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六

“我這人一說起往事就沒完沒了, 害旁人也跟着難過。”房夫人在夫君臉上掃過一圈,虧欠道,“反正都過去了, 傷心事少提, 說些高興的吧。”思來想去, 最高興的終究是多多探聽自家小姐的消息, “對了, 不知姑爺博得了功名沒有?他們一家飄泊不定,就是爲了科舉吧?”

“那倒不是。”離春心中預測着往下會受到怎樣追問,而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嘴裡已照實回答,“他不忍虧待妻子, 立志要她在婆家也能養尊處優地過活, 便不再繼續攻讀, 轉而去經商了。”

“真是可惜!表少爺狀元之才,這般決定簡直糟蹋。”房夫人無限痛心, “商行自有老爺掌管,他根本不必插手,還是,”說着眼神一寒,“有什麼理由, 讓他非這樣作不可?老爺出了什麼事嗎?”

這一句的答案, 直指明鏡寺慘禍, 於是, 離春的臉頰幾乎讓房競蕭的目光刮下一條肉來。

“夫人多慮了!是他自己想得周到:老岳父現下雖身體康健, 畢竟年紀大了,有朝一日登仙去, 身後的店鋪財物還能遺留給誰?又沒有旁個繼承者,自然是由寶貝女兒接手。而小姐的,不就是姑爺的?如果到那時,他依然不通經商之道,無法勝任,要老爺奮鬥一生的成就付諸東流嗎?再說,他自家也不寬裕,還有老父老母要養,及早下定決心,可謂有遠見了。”

“可這樣一來,那許多年的書就白讀了!縱然長遠想來,有一些道理,但他棄儒從商終是大事,難道就無人阻止?”

“怎麼無人?他最初顯露這念頭時,立刻遭到三位長輩一致反對,以上道理並不足以說服他們。這時他扔出殺手鐗,說出如此決斷的真正原因——妻子有孕了!一名有擔當的男子,將爲人父時,自是無權任性。比起追逐虛無飄渺的仕途,還是踏下心來養妻活兒更爲實在吧?這突降的喜事把三位老人家的關注都引到孕婦身上,至於孫兒外孫的爹,也就放任自由了。”

房夫人聽到“有孕”時,就急迫地想要插嘴。畢竟顧着禮貌,等離春說完,趕忙探問:

“小姐有孩子了?”

“都已成親那許多年,還能無所出麼?其實,她爲人妻後,很快傳出喜訊,十月後誕下一名男嬰。這孩子現在年紀尚幼,卻已十分成熟懂事。不說品性,光是樣貌也惹人喜愛。”

“一定較同齡男孩清俊許多吧?”房夫人掩口而笑,“表少爺和小姐,都是百裡挑一的美人,他們的子女,就算竭力往難看里長,又能醜到哪裡去。”

“夫人說得不錯。”

“小輩們一家三口和樂着,爲人父母的,也安心了吧?”

“安心得很呢。你家老爺看女婿將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便把商務都交下來,自己無事一身輕,待在閩南頤養天年。”

“那小姐的翁姑呢?身體怎樣?”

“一切都好。”

“真的?”房夫人聽出敷衍的味道,生出疑心來,眉頭擰起,微微露出不滿。

“詳細說了,怕您擔心,這才簡而言之,絕無欺瞞之意。其實,姑老爺一向健朗,而姑太太因患有痼疾,無法根治,這數年間也曾發作幾次,好在都是有驚無險。”

“這纔對嘛。”臉色一變,泛起柔和的笑容,“她那心痛的毛病,求了多少名醫,沒一個能夠藥到病除,最終只以調理爲主。要說忽然生龍活虎了,那才稀奇呢。”

“這頑症雖說禍及自身,卻也是嘉惠後人,爲兒子和侄女作了一回大媒。”

房夫人一怔,失笑道:

“離娘子連這都聽說過?”

“不只這些,連他二人定情的經過,我都知曉呢。”

“看來,小姐和姑爺真是把您當了貼心人啊。”這一句出口,態度更加熱絡起來。

“幾年前談天時,無意中說到的,現在已模糊了。依稀記得,這對夫妻似乎兒時就曾見過一面。成人後,姑太太忽然大病一場,而後……而後怎樣來着?”

