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寫大字?
衆人一聽,倒覺稀奇。場上雖以武將爲多,卻也不乏文采出衆的少年公子,一聞此言,都不禁好笑。
若是這位“蒼遼太子”要表演騎射之術,或者還可一觀,如今他要寫大字,那豈不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而他既說出,旁人自然也不好有異議,便有小太監送上筆墨。呂辰微微一笑,向兩個小太監拱手,笑道,“煩兩位公公相助!”拈起一張長約一丈,七尺寬的雪花細箋,請二人分兩側豎起展開。
這樣一來,場中終於一寂。誰都知道,雪花細箋極爲薄細,以墨寫字,不等乾透便拿起,往往便會破損,而此刻,他竟然是要在這凌空輔開的雪花細箋上寫字?
非但旁人,就連阮雲歡也不禁微微挑眉,凝神注目。唯有邵毅豐舉杯放飲,搖頭淺笑。
衆所矚目下,但見呂辰一手寬去身上寬大的披風,一手提袖,取筆在研中沾上濃濃墨汁,身形一轉,手臂揮灑,一行大字便躍然紙上。
阮雲歡凝目望去,但見紙上筆意大開大闔,竟然是草聖張旭的率意帖,不由暗吃一驚。以薄細的雪花細箋,卻做這等筆力渾厚的率意帖,稍一不慎,就會紙破出醜,而見他動作行雲流水,竟然沒有一絲畏縮,不由心中暗暗佩服,心中念頭一動,俯首在淳于信耳畔低語。
齊王殿下點頭,不禁脣角微勾,揚聲道,“呂公子方纔不曾放懷痛飲,此刻怕不能盡意,本王敬公子三杯!”說着手指疾彈,將阮雲歡斟下的三杯御酒疾彈而出,竟然分襲呂辰雙目和咽喉。
呂辰見酒杯來勢勁疾,知道是齊王有意相試,朗聲一笑,說道,“多謝齊王殿下!”百忙中目光微斜,卻是向阮雲歡掃來一眼,跟着身子一矮,張嘴將襲向咽喉的玉杯咬住,將頭一仰飲盡。
眼見第二隻玉杯襲到,呂辰身形微仰,口中玉杯射出,卻在空中一轉,將襲來的玉杯套住,微微一沉又再轉回,他張嘴將兩杯同時咬住,又是一仰而盡。
他連飲兩杯,手中羊毫卻片刻不停,一副率意帖已書至盡頭。而此時眼見第三隻玉杯襲到,呂辰身子前傾,整個身形呈蒼鷹展翅之姿,踢起的腳尖一擡,將酒杯接住,手中筆已書下最後一筆,跟着足尖一踢,玉杯飛起,身子一個迴旋接在手中,仰首從容飲盡,向淳于信舉杯,含笑道,“多謝齊王殿下!”
酒到杯乾,筆落書成。
這一番,不但顯示出他驚人的武功,也展現出他非同尋常的才華。場上一寂之後,頓時爆發出一片驚雷一般的掌聲。衆小姐們更是芳心搖動,不能自已。有武將高聲道,“呂公子驚人武藝,在下佩服!”說着大聲喚酒,連盡數碗,惹的衆人也一同歡呼共飲。
營地外,歡呼聲響成一片,在御營內,皇帝與衆嬪妃在陳賢妃帳中飲了回酒,瞧了會兒歌舞,終究有些拘束,玩鬧不起,皇帝也覺無趣,吩咐散去。
陳賢妃見衆嬪妃離去,便道,“皇上也早些歇了罷,明日還有一日的路程!”
皇帝點頭,聽着遙遙傳來的歡笑聲,搖頭嘆道,“當真是上了些年紀,不比年輕人了!”
陳賢妃抿脣笑道,“皇上正當盛年呢,只是九五之尊,豈能和那些少年公子混鬧?”說着話,親自替他寬袍解帶。
剛剛脫下外袍,便聞門外小太監回道,“皇上,御帳那邊有人來回,說柳妃娘娘身子不好,要請太醫!”
皇帝一驚,說道,“她懷有身孕,昨兒又受了驚嚇,莫不是動了胎氣!”說着話,已拽過外袍披上,說道,“朕去瞧瞧罷!”也不等她應,大步出帳而去。
陳賢妃只道今日能將皇帝留下,哪知道柳凡一句話就喚了回去,不禁恨的咬牙,卻也無法可施。
那裡皇帝回入御營,見陸太醫已在給柳凡請脈,便問道,“陸太醫,柳妃如何?”
陸太醫微微搖頭,起身道,“回皇上,胎兒無恙,只是如今柳妃娘娘身上有傷,因懷着龍胎,也不敢胡亂用藥,故而有些發熱!”
皇帝鬆了口氣,問道,“那如何是好?”
陸太醫道,“命人多多用溫水擦拭身子便好!”
皇帝點頭,揮手命他退去,纔在榻旁坐下,見柳凡要起身行禮,忙一手按住,說道,“你身子不好,還起來做什麼?”
柳凡神情微窘,說道,“臣妾只怕是龍胎有恙,方命人去稟報皇上,原來是虛驚一場。”
皇帝微微一笑,說道,“不礙得!”
柳凡忙道,“皇上,臣妾身子有恙,還請皇上別的妹妹帳中走走,莫要過了病氣纔好!”
