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凡見珠簾垂下,笑容便也跟着落下,握着阮雲歡的手,輕聲道,“妹妹,那秦家送了秦珊來,怕是爲了昔久國的七王子!”
阮雲歡揚眉,問道,“真是秦家送來的?”
柳凡點頭,冷笑道,“是秦浩尋到戶部尚書桑安啓,令秦珊佔了一個位置。”
阮雲歡垂眸,輕輕點頭。對疼愛女兒的世家來說,遠嫁昔久國和親,自然是一萬個不願,但是,對有一些家族來說,嫁一個女兒給申屠傑,說不定日後昔久國便會是一個助力,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柳凡皺眉,握着她的手,咬牙道,“妹妹,前幾日我聞秦翊的丫鬟說走了嘴,那日府上的煙花,並非秦翊一人所爲,根本……根本是整個秦家!”
阮雲歡眉心一跳,反手將她手握住,說道,“姐姐,這個雲歡早已知道!”是啊,損傷柳凡,便要得罪整個柳家,秦翊一個小小的女子,怕沒有那麼大的膽子。
柳凡胸口重重起伏几下,咬牙道,“若是秦珊嫁給申屠傑,我倒不怕她翻出天來,只是……只是……秦家但有一人逃脫,我……我均不甘心!”
阮雲歡擡眸,瞧着她如玉般的容顏,想着選秀初選之後,她對自己表露的心事,不禁暗暗嘆了口氣。她有心愛的人啊,縱然不能兩情相悅,若能不進宮,也還能得一份自由,只因恨了秦翊,方入宮爭寵,如今得知了那日事情的真相,自然恨透了秦家。
心中念頭微轉,握着她的手便緊了緊,輕聲道,“姐姐,又何必爲這等事生氣?”身子微微前俯,在她耳邊低語。
柳凡默默靜聽,胸中氣息漸平,脣角不覺淡出一抹笑意,點頭道,“你放心,此事有我!”
阮雲歡淺淺一笑,眉目間卻添了幾分冷意,低聲道,“姐姐,我已忍了許久!”
柳凡反手握着她,點頭不語。
二人說了會兒話,阮雲歡見無旁事,便起身告辭,柳凡攜着她的手送出宮來,輕聲道,“姐姐在宮裡雖然可以做些手腳,可終究有所不便,外頭還請妹妹費心!”
阮雲歡與她並肩而行,也不回頭看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出到門外,正要施禮告辭,卻聞左側一個聲音道,“喲,原來是睿敏郡主,倒當真與柳貴人姐妹情深……”
阮雲歡回頭,卻見秦翊、秦珊正從一條小路轉了出來。
觸上阮雲歡的雙眸,秦翊立時收口,用帕子將嘴一掩,“啊呀”一聲,說道,“瞧瞧,我一時又忘了,如今可不能說是姐妹,要說……也得說是……說是……婆媳罷!”說着“咯咯”的笑出聲來。
秦珊一聽,也是“嗤”的一聲笑起,眸中全是譏誚,在阮雲歡身上掃來掃去。
柳凡眉目一動,瞬間冷了顏色,淡道,“秦貴人說的是,我們二人固然不能再稱姐妹,可我記得,秦貴人和令表妹,如今也是……婆媳呢,這可是什麼輩份!”
“你……”秦翊咬脣,冷笑道,“柳貴人生的一張好嘴,怪不得能勾了皇上!”語氣中滿含醋意。
“是啊,我柳凡也只一張嘴,可不比秦貴人……”柳凡說至後句,故意不說,淡淡笑了笑,不屑的轉身,向阮雲歡道,“雲歡,今日被瘋狗攪了興致,我便不遠送!”說着喚楊子引路,送阮雲歡出去。
秦翊大怒,喝道,“柳凡,你說誰是瘋狗?”
柳凡挑了挑眉,說道,“誰應……自然是說誰!”再不向她多瞧一眼,轉身回入殿中。
秦翊氣的臉色鐵青,轉瞬卻又冷笑出聲,向阮雲歡冷瞥一眼,說道,“我們走!”扭頭便走。
秦珊擡眸,向阮雲歡一望,臉上並無變化,眼中的神色卻極爲複雜,微動了動脣角,卻沒說出什麼,轉身隨着秦翊離去。
阮雲歡望着二人背影,不覺微微挑眉。這姐妹二人……雖然瞧着與以前沒什麼兩樣,但是感覺,又有什麼細微的改變。
剛剛回到自己住處,便見沈子涵迎了出來,抓着她的手嬌聲道,“姐姐去了何處,讓妹妹好等!”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柳貴人相召,陪着說了會兒話!”牽着她手,一同向殿內行來,一邊問道,“妹妹那裡都已安置妥當?”
沈子涵笑道,“妹妹不過帶着一個丫鬟,幾件衣裳行李,哪裡有那許多可安置的!”轉頭望着殿內的陳設,眼中露出些羨慕,說道,“五殿下對姐姐當真是好,只是暫住之地,陳設也這般講究。”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這些陳設,大多是行宮裡就有的!”也並不多說,轉了話,問些瑣事。
好在沈子涵來此,似乎也並沒有什麼正事,順着她的話,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一口一個“姐姐”叫的極是親熱。
直坐了一個時辰,阮雲歡見她沒有去意,也不以爲意,只吩咐白芍道,“你和前頭說,我這裡加菜,拿些銀子過去,莫要讓人爲難!”行宮中不傳宴時,都是尚膳監按份往各處宮裡送飯食。
白芍應命而去,沈子涵訕訕道,“妹妹來這許久,怕是攪了姐姐!”
