傷,並且能逃過美國人的搜查?”
谷振龍越說越急,重重的一拳砸到了桌子上:“早他孃的被美國人滅口了……”
“那還有個肖在明呢?”陳超又問道,“方不爲如果要回來的話,肖在明肯定和他在一起……”
“多殺一個人而已,你以爲是多難的事情?”谷振龍怒目一瞪,“干係這麼大,誰敢留活口?”
陳祖燕和陳超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
谷振龍對方不爲不是一般的偏愛,絕對會把這件事問個清楚不可。
雖然谷振龍知道輕重,爲免影響到記者會的召開,不會現在就去問於二君。
但谷振龍事後肯定會找於二君探問,這件事是不是方不爲做的。
是不是方不爲先不說,只要谷振龍去問了,這事就不好處理了。
於二君不是國人,且身份敏感,谷振龍沒有任何理由去質問人家。再加上此事幹系太大,說不定一個不好,還會被於二君或是美國人,給谷振龍扣上一頂別有用心的帽子。
而到現在,就連他們兩個也不敢一口斷定,這事情就一定不是方不爲做出來的。所以想要勸谷振龍打消念頭,絕對做不到。
陳祖燕和陳超都明白,要麼是委員長出面警告,要麼是突然有了方不爲的消息,不然誰都攔不住谷振龍。
……
方不爲基本上一夜未睡,一直在想着如何脫身的辦法。但他思來想去,推算到如果真沒有好的機會,任自己的身手,獨自脫身還有可能,但要再帶上肖在明的話,要讓這被層層的警衛發現,根本不可能。
他打定主意,天亮之後,一定要想辦法見到於二君,讓於二君替自己製造機會。
等到天色破曉,外面的響動便大了起來。
方不爲聽了一會,猜測應該是在換防,畢竟守了一夜,不睡覺沒什麼問題,但至少要吃喝拉撒。
邢明生和葉興中好像離開了,但只憑腳步聲,方不爲暫時還聽不出來換上來的是誰。
門上沒有貓眼,方不爲看不到外面,他也不敢冒然開門。怕門口萬一站的是熟人。
但用什麼辦法,才能和於二君見一面?
安保如此嚴格,想要主動去找於二君,根本不可能。說不定剛出房門,就會有人盤問,更不要說是到三樓了。
現在只能祈盼於二君派人才叫他。
等到天色大亮,方不爲聽到外面傳來高跟鞋走路的聲音時,才大舒了一口氣。
是於秋水。
當時在郵輪上,方不爲既不敢把於秋水單獨安排出去,以免自己無瑕顧及,被日本人鑽了空子,綁架了她拿來要挾於二君。又怕自己和於二君密謀時,被於秋水聽了去。
這姑娘的好奇心不是一般的重,不管方不爲幹什麼,她都會好奇的追問兩句。
方不爲一看就知道她涉事未深,知道的太多,爲而會讓她危險大增。
最後和於二君一商量,方不爲直接把她給麻翻了。而且是當着於二君的面。
直到方不爲二次受傷,做完手術之後,才把她給弄醒。
爲此,於秋水追着方不爲,很是鬧了幾天,連於二君呵斥都不管用。
也是因爲她知道的少,所以之後到了菲律賓,才能逃過美國人的審查。
這個時候,她能從三樓跑下來,只可能是於二君授意,讓她來找自己的。
果不其然,腳步聲走到了門口,於秋水又敲了兩下門。
“趙醫生,爺爺讓你上去……”
方不爲給醫生使了個眼色,醫生會意的點了點頭,打開了門。
方不爲舉起手來,做了一個撓眉的動作,恰好遮住了大半個臉,然後眼光飛速的往外一掃,看到門口站着一個不認識的人。
特務處的人被換了?
方不爲心裡一喜。
“快點啊!”於秋水沒有進來,只是站在門口催着他。
方不爲應了一聲,飛快的提起藥箱出了門。
看跟在方不爲身邊,笑個不停的於秋水,又看了看不是嗯就是啊,隨意敷衍的方不爲,醫生撇了撇,瞪了方不爲的背影一眼,小聲的罵了一句:白癡!
剛剛踏出門檻,看到不遠處的樓梯口守着一個人,方不爲又是一驚。
是李無病。
再看樓道里負責警戒的,有一部分竟然是特務處情報科偵察股的人。
虧自己剛剛還幻想着特務處的人被換掉了。
原來只是將反諜股換成了偵察股而已。
都已經出來了,就不可能再縮回去,不然更會引起李無病的懷疑。
方不爲提了提藥箱的帶子,跟着於秋水往樓梯口走去。
對偵察股的人,他並不是很擔心。雖然同屬特務處,但之前打交道的次數並不多。
方不爲怕的是李無病。
這王八蛋嫉妒心太重,對自己的怨念不是一般的大。
都說最瞭解一個人的,不一定是他的朋友,但其中肯定有他的仇人。
方不爲一直認爲這句話很有道理。
方不爲微微的彎着腰,雙肘外張,讓自己的身形看起了寬了一些。同時兩膝微微向外,走路的姿勢就成了八字步。
這樣一來,至少可以讓李無病不會在第一時間,就覺的方不爲的身材很眼熟。
於秋水跟在方不爲身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等南京的事辦完,爺爺走的時候,你跟不跟着我們一起回去?”