離春曲起手指,敲着眉心,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房夫人見狀,接道:

“而後,病是養好了,卻把膽子嚇小了,總以爲自己不久於人世,說什麼也要見哥哥最後一面,便和丈夫兒子一起來到老爺家,這才把日後那對夫妻的姻緣線牽到一處。”

“我聽你家姑爺說了,在他眼中,你可是棒打鴛鴦的人。”

揶揄的語氣,讓房夫人羞怯地笑開:

“都怨小姐生得貌美,自及笈後,就被無數狂蜂浪蝶競相追逐。我這當丫鬟的,可要保護周全了,哪敢有片刻鬆心?凡近小姐身周九尺者,殺無赦!當年表少爺日日在花園守候,他心儀的佳人還懵懂時,我卻已看穿這份心意。平時壁壘立得久了,阻撓追求者已成了一種本能,難免習慣成自然。後來老爺允了這對小兒女的婚事,看三位長輩的態度,才醒過味來:將表少爺的住所,安排在小姐閨房附近,不是明擺着撮合嗎?這一次,我真是枉作小人了。”

“夫人不要這樣說。之後你不是也曾勸告表公子,要及早把婚事定下來嗎?也算爲這一對的親事出過一份力了。不過那次談話,說者一番好意,聽者卻不識好人心。時至今日,他依然愧疚不已,一直想正式向您道歉,只苦於沒有機會。”

“姑爺這樣掛念,倒讓我不好意思了。那件事我也有不對,明明見他厭煩,還是糾纏不休,把他逼急了。人在氣頭上,脫口說些不中聽的話,也是人之常情,聽過就算了,還當真嗎?再說,那些話聽來刺耳,倒也有幾分道理。憑我的身份,干涉主人家的私事,確實是逾越了。什麼時候向小姐提親,人家心中自有打算,輪不到我多嘴。我跟隨小姐時日長了,不知不覺便以她的幸福爲己任,這纔出言催促,沒有半點侍寵而驕的心思,聽他冷語指責,也着實傷心。”房夫人垂着臉,輕撫裙上針線半晌,這時擡頭笑道,“不過,小姐偏疼我,爲了這事,對他許多天不理不睬。若說我不好過,他也未必好受,就算是扯平了吧?現下事過境遷,小姐一輩子都交給他了,只要他好生對待,就再多罵我兩句,也是甘之如飴啊。”

“夫人真是寬宏大量!這般不俗的人品,配合秀美的容顏,難怪整天伴在小姐身邊,也能讓某人傾心!”離春斜睨房競蕭一眼,“但是,也多虧了這位,不然哪兒來的雙喜臨門?”

房夫人憶起舊事,笑容不斷。她那一直備受冷落的夫君,此時插進話來:

“這一段,可要由我來說。”被妻子瞪上一眼,“那時我上門求親,剛剛坐定,話還沒說兩句,就見一人風風火火地衝進廳堂,聽未來岳丈介紹,這人是他外甥。表公子臉色陰鬱,眼望我時目露寒光,令人十分詫異,不知是哪裡得罪了他。在他追問下,我坦承來意。登門之前,曾向人打聽,我所慕女子是這家的什麼人,旁人只道是義女。我也無從知曉裡面複雜的緣由,這會兒自然說要娶的是‘府上小姐’。此言一出,只覺那眼神愈發銳利。岳丈問‘我有兩個女兒,不知你中意的是哪一個’,詳細描述過裝扮模樣,才澄清事實。那年輕公子一聽,馬上熱誠起來,出言讚我慧眼識人,彷彿迫不及待要把我二人送作堆,生怕動作慢了,我就會轉念去搶他的心上人似的。正當時,我妻走了出來,‘撲嗵’往地下一跪,意態堅決。還道她要說‘我寧死不嫁此人’,原來只是捨不得小姐。料想不到,表公子居然搶上前道:‘你放心!表妹交給我了!’”

“人家表少爺可沒說得這樣直白!”房夫人插道。

“是啊,用‘照顧’一詞,確實含蓄許多。本來,我看他一身儒雅書生氣,就臆斷此人性子柔和懦弱,直到他口吐驚人之語,纔看出這是一位率真人!”