阮雲歡笑道,“橫豎我也無事,有妹妹說說話兒倒也不悶!”
“剛來就嫌悶?”門外一個清潤的聲音傳來,五殿下脣角含笑跨進門來。
“殿下!”阮雲歡起身見禮。
沈子涵也忙一同拜倒,說道,“臣女見過五殿下!”
“起來罷!”淳于昌俯身去扶阮雲歡,目光卻落在沈子涵身上,含笑道,“原來是沈小姐!”
沈子涵微微俯首,說道,“是!”隨着阮雲歡立起身來,擡眸向淳于昌一望,又再垂下頭去,一派小女兒的羞澀。
阮雲歡瞧在眼裡,只是微微一笑,一邊請淳于昌坐下,親自奉了茶,一邊道,“今日殿下不用在御前候着?倒是難得的清閒!”
淳于昌笑道,“方纔父皇傳了旨,明日宮中設宴,我領了總領的差事,方纔命人各宮去問,你這裡便親自來問問,瞧要些什麼菜式,想看什麼歌舞?”
阮雲歡“嗤”的一笑,說道,“我們不過是臣屬,怎麼宮裡設宴,還一個個來問我們要什麼?”
淳于昌斜眼瞧她,說道,“你便不能糊塗些,讓我假公濟私討好討好你?”
阮雲歡擡眸瞧他一眼,抿脣不語。心裡暗歎,這五殿下,當真是一個討女子歡喜的好手,莫說上一世自己未經世事,就是如今,看到他這番用心,也是幾乎以爲他對自己是一片真情呢!
沈子涵眼見二人親密,心中頗不自在,卻偏偏不捨得離去,輕咳一聲,說道,“姐姐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呢?”
阮雲歡回頭向她一望,笑道,“怎麼妹妹說這等話,難不成七哥對妹妹不好?妹妹與姐姐說說,等七哥回來,姐姐替你罵他!”
沈子涵臉上一紅,垂下頭去,咬了咬脣,輕聲道,“我……我與七公子……豈能與姐姐和殿下相比!”神情間,便有些閃躲。
阮雲歡臉上卻是清風明月般的自然,說道,“前幾日我還聞舅母誇你,如今怎麼說出這般話來?”
沈子涵臉色乍紅乍白,咬牙道,“姐姐,你……你當真不知?七公子……七公子臨去,說……說他不一定活着回來,說……說怕誤了妹妹,讓我……讓我莫要等他……”說着向淳于昌瞥去一眼,眼底沒有傷心,卻有些期盼。
阮雲歡揚眉,也是速速掃了一眼淳于昌。沈子涵這話,倒像是七表哥公孫致會說出來的話,但是,這些話,和自己說也倒罷了,又豈是該在淳于昌面前說起的?
淳于昌聞言卻笑了起來,轉向阮雲歡,搖頭道,“你那幾位表哥,可當真是令人頭疼,六公子如此,七公子也是如此!”
阮雲歡微挑了挑脣,含笑道,“六哥、七哥年少,還沒有定性罷了!”
淳于昌含笑未語,沈子涵卻輕聲嘀咕,“七公子與五殿下同年呢!”
淳于昌微怔,深深向她望去一眼,正觸上她怯怯偷望的眸光,不由淺淺笑開。
阮雲歡將一切收入眼底,卻假裝不見,笑道,“如今他隨着齊王出征,任誰也沒有法子,等他回來,我再替妹妹說他!”
沈子涵垂眸,淡道,“還是罷了,妹妹出身寒微,姿質平平,想來是七公子瞧不上妹妹,妹妹又何必強求?”語氣帶着三分冷淡,兩分惱意。
阮雲歡向她一望,也不再說,只是轉話問起明日飲宴之事。
淳于昌道,“本來每年來行宮避暑,均不會設什麼御宴,只是這一回有昔久國的七王子同行,於情於禮,也要設宴款待。”
阮雲歡點頭,心知這次御宴是爲了申屠傑選妃的事,有沈子涵在側,也不好說起,只是說些閒話。
到了晚間,果然聖旨傳了下來,第二日於前殿設宴款待昔久國七王子,所有官員、各府內眷均要相陪。阮雲歡打發了傳旨的小太監,慢慢仰入椅中,一指無意識的在案上輕叩,闔目思索。明日申屠傑選妃,會花落誰家?席秋月?還是……秦珊?
第二日一早,有品的夫人們均是按品大裝,依次入殿,無品的小姐們各展所能,一個個打扮的花團錦簇,五彩繽紛。
皇帝高居其上,眸光向下方望了片刻,側頭向身畔良妃笑道,“素日人多,朕竟然不知道,有這許多容貌出色的小姐!”
良妃的目光卻是掃向坐在下首的柳凡、秦翊等人,微微抿脣,笑道,“皇上只瞧見小姐們的容貌,還不知道,這裡的諸位小姐,各個都有非凡的技藝呢!”
“哦?”皇帝挑眉,笑道,“看來,當真是朕孤陋寡聞了!”
良妃掩脣一笑,說道,“皇上政務繁忙,哪裡像我們這些閒人?”
皇帝微笑,轉頭向下一望,笑道,“也罷,今日不過是尋常飲宴,那些歌姬舞姬也瞧的膩了,便請各位小姐各施才能,大夥兒同求一樂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