方不爲一頭的冷汗。
大小姐,你這態度像是和下人說話的樣子麼?
於二君怎麼想到會讓於秋水來找自己?
方不爲轉念一想,於二君也是沒有人可派了。
上面住的全是重要人物,就沒一個閒雜人員。
還沒徹底好利索的葉無相、四十出頭了,卻比於秋水還要天真的葉少真,然後便剩一個看似自由,實則被軟禁的尹知聞。
不派於秋水,還能派誰?
葉少真?
這位比於秋水還容易露出馬腳。
“嗯,再說吧!”方不爲不知道於秋水爲什麼會問這個,只能壓着嗓子,含含糊糊的回一句。
“再說是什麼意思?”於秋水猛的一轉身,擋在了方不爲的面前,瞪着一雙大眼睛,盯着方不爲:“你不願意跟我們回去?”
什麼意思?
方不爲心裡一跳,驚恐的往外掃了一眼。
再走兩三步,就是上三樓的樓梯口,李無病揹着手側身站着。聽到於秋水和方不爲的對話後,便下意識的往這邊看了過來。
我的大小姐,你就不能重新挑個地方?
“願意,願意!”方不爲猛的低下了腰,低着頭說道,像極了下人面對不講理的主人時,惶恐至極的樣子。
“你幹嗎這樣?”於秋水反倒不願意了,一把抓住了方不爲的胳膊,柔聲說道,“我就是問一下而已……”
我特麼的……
方不爲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這像是主人對下人的樣子麼?
果然,李無病頓時來了興趣,盯着方不爲和於秋水猛看了幾眼。
小姐長的真漂亮,但這下人卻普普通通……真是眼瞎了……
李無病的心裡惡意的揣測着。
“你上次把我迷暈的事情,我還沒有追究你呢……你現在就這麼敷衍我?”
於秋水委屈的問道。
你這個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把你怎麼樣了?
方不爲心裡急的直冒汗。
“咱們上去再說……”方不爲頭低的更低了,直接貼在了於秋水的耳朵旁邊,儘量不讓李無病看到自己的全貌,更不讓他聽到自己說話時的聲音。
感受到耳邊吹來的熱氣,於秋水沉身一顫,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整張俏臉瞬間紅的跟染了血的布一般。
於秋水感覺自己像是被丟到了火爐裡,臉燙的跟燒紅了的一樣。
嗓子裡的“嗯”字還沒出口,方不爲便在她背上輕輕的一推,於秋水下意識的往前邁了兩步步,兩個人前後腳踏上了樓梯。
於秋水心跳的跟擂鼓似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根本沒有任何的意識,方不爲沒辦法,只好推着她往前走。
所以怎麼看,怎麼都像是方不爲在摟着於秋水上樓,而且是快要把頭埋到於秋水胸口的那種姿勢。
李無病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他不知道於二君的具體身份,但不妨礙他知道這些人的重要性。
連賀清南和馬春風這種人物,都只是拿來守門,可想而知三樓客人的尊貴。
但這樣人家的大小姐,喜歡的卻是一個下人?
而且這個下人看起來還不怎麼情願?
還有這位小姐說這個下人之前把她迷暈了,她都沒有追究……再看下人現在的姿勢:竟然敢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佔小姐便宜……
李無病覺的自己的認知快要崩潰了。
方不爲恨不得一拳把於秋水敲暈。上到一半,轉過樓梯拐角的時候,他才透過於秋水的髮絲,飛快的掃了一眼,看到李無病眼上震驚而又八卦的神色時,纔算是鬆了一口氣。
還好,李無病關注的重點直接被於秋水的反常給帶歪了。
等快要走完樓梯,看不到李無病的時候,方不爲才定了定神,準備鬆開半摟着於秋水的手。
於秋水的嗓子裡發出一聲怪異的聲音,身子一軟,好像要倒過去的樣子。
到了此時,方不爲才感覺到,於秋水的身上燙的厲害。
他下意識的擡頭一看,於秋水的臉紅的快要滴下血來。
方不爲連忙伸手,扶住了站都有些站不穩的於秋水,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你病了?”
“頭……頭暈……”於秋水哪裡敢看方不爲的眼睛,低着頭,細若蚊吟的回了一句。
“喀嚓”一聲,方不爲的腦子裡猛的一響,像是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夜色裡,炸起了一道閃電,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像。
……
怎麼可能?
方不爲不可思議的盯着於秋水。
自己和她才相處了幾天?
難道是因爲自己不小心看到了她換衣服的原因?
從於二君這樣的身份來看,於秋水的觀念應該不會如此傳統纔對?