房競蕭連連點頭,掩不住的激賞。離春的目光在這對璧人間流轉,忽爾心頭一陣酸楚,竟希望事情真如自己所講的一樣。但這絲心緒波動,並不能干擾她的算計:

“這段過程真是動人,再聽一次依然感慨。現在他一家生活和樂,你們也不必惦念了。將心比心,那邊若知道房公子與夫人生活富庶,夫妻恩愛,想必更加欣慰。我可要等待時機,把消息傳遞過去。”

不出所料,房夫人果然問道:

“離娘子不是說,已和小姐失去聯繫了嗎?”

“夫人您忘了?我還說,在長安有時能碰到他家的下人。說來湊巧,今早上街時,就巧遇了一個,還從他那裡搜刮來一包糕點。”自懷中掏出紙包,拆開來甜香四溢,“這人雖是家中的一名粗使工人,卻頗得老爺夫人器重,大概是同樣來自閩南的緣故。”

“哦?”房夫人眉頭一跳,眼神漂移,“這人長得怎生模樣?”

“異常俊美!怎麼看都不像個下人,倒像……是了!倒像個伶人。”

“品性呢?又如何?”語氣更是急迫,透出隱隱的恐懼。

“勤奮肯幹,罕見的忠厚老實,好像半點心機也無。尤其與他對視時,簡直覺得此人是天下第一的單純。”

這話說得房夫人膝蓋一顫,雙臂合抱瑟縮起來。離春假作不見:

“怎麼?夫人認得他?”

“不、不認得。”說話竟打起磕來。

“我想也不該啊。這人是他們婚後在長安收留的,當年落魄到家門口,夫人心軟,將他安頓下來,並如同‘故人’一般對待。”往句中加了重音,看房夫人仍是低頭不答,又說道,“他雖然不文,卻也知恩圖報,對夫人萬分崇敬不說,家裡有雜務,也是搶先出力。今天碰到他來買糕點,這事本不該由他來做,但被人支使了,卻毫無怨言,並說這是老爺喜歡的,能讓他跑腿,他高興得很。剛巧,這類吃食也是我的心頭好,說服他把已買到手的這包讓出來,很是費了番口舌呢。”

說完,自紙包中拈起一塊,就要往嘴裡送。房夫人陪笑着,面部卻扭曲:

“您來者是客,怎麼好吃自帶的食品?我這就叫人張羅茶點!”

“不必!什麼也沒有這個合我口味。”

眼看糕點就要沾脣,房夫人叫着“離娘子”,看似客氣地伸手阻止,在碰到離春手腕時,狠狠一捏。離春吃痛,便鬆了手,任食物掉在地上。

房夫人長出口氣:

“這,實在抱歉!”

“沒事的。”

小小挫折,並不能使耽於口欲的人氣餒。正要再拿一塊時,房夫人驟然起身,手臂一揮,將整包掃落在地上。一塊塊糕點滾出來,全都沾上了泥土。

離春心底叫聲“可惜”,站起來咄咄逼人:

“夫人,一次可說失手;這再次,怕要給我個解釋!”

房競蕭出來圓場,讓兩名女子都坐回原位,而後困惑地望着妻子,也不懂她爲何失態。房夫人緩緩搓弄裙襬,猶豫半晌,破釜沉舟厲聲道:

“你不能吃這個!這東西一旦下肚,怕你見不到今天的日落!”

“你是說,”離春大駭,“這裡面……有毒?”

“我也不知有沒有,但人命關天,寧可信其有。”見眼前兩人都無比訝異,不能明白外面賣得好好的糕點,怎麼就這般兇險了,她極爲難地咬住嘴脣:

“本來不想講出來污了口舌,但話已說到這個地步,也不好再留懸念。罷了,我就坦白一段往事,離娘子是個聰明人,聽過自會明瞭。

“那是小姐九歲多時,我陪伴她已近一年。一日,聽說廳裡來了客,幼年貪玩,就和小姐兩人偷偷溜去,躲在屏風後觀瞧。來者是個約莫三十歲的男子,生得一臉奸詐相,尖嘴猴腮的,活似一隻猢猻。他對老爺哭訴,因家境所迫,想把自家侄兒託付給一個好人家。若得善心收留,只要能養他活命,可隨意差遣。那時家中正缺人手,老爺便叫他把孩子帶上來看看。一名少年上得廳來,那長相着實令人驚訝:這哪裡是長工家丁的材料?分明是禍水紅顏!

