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楚蕎窩在榻上不時轉着手上的扳指,不時望向邊上翻查藥典的燕祈然,尋思着該用什麼理由出府,纔不惹他懷疑。
這個時辰,諸葛無塵應該到映月湖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燕祈然擡眼望了望有些坐立難安的女人媲。
楚蕎瞅了一眼他手中的書,皺着眉道,“你天天待在府裡,不是看書,就是撫琴,不覺得枯燥乏味嗎?”
“你想怎麼多姿多彩?”他放下書卷,笑問。
“你的人生就沒有點別的的追求嗎?”怎麼她的身邊,總會出現這麼多的怪胎。
商容會藉着斂財來打發時間,耗子就是尋花問柳來消磨時光,而這一個卻是每天不是看書,就是撫琴作畫。
“難道你給我惹了那麼多風流債回來,還不夠讓我多姿態多彩?”他瞪了她一眼,目光重新回到書上。
楚蕎撇了撇嘴,暗道,這男人的心眼兒,真的比針眼兒還小。
“你不是一直在找人嗎?幹嘛不多費點心去找她?”她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
只要找到那個人,她這替身也許很快就厭倦了,說不定到那時,她自己不走,他也會給她一紙休書了。
“你有這個閒心來關心我的**,我是不是該高興?”他擡頭望她,面上是笑的,眼神卻是冷的。
心思敏銳如他,怎會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做爲一個替代品,連正主是什麼樣兒都不知道,替得多冤啊!”楚蕎見慣他這陰晴不定的性子,笑嘻嘻道。
世人都只道,這個男人獨寵於她,卻又有誰知道,一切不過她與那個人的幾分相似。
“不該你問的,就別問。”燕祈然擡頭瞪了她一眼,面色陰沉了幾分。
楚蕎沉默地轉着手上的扳指,脣角勾起一絲薄涼的笑意,每次她提起那個女子,他前一刻還笑着,轉眼就會翻臉。
那個人在他心中,當真是神聖不可侵犯啊。
她煩燥地起身下榻,“我出去走走。”
“不準。”
楚蕎扭頭,瞪了他一眼,繼續朝外走。
“我說,不準。”他翻着手中的書卷,眼皮都沒擡一下,聲音卻冷沉駭人。
楚蕎站在門口,望着雨中的庭院,說道,“我知道,以你的權勢地位,這世上太多東西都可予取予求,但是你自己的真心都在別處,又有什麼資格討要我的真心?”
燕祈然握着書卷的手一捲,擡頭望去,楚蕎已經出了書的大門。
雖然心有不甘,但她確實衝動之下出府去,徑自回了宸樓,她不想再激怒他,尤其在這種時候。
只是望着一直未停的雨,心中不免擔憂,諸葛無塵會不會還在映月湖等着?
她驀然想起,多年前的一樁舊事,她生辰那日本與他約好到清風崖賞梅,結果那日染了風寒沒去成,鳳寧瀾卻在雪山在等了一天一夜。
他說,你不來,我不走。
她笑他笨。
可是他說,他要是走了,她來了,會找不到他。
……
現在的他,是否還是那般執拗?
“王妃近日不是與王爺夫妻情濃,伉儷情深,怎麼一個人待在這裡了?”多日未曾露面的華眉,出聲道。
楚蕎望了望她,卻沒有開口解釋。
“不過也是,鳳公子畢竟已經故去多年,宸親王容顏絕世,權傾天下,對王妃有是恩寵無雙,王妃忘了舊情,迎承新歡也是再合理不過的事了。”華眉笑意淡淡,卻字字鋒銳。
之前,見她那般不顧一次要那人報仇雪恨,自華州回京之後,她與宸親王卻是日漸情濃,對報仇之事,也是隻字未提了。
華眉見她沉默不語,以爲她是心虛,出口的話便愈是忿然,“鳳家與宸親王府註定是水火不容,緹縈小姐,寧王,就連魏小候爺,都盡心盡力地保全鳳家,爲大公子報仇,而王妃你就這般輕易投進了敵人的懷抱,就不怕九泉之下的他魂魄難安嗎?”
