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狩山，夜色濃重，審訊了半夜的洛九夜走出營帳，臉上的笑意漸漸褪下，多了一絲凝重。
這一次的謀逆已經毫無疑問，但是三年前的波羅一戰，卻還有太多疑點。天殺閣副閣主碧落曾說，三年前刺殺北宸王導致柯瑜身隕，都是拓跋睿指使。但是現在拓跋睿卻否認，說他是在天殺閣已經被北宸王摧毀以後，才接手重組的。
在這之前的事情，都跟他無關。
拓跋睿和碧落，有一個人在說謊。但兩個人都是必死之人，照理說，沒必要說謊。
這一切，到底……代表了什麼？
到底是拓跋睿還沒說實話，想要讓北宸王繼續懷疑其他人，還是……三年前真的就另有隱情？
對了，我怎麼忘記了楚媚的幻術，那可是審訊逼問必備神術。拓跋睿又不是什麼意志堅定之輩，楚媚用幻術一定手到擒來。洛九夜想到這裡，眉頭輕輕舒展開來。
“九夜公子，今日若不是王爺早有交代，本王險些就要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齊王歐陽元走過來笑呵呵道。
其實拓跋睿估計的沒錯。如果北宸王真的死了，齊王絕對不可能保護皇帝，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中立，甚至倒戈。這一次歐陽元之所以會及時救駕，就是洛九夜提前告訴他，不論今天聽到什麼消息，都不要輕信。若是有什麼變故，以保護皇上爲重。
誠如拓跋睿所說，齊王敬服的是拓跋諶，並非拓跋宏。
“齊王和我們北宸王府同氣連枝，理應告知王爺一聲。”洛九夜拱手。
歐陽元又道，“這一次秋狩回去後，本王打算離開長安回封地了。但是明萱這丫頭不肯回去，本王欲把她寄放在北宸王府，勞煩王爺照顧一段時間，正打算去找王爺。”
“王爺在營帳中。”洛九夜道，“我也正要去找王爺，齊王不妨同去？”
“好。”
洛九夜和歐陽元兩人剛進門，就看見歐陽萱追着楚媚滿屋子大喊大叫，拓跋諶面無表情坐在榻上，看着兩人。
“你竟然敢勾引我諶哥哥，我打死你這個狐狸精！”歐陽萱怒吼。
楚媚足尖一閃，瞬移躲在拓跋諶身後，黛眉輕蹙，“王爺，你是不是該阻止一下，再這麼下去，我就要被你的青梅竹馬打死了。”
“你的輕功，明萱打不過你。”拓跋諶淡然說道。楚媚比歐陽萱武功高多了，只是故意讓着她，才一直在躲。
楚媚輕瞪了他一眼，“還不是因爲你。早知道我就不來看你，等你箭在骨頭裡爛成渣。”
“明萱住手！成何體統！在王爺面前如此，你還哪有個姑娘家的樣子！”歐陽元喝道。
歐陽萱扭頭一看，“父王你怎麼來了？”
“本王要是不來，你還要在王爺面前瘋成什麼樣。”歐陽元呵斥，轉頭對着拓跋諶道，“王爺，老夫教導無方，讓王爺見笑了。”
拓跋諶擺手，“和齊王相識多年，此等客氣話，齊王不必說。”
“王爺，秋狩之後，我就會啓程回到封地。但是明萱她想在長安多玩一段時間，她性格跋扈，容易得罪人，我欲把她寄放在北宸王府，不知北宸王府可有多的地方……？”歐陽元說道。
歐陽萱立即道，“當然有了。諶哥哥的北宸王府那麼大，怎麼會沒有住的地方。我難得來一次長安，都好長時間沒看見諶哥哥了，反正我不回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歐陽元一臉無奈看着自己女兒，搖頭道，“王爺，你看看，明萱我是管不了了。”
“齊王不必擔心，郡主儘管在北宸王府住下就是。”拓跋諶一臉淡然，轉頭對着楚媚說道，“回家之後安排一套院子給郡主。”
楚媚習慣性點頭，“是。等等……不對，這種事情，你還是找洛九夜安排吧，我又跟你沒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你不是本王的王妃嗎？”拓跋諶望着楚媚，脣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雖然王妃你冒牌頂替，但也是本王八擡大轎光明正大娶進府，三拜行了夫妻之禮，回宮見了母后親眷皇室朝廷認可，而且還戴着本王母妃留給兒媳婦的信物！”
說到最後一句，拓跋諶攥起楚媚的右手，皓腕上一個墨藍色瑪瑙銀鐲格外醒目。
楚媚掙了掙，但是拓跋諶的力氣極大，掙不開只得被他抓着，無奈道，“王爺你是有失憶症嗎？難道忘了，就在前不久你已經把我趕出王府了，我已經不是你的王妃。”
“休書呢？”拓跋諶挑眉。
楚媚一噎，休書你大爺啊，那個時候你都恨不得殺了我，哪還有什麼休書？
楚媚嗆聲，“小命都差點沒了，我難道還提醒你，沒寫休書嗎？”
“沒有休書，你便是死了，也只能葬進我家祖墳。”拓跋諶脣角微微上揚，桀驁而霸道。