“看到這個,老爺還不明白嗎?哪兒有叔侄二人長得沒半分相似的?這中年男子,八成是個人販子,故意裝出可憐模樣,力圖將貨物脫手。而這少年,不一定是他從哪裡買來的。既無親緣關係,跟着他豈有好下場?同情之下,看這待賣品還算健康,十四歲年紀也堪使用,便花些銀子買下了。

“如此,這少年留在家裡做工。他那張俊美的面容,遭其他莽漢的妒忌,經常尋釁欺負他。他受了委屈,也不聲張,依然掛着憨厚的笑臉,看起來極是純良。一次被人毆打時,讓小姐撞見了,她看不得老實人吃苦,替他打抱不平。爲長久護他周全,想出個辦法來——小姐從小喜歡侍弄花草,就向父親請求,將他調到身邊來作些搬運的差事。當時大家年紀尚幼,還不到男女有別的時候,老爺也就順了女兒的意。

“他開始爲小姐種植花草,有時我三人也玩在一處。時光如梭,很快小姐到了嫁齡,他也年滿二十歲。老爺曾要給個恩典,爲他配一房妻室,找到人來說合。結果,他只是拿出平時的笑容,羞怯地回絕‘我還小呢’,那閱人無數的媒婆竟以爲他僅有十五歲。因爲他那雙眼睛看來極是潔淨,彷若無知孩童。這事在下人間傳開後,我們都笑他,‘再過個十年,你說自己十八歲,只怕還有人相信’。那時,我以爲他不願結親,只是生性木訥,不知他所謀者大。一個連年齡都可以欺人的人,怎會全無心計?

“後來,姑老爺一家來訪。某一日,我發現他神色不對,勞作中悄悄接近小姐,從懷裡摸出什麼傳遞過去,我截下一看,是一封情書……”

說到這裡,被離春笑着打斷:

“這事我聽說過。那是他代表公子傳的,您怕是誤會了。”

“誤會?”房夫人苦笑,“我怎會誤會?那人大字不識一個,殺了他也寫不出那樣一封長信。略加推測,便可知作者是誰了。”

“那您又爲何去找表公子,說一名下人有意追求小姐?”

“因爲,我拿着那書信,無奈又覺好笑:他這樣實在的,也會幫人暗渡陳倉了?一眼瞪過去,卻發現他正呆呆地望着小姐。我心裡‘咯噔’一聲:那樣狂戀的眼神,絕不會錯認,他已對小姐日久生情了!!想我爲了護主,驅趕過無數尾隨者,誰知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但他整日一副踏實略嫌呆傻的樣子,幹起活來極是勤懇,怎麼看都是難得的忠僕,無論如何想不到他竟懷有這樣的心思!不過,既然如此,他又肯幫情敵傳書,這未免難以理解。靈機一動間,我頓悟到——隨着年齡日長,他與小姐接觸的時間也漸漸短了。這回,怕是他假借送信的名義,接近討好心上人呢。如此一想,忽覺此人甚是可怖,小姐被這種人惦記,處境堪虞。務必想個法子,阻止情勢惡化。於是,我裝作誤解,來到表少爺跟前,說了那些話。其實是想提醒他:他給小姐寫情詩的事,我已知曉了,既然仰慕,就儘快出手吧。見他不開竅,便斟字酌句,將事情亦真亦假地說了。至於抨擊信中文辭,是想着‘請將不如激將’。表少爺急起來,或許會說‘那信是我寫的,用詞怎會粗俗’,一旦坦承了,就得化暗爲明,去和老爺提親,這姻緣也算定了。”

“夫人真是聰明!可惜,他並不領情。”

“表少爺仁厚,不相信他的信使會騙他,也許還覺得人家憐他癡情,熱心幫忙,不求回報,心裡感激着呢。我一番迂迴,卻只以爲是錯認了寫信人。”

“那後來呢?”