怪不得自己做完第二次手術,把她弄醒之後,她時不時的就會來纏着自己。
但當時自己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善後,如何脫身,哪裡有時間注意這個?
方不爲艱難的吞了一口口水,用力的搖了搖腦袋。
腦袋被驢踢了,自己現在還有空想這個?
他輕輕的舒了一口氣,看着於秋水說道:“走吧!”
聽到兩人的說話聲,樓梯口探出了一個身影。
方不爲微微一擡眼,看清來人的面貌時,又飛快的低下了頭。
竟然是林雙龍?
他怎麼會在這裡?
林雙龍因爲誤抓王兆名的親信,硬是被王兆名逼的辭去了特務處的書記一職,回了委員長的侍從室,重新做了秘書。
按理說,他應該在服務委員長才對。
難道是跟着錢慕尹來的?
雖然也是熟人,但自己自從有意識以來,只是在偵辦玄苦和尚引發的內奸案時,和林雙龍有過一次接觸,而且基本上沒說幾句話。林雙龍應該認不出自己。
方不爲低着頭,準備扶着於秋水離開。
“於小姐!”
方不爲的手剛剛扶住搖搖欲晃的於秋水,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就像是一道炸雷,震的方不爲渾身一顫,又有如被人從頭頂澆了一桶冰水下來,從頭髮梢涼到了腳指尖。
是馬春風!
該死!
自己昨晚上就想到過,連賀清南都被派來守大門,高思中派來警衛二樓,有很大的可能,馬春風會被派來親自護衛於二君。
但自己一整夜,都想的是怎麼儘快脫身,還不能被自己人發現,這會竟然燈下黑,把馬春風在三樓的可能性給忘了。
方不爲被驚的喉嚨發乾,但臉上卻不露聲色。
看到面前突然出現了兩個男人,就像是姦情被撞破了一般,於秋水又羞又急,急促的喘了幾口氣,用手按着胸口,準備奪路而逃。
在短短的時間裡,她情緒波動極大,腦子裡雖然有意識,身體卻還沒反應過來,剛剛一舉步,就踩到了耷拉在上面一個臺階上的裙襬。
馬春風突然出現,把方不爲驚的不輕,腦子極速思考之餘,對身邊的於秋水自然關注不夠。
他只覺胳膊一沉,定神一看,於秋水竟然在往下栽。
感覺到自己失去了重心,於秋水下意識的一聲尖叫。
還好方不爲反應夠快,一把把她撈了起來。
“於小姐,你沒事吧?”馬春風只是掃了一眼方不爲,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於秋水身上。
眼前這位是於二君的親孫女,馬春風自然無比的關注。
“沒……沒事……”掃了一眼正在彎着腰,給自己整理衣裙的方不爲,於秋水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看於秋水的臉色緋紅,語氣微顫,馬春風只當她是被嚇着了,微微的一笑,往後退了一步,讓開了通道。
方不爲低着頭,扶着於秋水,正準備要走過去的時候,面前突然多出了一隻手。
不是馬春風還有誰?
“這位醫生,還要麻煩你打開箱子……”馬春風說道。
特麼的,再這樣下去,沒被日本人打死,倒有可能讓自己人嚇死。
方不爲咬了咬牙,從肩膀上取下了藥箱。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也是豁出去了。
方不爲提着藥箱,準備放到地上的時候,前面的一間房門突然被人推開。
馬春風和林雙龍下意識的一轉頭,看到於二君快步的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秋水,你怎麼了?”於二君問道。
於秋水的一聲尖叫,動靜不小,於二君自然也聽到了。
“絆了一下……”於秋水低着頭回道。
於二君又掃了一眼被攔下來的方不爲,看着馬春風說道:“不用檢查了……這位是我的私人醫生,他要是有問題,我死一百遍都不夠……”
馬春風點了點頭,笑着對於二君說道:“好的,我明白了!”
方不爲微微的欠了欠腰,扶着於秋水的胳膊,經過了馬春風和林雙龍的身邊。
房間離的不遠,就隔着兩個門。但於秋水就像是喝醉了一般,任憑方不爲牽着,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進去。
等方不爲進去,關上了房門之後,他才感覺這短短的兩分鐘裡,自己就像是在鬼門關口繞了好幾個來回。
感受着身上的潮氣,竟然連冷汗都被驚出來了。
方不爲氣的在心裡大罵。
特麼的,單槍匹馬的闖進日本間諜發報的房間那一晚,都沒有像現在這麼緊張過。
方不爲急速的回憶着從出門,到上樓,再到被於二君叫進來的經過。
李無病光顧着好奇和驚訝了,並沒有太過關注自己。而馬春風和林雙龍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於秋水身上。之後攔住自己準備檢查的時候,又被於二君吸引了過去,應該沒有發現自己。
於二君看了看躲在房門後的角落裡,羞的連頭都不敢擡的於秋水,又看了看沉着臉,一臉思索模樣的方不爲,心裡滿是狐疑。
只是短短的兩三分鐘,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