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不知道的事2

一念意動,楚蕎再睜開眼時,人已經到了上京城外,一時間有些恍然。

“放心,那裡的人看不到你,也聽不到你說話,你只要跟着他,看着他做什麼,說什麼,再跟着他一起走,就能知道他去了哪裡。”商容在鏡外對她說道。

楚蕎抿脣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媲”

天機鏡是把她送到了過去,讓她重新從另一個角度去看燕祈然在做什麼,也就從中能發現線索,再跟着他一起走,也就能找到他去了什麼地方丫。

到時候,她再回到天機鏡外,直接就能過去找到人。

正說着,她便已經看到自己和花鳳凰一行人從城內出來,一如記憶中的一樣。

道別,離開,折返。

這樣真真切切看着那個向他乞求幸福的自己,心境也彷彿回到了那個時候……

只是這一次不同,不同地時現在的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當時自己並未看到的燕祈然。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震驚和掙扎,看到他每一個動作的顫抖,看到那雙清明的鳳眸漸漸蘊了淚水的痕跡,看到他推開自己後慌張的狼狽……

這一刻,她也終於明白。

他一次次狠心推開她,帶給了她痛苦,卻也帶給了自己更深的痛。

她始終跟着他,看着她,一起上了城樓之上,遠遠望着當時心灰意冷離去的自己。

只是那個時候的自己,並沒有看到悄然站在城牆之上,爲她落淚的男子。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燕祈然,這樣因爲她而哭泣的燕祈然,她伸出手,想要拭去他面上的淚痕,卻只伸手觸膜到影子。

“你只能看到他,你摸不到他,他也看不到你。”天機鏡外,商容淡淡地提醒道。

白二爺蹲在商容的肩上,盯着鏡子裡的影像,簡直難以置信。

從來不曾想象過,楚蕎會那麼哭着求着去抱着一個男人,簡直像瘋子一樣。

楚蕎跟着燕祈然回了宸親王府,他靜靜坐在那裡,她便也坐在他的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蕎蕎,別那麼傻,你就是盯着他,他也看不到你。”白二爺開口道。

楚蕎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他知道他看不到自己,可是她似乎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看過他了,因爲他們碰了面,不是爭鋒相對,便是互相避讓,何曾有過這樣的時光。

“他現在不過是個影子而已。”商容哼道。

楚蕎沒有搭理兩人,繼續看着他,看着皺眉的樣子,看着看書的樣子,看着他被兒子氣得無奈的樣子……

他睡覺躺在牀上,楚蕎便躺在旁邊。

他喜歡向理側着睡,卻又一直看着空蕩蕩地裡面發呆,似乎以前習慣睡在裡面的女子依舊而在,在他身側靜靜安睡。

“對不起,又讓你傷心了。”燕祈然斂目嘆息地說道,“對不起,說好要陪你在桃源谷一生終老卻食言了;對不起,明明知道自己只會害了你,還不肯放手……”

曾經的她沒有聽到,此刻她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我也怕失去你,可是我更怕,我走以後你們母子過得不幸福。”他輕聲地說着,似是在說給自己聽一般,“如果沒有我出現,你跟他應該早就在一起了,以後就讓一切回到原來的軌道,忘了我也好。”

楚蕎聽得哭了,然後又哭得憤怒了,伸腿便狠狠踹了男人幾腳,一邊踹一邊罵道,“混蛋,混蛋,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把我人生攪得一團亂就想跑,你個混帳東西……”

白二爺看着裡面踹着一個影子踹得直髮瘋的女人,以爪捂臉,不忍再看。

她的冷靜都到哪裡去了,她的斯文都到哪裡去了,讓狗吃了嗎?