“離娘子不是知道?被罵回來了。次日,我去廚房端小姐要的粥,巧遇了那罪魁禍首。他看着我半晌,低聲道:‘昨天你和表少爺的談話,我都聽見了。他不該那樣說你的!’這話刺得我心頭一酸。確實,他妄想主人,在我看來是一種衝撞,但那時覺得,這並非他的錯。那樣溫柔的好女子,我若是男子,也要愛上的。再說,他身世與我相似,又相處過幾年,不忍見他對無望的□□執着下去,就告誡‘你比我清楚,表少爺喜歡小姐的’,勸他知難而退。誰知,他悶悶反駁,‘喜歡她的,又不止他一個’。我一再苦口婆心,‘做人該當本分,高攀地位相差懸殊的女子,從來沒有好下場,再癡心也是枉然。’爲讓他明白,我順手端起桌上的一盤糕點,‘這是爲表少爺準備的,就算你也好這口,又能怎樣?’他拖着長音,回答‘我能……’,忽然眼神一閃,跳起來從盤中搶走一塊,囫圇塞到嘴裡,挑釁地回視我——‘這樣!’我第一次見他這般神情,以前那乾淨的笑容,於他的美貌有損。現在透出異樣的聰明邪氣,極是俊秀。原來他這多年來全是僞裝,恍悟後,心底一片寒涼。他方纔的舉動,讓我聯想到‘染指’的典故,氣急敗壞道:‘我說這些,也是爲你着想。小姐日後嫁了表少爺,你待怎地?’他目光堅毅:‘她嫁到婆家,我就跟去那邊,依舊作她的僕人;要是不能陪嫁,我逃出去,要飯也要到她家門口。她那樣好心,還能不收我嗎?我追隨在她左右,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就不信她始終無視於我。一旦她把我放在眼裡,也生出感情來,’他停了下,斜了牆角一眼,又轉頭盯着盤子,惡毒地笑道,‘那時,表少爺愛吃多少糕點,都隨他去!’”

離春不禁皺眉:

“我怎麼聽不明白?他看牆角,有什麼用意,值得這樣關注?”

房夫人眼神發直,手指僵硬:

“那幾日廚房鬧老鼠,角落裡撒着些藥鋪買來的□□!”

離春低頭看那一地殘渣,大驚失色:

“方纔,夫人是怕他兌現承諾?這對我,簡直是救命之恩!”

“離娘子不必慌張!”

“這談何容易!難道,您當年認清那人的豺狼性情,竟十分冷靜?”

房夫人苦笑:

“哪裡?我比你現在尤有過之,整日擔心小姐落入魔掌,又要提防表少爺遭他毒手。後來被求親,我說怕旁人對小姐照顧不周,好像她離不了我。其實,我哪有過這般自大的想法?還不是擔心大家被那人矇蔽,出了大事後悔莫及。直到表少爺直抒胸臆,與小姐婚事粗定,我才略略安心。出嫁前,一再對小姐說,儘快與表公子成禮,家裡的人一個也不要帶過去,有故人找上門切莫收留。小姐雖不解真意,但聽我再三囑託,也回答記住了。爲人妻後,時常想與小姐聯繫,卻屢次耽擱。是有這樣那樣的事情阻撓,但我心底,也怕得知那邊的消息。這實在是掩耳盜鈴,寧願相信舊日相識都過得安穩。萬一證實真有變故,怕會自責一世。所以,聽離娘子說她一家幸福,本想詢問家僕中有沒有那樣一人,卻不敢出口。正欺騙自己,他不過是說說而已,就看到那糕點……”

看房夫人雙肩顫抖,離春勸慰道:

“以夫人所見所聞,會憂慮也屬正常。但靜心分析起來,那人雖從閩南追到長安,但一切種種,只爲博得心儀女子的青睞。兩情相悅之後,爲了長長久久,纔會下狠手掃除障礙。若她對他仍是不屑一顧,他便沒道理鋌而走險。”說到這裡,語含試探,“難道您是怕,夫人真對他生情不成?”

“不!沒有。”急忙否認,“小姐飽讀詩書,絕非輕浮之人。”

“可據我聽說,她是心腸極軟的。這樣的人,通常重情,若身邊有一人數年如一日,對她窮追不捨,難道當真鐵石心腸?”