楚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邊已經呆愣的三個人，嘀咕道，“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但是我怎麼還是感覺有點不對勁……”
公子交給她的任務，做不到就死的任務，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成功了？
拓跋諶明知道自己是被人派來的，明知道她有着亡國公主的身份，還是讓她留下來做他的王妃？
怎麼總感覺這事兒有點不太對？
“諶哥哥，她……她不是被你趕走了嗎？怎麼還是你的王妃？”歐陽萱不敢置信。
拓跋諶平淡說道，“夫妻間吵架而已，本王將她趕出去，又沒說休了她。”
“是，王爺大人讓我滾走，我就滾走。讓我滾回來，我就滾回來。”楚媚也恢復了正常，立即就端起一副北宸王府女主人的態度，笑眯眯衝着歐陽萱道，“歡迎郡主入住北宸王府。若是有什麼需要，跟我說一聲即可。齊王是北宸王的朋友，郡主就是我們北宸王府最尊貴的客人。儘管當成自己家裡，不必客氣。”
反正公子交給我的任務總算完成了。明決可以想辦法調回來，青蓮也不會再受罰。
至於拓跋諶要找公子說些什麼，反正到時候我也會在。
於是轉了一圈，目標又重新變回了《武侯兵法》。在拿到兵書之前，重新做好北宸王妃。
“這……這……怎麼能這樣！欺負我！你們合起來欺負我！”歐陽萱眼眶一紅，跺着腳就跑了出去。
歐陽元無奈抱拳，“老夫也先告退了。”
“歡迎王妃回來。”洛九夜拱手，傾城的臉上泛起一絲溫潤的笑，“正有一事要麻煩王妃幫忙。”
楚媚脣邊勾起一抹妖嬈的笑，“纔回來就要指使人辦事，王爺還真不虧。說吧，什麼事，自當盡力。”
“拓跋睿不承認三年前的事情就是他所爲，而碧落臨死之前卻說就是拓跋睿指使。兩個都是必死之人，照理說，都沒有理由要說謊。但是現在……證詞卻不一樣。還是要麻煩王妃用幻術調查。”洛九夜躬身。
“原來是這件事。沒問題，我現在就去……”楚媚正要起身，突然感覺到眼睛那火辣辣的疼感，道，“今天幻術過度，現在用不了。我已經服了藥，等睡一覺恢復之後，明早再去審訊吧。”
“王妃身體爲重，那是自然。反正審訊還要進行兩天。”洛九夜說道，“屬下不打擾王爺王妃，先行告退。”
待洛九夜走了之後，拓跋諶的手指輕輕撫上楚媚的眼眸，他的手指白皙而細長，非常好看，指尖微涼。
楚媚長而微翹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幹嘛？”
“以後，不準過度使用幻術。”拓跋諶聲音低沉而磁性。
楚媚透過他的指縫望着他，狡黠的目光流轉，“怎麼？怕我有一天會瞎？”
“本王說不準。”拓跋諶強調一遍。
楚媚乖乖閉上眼睛，應承道，“好。其實我很怕死，只要王爺你不再這樣九死一生的嚇我，這世上，也沒有什麼人需要我去如此拼命。”
拓跋諶的手指微微一頓，這小狐狸，就算是隨口一句的敷衍，也像情話一般動聽。
就算明知道她並非喜歡他才這麼說，但是，很喜歡。
很喜歡。
……
營帳之中，拓跋睿經過一天的審訊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狼狽不堪。
“照着這份證詞抄一遍，我可以救你出去。如果你抵死不認，我還是會救你出去，但是會將你四肢砍掉，放在酒罈子裡做人彘，割掉舌頭挖掉眼睛，讓你豬狗不如的活着。”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色斗篷的人突然出現，聲音是明顯經過僞裝的，聽不出男女。
拓跋睿打了個寒顫，“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三年前刺殺北宸王的事情不是我乾的。是你對不對？”
“你不需要知道這麼多，二選一的選擇題，還需要猶豫？”黑衣斗篷人又道。
拓跋睿瘋狂搖頭，“我不信，我憑什麼相信你。我要是認罪了，你也不救我怎麼辦？”
“你沒那麼多選擇。認罪，我的目的就達到了，救走你，他們最多以爲你有同夥，而不會懷疑認罪的真假。不認罪，死路一條。”那黑衣斗篷人又道。
拓跋睿立即搶過那個認罪狀開始抄了起來，“好好好，我抄，你說了要救我出去的，可不能反悔。”
半刻鐘後，黑衣斗篷人帶走自己原本拿出來的證詞，消失在營帳之中。而營帳裡，被關着的拓跋睿只剩下一具屍體，看起來像自殺，旁邊是一份剛剛抄寫好的認罪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