商容沒有說話,只是微眯着眼瞧着鏡中的情景,目光深沉難測。

許久,燕祈然閉上眼睛睡了,楚蕎低頭在他額頭印上輕輕的吻,縮在他的懷裡也睡了,全然忘了這只是天機鏡中的幻影。

天機鏡中的一天過的很快,鏡外也不過只是一小會兒的功夫,鏡中燕禳又一次離家出走了,燕祈然一如往常吩咐了墨銀去帶人回來,自己卻是在廚房裡忙活着燕禳喜歡吃的菜。

楚蕎坐在邊上靜靜地看着,心中暗暗道,給她也只做了那一兩回的飯,竟然給兒子做着吃了五年,怪不得把小傢伙嘴養得那麼叼。

飯剛剛做好,墨銀便又將離家出走的小傢伙給拎了回來。

楚蕎瞧着小傢伙氣鼓鼓地還要離家出走,又好氣又好笑,結果三兩下還是被燕祈然一桌飯菜給收買了,看着父子兩個在飯桌還上還在爭,她手撐着下巴,饒有興致地瞧着。

每每看到燕祈然被兒子氣得無奈,便不由笑了,這小傢伙還真有本事。

燕禳吃飽了便困得直打呵欠,自己回了房就趴着睡着了,燕祈然過去給他翻了個身,一脫小靴子就被薰得直皺眉,楚蕎在邊上看着直好笑。

她看着燕祈然安頓好了兒子方纔回到自己房中,墨銀過來報告了西楚和蒼月聯姻的消息,燕祈然被茶燙傷了手,竟還答應跟老酒鬼一起前去西楚。

馬車到達岐州,一下馬車他變幻了面容,她才知道成婚那日,老酒鬼身邊的那個藍衣人,便是他。

她跟着他,看着他站在樹後看着自己與諸葛無塵,看着他去參加自己的婚禮,她就在他對面坐着,瞧着老酒鬼一次又一次地攛綴他搶親,他卻一動不動地坐着。

原來,那個時候她的感覺沒有錯,他真的在,真的就在離她那麼近地方,她竟沒有發現。

這一刻,坐在他的面前,看到他目呲欲裂,面色慘白的樣子,看到酒杯的碎片將他的手劃得鮮血淋漓,她卻什麼也做不了。

婚禮結束,他逃一般地出了西楚王宮,她快步跟上了馬車,看到他一口暗紅的血嘔住,眼淚頓時奪眶而出。

他痛苦在心,她亦痛着他的痛。

他在她的婚禮上,與她最後一次相見,怪不得那時候,他纔會有那樣不祥的感覺。

原來,是這樣……

直到,老酒鬼一句沒多少時間磨蹭了,這個月必須走,她才猛地清醒過來,按時間推算,他們就是在從德州回去後不久就失了蹤跡。

燕祈然回到上京之後,開始不斷地召集着宸親王這些年的人馬,一一向他們吩咐了前線的戰事處理,看着他安排墨銀將燕禳送往西楚,看着他慈愛地向兒子叮囑要聽話,看着他吩咐墨銀要告訴瀧一好生照顧他們母子。

他就這樣給每個人安排好了後路,卻獨獨沒有安排自己的事。

燕禳的身世被燕皇和尹家得知,那麼多的人都知道了燕禳的身世,他暗中將她一個人瞞得滴水不漏,掐斷每一個能讓她回頭的可能……

終於,到了他們離開的日子,楚蕎的心也漸漸懸了起來,她不敢讓自己再有一刻的放鬆,生怕一個不留意,就要永遠失之交臂。

燕祈然和老酒鬼兩人騎馬離開了上京,楚蕎不能無法接觸這面的人物和物,但好在有商容傳給她的咒術,可以一路跟着他們行進。

“這兩個傢伙神秘兮兮地,到底準備去哪裡?”白二爺出聲道。

商容還是沒有說話,他的安靜讓白二爺有點不自在,又有點不安。

白二爺站得有些累了,乾脆在商容肩膀上坐了下來,瞪着小眼睛盯着天機鏡中的人物,然後咕噥了一句,“那個鬼醫聖手怎麼看着有點眼熟,錢瘋子你有沒有見過?”

商容聞言狐狸眯了眯,而後哼道,“沒見過。”

白二爺撓了撓頭,越想越有些納悶,那老頭好像確實是自己以前見過的,怎麼就是想不起來了呢?

它和錢瘋子在外面這麼說着,鏡中的楚蕎已經隨燕祈然兩人到了九江城,跟着住進了九江客棧,一種更大膽的想象便在她心頭油然而生。

他在九江城,她也帶着燕禳來了九江城啊!

果不其然,幾天之後,她帶着燕禳來了九江城,也來了這九江客棧,可是那時候她卻不知道包下這座客棧的人竟然是他和老酒鬼,而她帶着燕禳在客棧老闆的宅子裡住了一天。

次日,黃昏。

當時的她帶着燕禳和瀧一幾人到碼頭登船,準備從水路前往上京,而就在他們上船之後,現在她又跟着燕祈然和老酒鬼到了碼頭,就上了當時鄰近的另一艘船。

那個時候的自己何曾想到,他們就在這九江城這樣一次次地擦肩而過,奔向了兩個不同的方向……

白二爺瞅着鏡中江面的一幕,悲憤地長嘆,“蒼天無情啊,命運弄人吶——”

當時,一個人晚一步,或都一個人早一步,不就能撞上了,哪還生出這麼多的事兒來。

商容面無情地盯着天機鏡中發生的一切,淡淡出聲道,“小心注意着,後面纔是你要知道的。”