“話可不是這樣說。”房夫人正色道,“正因她情義爲重,決定嫁給表少爺,必然是愛極了他。作了戀人的妻子,已是心願得遂;再爲人母,便不光情愛,更有責任。按着自己的意,一路經營至今的和美日子,小姐那樣聰明,怎麼會親手毀了它?”

“人心隔肚皮,不好說的。”離春眼色詭譎,“您與她是相伴過幾年,但又沒成了人家肚子裡的蛔蟲。再者,兩位夫人姐妹情深也好,主僕情深也罷,這說話時難免偏私些,怕是作不得準。”

房夫人一聽,又是焦急又是惱怒,頭顱左右搖擺,想再爲小姐的名節辯解兩句。可是,無論說些什麼,也會被歸結到袒護上,無奈間,索性往地下一跪,舉手鄭重賭咒:

“我封玉蘭對天起誓,方纔所言,如有半句標榜誇大,就讓我……”

從她跪倒在地的一刻,房競蕭已坐不住了,大步插到中間,手臂一伸,袍袖垂下,將妻子擋在身後,不悅道:

“離娘子,我一心一意當你是朋友,你非但不坦誠,還玩起手段來。”

“哦?”離春冷笑。

“若真如你所言,你和我那姨姐有交情,以你洞悉人心的能力,還會看不出她品性如何?你心中明明已有定論,卻仍對我妻子言語相逼,不知是爲了哪般!”

離春也不解釋,只默默自語,好像說什麼“果然是同活”,而後擡頭孤傲道:

“既然公子疑我不懷好意,再待下去也是無趣,那就告辭了,想二位也無意相送。不妨,來時路我還記得。”

摔袖起身,走幾步出了角落,忽而揚聲道:

“夫人,我忘了東西,勞您將桌上那柄扇子拿給我。”

房競蕭正要代勞,夫人見氣氛緊張,不願真的鬧僵了,推開他手自己送了出去,留丈夫在原地等待。本應立刻就回,卻遲遲不歸,他擔心向外探看時,見兩名女子正低聲說話,手裡動作似在傳遞什麼東西,而妻子連連點頭,臉上閃動着躍躍欲試的喜色。他心中不解,等離春走後,才喚着“蘭兒”打聽,卻只被那雙美目溫柔地挑過,不曾得到回答。

17.十六13.十二17.十六9.零八15.十四17.十六22.廿一21.二十12.十一6.零五3.零二19.十八17.十六3.零二2.零一12.十一7.零六17.十六7.零六22.廿一5.零四11.一零23.廿二12.十一4.零三9.零八15.十四4.零三16.十五14.十三22.廿一8.零七17.十六23.廿二19.十八18.十七20.十九17.十六8.零七21.二十19.十八20.十九13.十二13.十二20.十九8.零七6.零五7.零六21.二十5.零四11.一零17.十六2.零一3.零二21.二十7.零六7.零六22.廿一5.零四6.零五12.十一19.十八13.十二17.十六19.十八21.二十10.零九16.十五2.零一13.十二11.一零15.十四12.十一5.零四22.廿一9.零八20.十九20.十九3.零二4.零三2.零一22.廿一16.十五22.廿一11.一零4.零三17.十六5.零四4.零三12.十一18.十七6.零五6.零五21.二十16.十五3.零二
17.十六13.十二17.十六9.零八15.十四17.十六22.廿一21.二十12.十一6.零五3.零二19.十八17.十六3.零二2.零一12.十一7.零六17.十六7.零六22.廿一5.零四11.一零23.廿二12.十一4.零三9.零八15.十四4.零三16.十五14.十三22.廿一8.零七17.十六23.廿二19.十八18.十七20.十九17.十六8.零七21.二十19.十八20.十九13.十二13.十二20.十九8.零七6.零五7.零六21.二十5.零四11.一零17.十六2.零一3.零二21.二十7.零六7.零六22.廿一5.零四6.零五12.十一19.十八13.十二17.十六19.十八21.二十10.零九16.十五2.零一13.十二11.一零15.十四12.十一5.零四22.廿一9.零八20.十九20.十九3.零二4.零三2.零一22.廿一16.十五22.廿一11.一零4.零三17.十六5.零四4.零三12.十一18.十七6.零五6.零五21.二十16.十五3.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