皇帝見她一不爭寵二不強留,不禁挑眉,含笑道,“凡兒一向知情達意,若宮中嬪妃均如你一般,便少了許多是非!”想着留在這裡,柳凡還要打起精神服侍,自己也不能安睡,便囑咐她安歇,自個兒又慢慢踱出帳來,順腳便向秦翊營中而去。
走出十幾步卻又停住,想到昨夜的事,皇帝不禁龍眉緊皺。如果昨晚那場大火,真是秦翊指使鄒雪貞所爲,這女子也未免太過毒辣。
只是……
陳賢妃、鳳良妃二人上了年歲,又各自顧着身份,已無多少情致,而此次伴駕前來,不過是賢、良二妃,加上柳凡、秦翊、魏貴人等十名嬪妃,不去秦翊帳中,那就是……往日在宮裡,經常伴駕的便是柳凡、秦翊、魏貴人三人。皇帝立在帳外想了一瞬,也不喚人傳稟,便轉身向魏貴人處行去。
剛剛越過兩處營帳,突聞不遠處傳來一陣曼妙的歌聲,竟然是從未聽過的空靈婉轉。皇帝心中微動,便循聲行去,但見月光下,一名少女身穿素金滾白狐毛錦衣,正在雪地上邊歌邊舞,月光灑下,將她整個身子襯托的如仙似妖。
皇帝心頭大動,不禁開口問道,“你是哪個宮裡的侍婢?”伴駕嬪妃皆是侍過寢的,而眼前少女卻從未見過。
少女受驚,歌聲頓停,回頭見到是他,嬌美的面容現出一抹驚慌,匆匆福身一禮,轉頭便走。
皇帝挑眉,緊趕上一步,一把將她抓回,笑道,“既然被朕瞧見,你還跑得了麼?”打橫將她抱起,就近踢起一處帳簾,大步而入……
御營之外。
呂辰謝過衆人讚譽回座,邵毅豐與熊燕瑤陪飲三杯。鼓聲再起,汗巾從邵毅豐、程秋茗、阮雲歡、淳于信手中傳出,一個個傳了出去,卻停在阮雲樂的手上。
阮雲樂擅舞,當即絲竹之聲響起,阮雲樂隨樂起舞。她非但容貌絕麗,身姿更是玲瓏有致,這一舞雖不似鄒雪貞的掌中舞令人震撼,卻也令衆人瞧的心旌搖動。
淳于昌微微眯眸,眼瞧着她身姿款擺,想到她夜間私下裡的情狀,不由便有幾分心猿意馬。身旁有人斟上酒來,不禁連盡數杯。
阮雲樂舞罷回席,鼓聲再起,汗巾傳出,淳于昌忍不住伸手,悄悄勾上阮雲樂纖腰,輕輕揉捏。阮雲樂大羞,衆目睽睽之下,也不敢推拒,只是身子向他輕移,掩去旁人的目光。
鼓聲停時,汗巾傳至秦鵬手中。秦鵬起身笑道,“在下一不會撫琴,二不會歌舞,更沒有呂公子那樣的本事,唯一可看的,便是控馬之術,只是如今夜深,御馬監中可還能調得出馬?”
端王淳于順眸光一閃,點頭道,“方纔安公公傳父皇旨意,不是說要什麼東西儘管取用?這便要問過安公公!”
安得利聞言,忙將眼上罩着的帕子取下,笑道,“這有何難,待奴才帶人去牽來便是!”說着幾身,與秦鵬低語幾句,喚過幾名小太監,向御馬監去。
場中氣氛暫時冷下,便有武將吆三喝四的賭起酒來。公孫乾坐在阮雲箏身側,一手舉杯,擡眸向阮雲歡一望。
阮雲歡與他眸光相觸,只是微微點頭。
這一會兒,場中幾位小姐已漸漸不勝酒力,淳于信轉向端王淳于順道,“二哥,今日已經夜深,小姐們已不勝酒力,不如先請衆小姐回去歇罷!”
淳于順向場上一望,見果然有不少小姐已喝的東倒西歪,便點頭道,“明日一早還要回鸞,小姐們先行歇息,我們再鬧一會兒,也該散了!”
那裡衆小姐的丫鬟們聞言,均紛紛應命,扶着自家的主子起身告辭。阮雲歡回頭,向程秋茗道,“姐姐,夜已深,姐姐也先回營歇息罷,妹妹再陪殿下坐坐!”
程秋茗向她深望一眼,微微點頭,說道,“那姐姐便先行失陪!”說着起身行禮。哪知坐的久了,雙腿一麻,突然起身竟未站穩,身子一晃,向後便倒。
邵毅豐忙伸手扶住,含笑道,“程大小姐當心,不如邵某送小姐一程?”
急切間,他手掌所扶,正是程秋茗斷臂。程秋茗心頭一緊,身子不自覺一縮,將他手掌掙脫,低聲說道,“不勞邵公子!”
邵毅豐倒不以爲意,含笑道,“飲這許多酒,邵某也正好散散!”轉過身,伴她向御史府的營帳來。
那裡秦璐見女子離去十之七八,微一猶豫,便聞寧王淳于康道,“五小姐不愧是將門虎女,不是尋常柔弱千金可比!”
秦璐微微抿脣,向另一側的六皇子淳于堅一望,便又安然坐下。
阮雲歡湊首在淳于信耳畔,輕聲道,“王爺,你的好戲呢?”
淳于信側頭向她一望,微挑了挑脣,淡笑不語。
賣什麼關子?
阮雲歡挑眉,正想再問,卻聞馬蹄聲響,安得利與小太監已牽了十餘騎馬而回。
秦鵬竟然要一人馭十餘騎馬?
場上衆人頓時一片紛議。秦鵬含笑起身,上前向安得利謝過一禮,說道,“有勞公公!”一禮未起,身形驟展,凌空一躍,已穩穩落在馬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