楚蕎點了點頭,更加寸步不離地跟着燕祈然。

他喜歡安靜,沒有同老酒鬼一起,自己獨住一個艙室,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着,聽着外面的浪濤聲聲,目光如死水般沉寂。

老酒鬼一如之前的幾日,在指定的時間過來送藥,只是這一次沒有送完就走,反而在這邊坐了下來。

“雖然這樣的話我已經說了無數遍,但我還是想勸你一句,這樣真的不值得。”老酒鬼難得地認真,一瞬不瞬地盯着對面仙姿玉色,目光平靜的男人,說道,“不過一個女人而已,你還能擁有很多東西,何必……”

老酒鬼說着,看着那人眼底波瀾不興的死寂,也知道自己的話還是一如繼往地不管用。

“我想要的都無法擁有,我不想要的又留着何用。”燕祈然淡淡道,斂目靠着艙板“我這一生所求,唯她而已。”

老酒鬼苦惱地撓頭,狠狠灌了一口酒,“你,你說你們一個個真是……”

他說教了無數次,敢情這個人是從來一句也沒有聽進去過。

“我曾喜歡着她,可是我只喜歡着那個笑着的她,那個善良美好的她,卻將那黑暗絕望中的她不管不顧。”他斂目靜座着,平靜地說道,“直到她走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應該做點什麼。”

楚蕎坐在她在前,卻並未思量明白他所說的這句話。

他說的這個人,是她嗎?

可是,又好像不全是。

“做點什麼?”老酒鬼有點氣急敗壞,又狠狠地灌酒,然後吼道,“你這是做點什麼?折騰了這麼多年,就差沒把天捅個窟窿了,你看看你自己都快成什麼了?”

雖然楚蕎一直小心觀察,悉心聽着他們之間的交談,卻依舊沒有弄明白這師徒兩人之間所說的秘密,同樣也就不知道燕祈然到底爲什麼要這樣走。

老酒鬼見說不動,氣沖沖地走了,一邊走一邊嘀嘀咕咕。

楚蕎知道燕祈然一向話下,便想着能不能從老酒鬼那裡聽到什麼,立即跟着出了艙室,跟着老酒鬼到了甲板上。

“傻子笨蛋二百五,就是個傻子笨蛋二百五。”老酒鬼恨恨地罵道。

楚蕎站在他邊上聽着,期望他能說出些有用的東西。

老酒鬼站了一會累了,便索性往甲板上一座,望着海天盡頭長聲嘆道,“但願那丫頭能早點拿到東西,別給耽誤了纔好。”

楚蕎猛地一震,自然知道老酒鬼說的東西是指神王遺物,難道這東西跟燕祈然失蹤有關?

神王遺物的一件便能讓鳳寧瀾起死爲生,想來是有着非凡的神力,雖不知燕祈然是遇到什麼樣的難題,但老酒鬼這般說了,看來她必須得忙去找才行。

“他說的東西,是神王遺物嗎?”天機鏡外,商容突地了聲問道,目光卻寒冽得嚇人。

白二爺不經意瞅了一眼,爪子撫了撫胸口道,“錢瘋子,你別那麼目光陰森行不行,怪嚇爺的!”

楚蕎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畢竟之前已經讓商容說過,就算她現在不承認是,他也完全可以猜想得到。

只是想着,他一向對白止神王那般憎惡,可別一怒之下去毀了神王遺物,那可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她面前的老酒鬼不見了,她心下一慌,連忙往艙室裡跑,艙室裡的燕祈然也不見了,再然後整艘船也消失不見了,只剩她一個人在茫茫大海之上。

“祈然,祈然……”她利用着商容傳於的法咒飛快地徘徊在海面,想要尋到那艘船,卻除了無邊無際的海和零星的島嶼,什麼都沒有。

白二爺看了也替楚蕎直着急,在商容肩膀上大叫道,“錢瘋子,你到底會不會用天機鏡,怎麼會搞成這樣?”

商容面色一派鎮定,淡淡地說道,“往東去看看。”

楚蕎聞言,連忙快速奔向了東方,果真遠遠看到停在一座海島邊的船隻,欣喜若狂地上了案,只看到白衣墨發的人在島上徘徊,她想要追上前去拉住他,卻在觸到對方的一瞬間,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捲走,整個人從天機鏡中回到了現實。

白二爺連忙過來關切問道,“蕎蕎,你沒事吧!”

楚蕎猶不甘心地望向天機鏡,上面的一切已經消失,天機鏡已經恢復成了最初的玉製小鏡,方纔所經歷的一切切,恍然都只是她的南柯一夢。

“急什麼,尋到那島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商容慢悠悠收起玉鏡,低頭又開始修理自己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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