“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楚蕎麪色無波,並不因爲她的話氣惱,只是淡淡道,“難道要我日懷揣利刃,日日謀殺,這才叫對得起鳳家嗎?”
她只是以她的方式,做着她該做的事。
她與燕祈然之間,是一場攻心之戰,不是身在其中的人,又如何能瞭解,她走的每一步,是何其艱難。
華眉不明白她的變化,又被她此刻眼底的悲傷而震憾,也許……這世上真正的痛與恨,是無法說出口,卻血液相融……
“這樣的話,別再在這個地方說,若是被人發現,死得不只是你一個。”楚蕎低眉轉着手上的扳指,淡淡說道。
華眉怔了怔,這才發現自己的衝動,在這宸親王府裡,竟然說出了那些不爲知的秘密……
“放心,現在沒有別人。”她擡頭望了望面前的容顏秀麗的女子,目光冷冽懾人,“這樣的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華眉聞言沉默了許久,方纔低聲道,“寧王要我提醒你,不要再接近左賢王,晁太后已經起疑了,兩人都在暗中查探你與鳳家的事,照此發展下去,只怕他身世的秘密會很危險。”
楚蕎皺了皺眉,諸葛無塵懷疑自己與她的關係,肯定會去查到鳳家,可是將晁家也牽連進去,一旦被人發現端倪,對所有人而言,都會是彌天大禍。
“以寧王府和鳳家現在的勢力,反出大燕,也是輕而易舉的事,繼續留在上京與虎謀皮,終有一天紙包不住火。”楚蕎直言道。
“若是那麼容易,他何苦這般屈於仇人之下,緹縈小姐何苦斷送一生的幸福入宮爲妃?”華眉悵然嘆道。
“到底還有什麼?”楚蕎擰眉追問。
“雖然寧王手握重兵,但真正能號令三軍的還是燕皇,反出大燕還沒有必勝的把握,更何況,他的母親還被燕皇和晁太后軟禁,他也無法棄之不顧。”華眉說着,眉眼間滿是沉重,“大燕歷朝歷代兵權都由皇帝和太子分掌,各執一半虎符,隨着太子被害,上陽飛騎的虎符不知所宗,所以他們一直軟禁着太子妃,想要得到另一半虎符,緹縈小姐入宮正是爲了查探此事,營救太子妃。”
楚蕎抿脣點了點頭,若無十全的把握,一旦失敗,就將血流成河的慘劇。
“先帝在世時,鳳家是擁立太子的,在宮變之夕,雖然鳳丞相及時掌控大局轉投晁太后一派,但卻無法真正得晁太后的信任,直到去年,才查探到,軟禁太子妃一直是由晁家,長公主府,和尹家共同暗中看守,這也是……寧王必須要娶尹寶鏡的原因。”
楚蕎聽着,心情愈發沉重,她無法想象鳳家這些年是如何艱難,鳳緹縈在後宮之中又是怎樣步步爲營,而她卻在獨在關外,過着他們一直夢想,卻無法擁有的自由生活,還險些因爲一己之私,將他們陷入絕境。
看來,她必須得儘快設法讓諸葛無塵恢復記憶,否則,他們互相爲敵,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局面,只會更加難以收拾。
正凝神思量着,遠處有腳步聲漸近,她連忙一擡手,示意華眉別再出聲。
瀧一扶劍進了園中,面無表情地道,“王妃,王爺請你過去。”
“讓他放心好了,我沒有出府。”楚蕎冷冷道,那個陰晴不定又彆扭的男人,是她見過最難相處的人。
“單公公來傳話,請王爺前去木蘭圍場春獵,王爺讓屬下過來問,王妃要不要去?”瀧一直言道。
楚蕎不可置信地挑起眉,他這是哪根筋又不對了,不是不想她跟寧王和諸葛無塵碰面,怎麼現在又主動把她往出推?
難不成因爲方纔冒犯他心中的女神,這會兒就失寵了?
“王爺說,若是要去,明日就啓程,若是不去,就回江南。”
“去,當然去。”楚蕎連忙道。
雖然不知道他怎麼會這麼好心,但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回江南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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