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難忘,此心如狂
深秋的雨夜,城中的百姓因着京中那夜夜發生的右衛營血案,一到天黑都不敢再出門,城中顯得格外寂靜。
楚蕎撐着油紙傘,穿行在長街,一雙眼睛寒光如雪,銳利如刀,她走得很慢,也很安靜,一句話也不說。
她不是嗜殺之人,她也知道殺這些人也換不回一個鳳緹縈,可是有些事,她必須要去做媲。
今夜,只有花鳳凰和黑鷹兩人隨行,兩人披着油衣,一語不發地跟在後面走着,花鳳凰想來今晚楚蕎麥要自己動手,她也就閒得沒事幹了,於是帶了包瓜子,一邊走一邊磕,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響得又格外清脆,格外滲人丫。
黑鷹皺着眉側頭望了望她,想叫她停下來,花鳳凰卻大方地抓了一把遞過來,“你也來點兒?”
黑鷹沒有接,大步走前了幾步,不再與她走在一道。
右衛營燈火明亮,卻也處處都透着亡靈的氣息,死在這裡的人……太多了。
“大哥,我們就真的要在這裡等死嗎?”趙進握刀的手沁着冷汗,不時四下張望,似是要提防着不知何時會撲出來奪他性命的兇手。
“不然呢?”相較於趙進,常嘯林此刻顯得很平靜。
事到如今,他知道無論如何他們都逃脫不了的。
“我們走,離開上京,離開大燕,我還不想死,不想就這麼死。”趙進不服氣地勸說道。
“走得了嗎?”常嘯林閉着眼睛聽着四周的動靜,嘲弄一笑道,“他們殺了那麼多,就是爲了今夜來取你我性命,便是逃離了上京,天涯海角他們也不會放過咱們,我常嘯林從來沒逃過,今天也一樣。”
趙進在屋裡有些坐立不安,見勸不動常嘯林,便道,“你不走,我走!”
說着,他便抓起已經收拾好的細軟,準備趕在兇手來之前,逃命去也。
“來了。”常嘯林倏地睜開眼睛,平靜說道。
來人的腳步聲,輕盈而緩慢,卻他們而言卻仿若死神的漸漸逼近……
趙進一聽到聲音,手中的包袱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握刀的手不由一個顫抖。
這一次,來人不如以往各種不同方式的奇襲,而是直接走來了他們所在的正堂,過來的只有一個人。
楚蕎撐着傘走到了正堂外,平靜地收了傘,擱在門口,舉步進了門,淡淡掃了一眼屋內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兩人,“今夜,該是你們的死期了。”
“原來是你。”常嘯林道。
雖然右衛營這連遭擊殺,他卻連這個人的面都沒照,他之所以認得出來,是因爲他們之前便是帶着她的畫像前往白野,而這個人正是他們要截殺,卻沒有殺成的西楚右丞相,神兵山莊的三莊主。
直到如今,他也終於燕皇爲何這般將這個女子視爲大敵。
因爲,她確實是一個棘手的敵人。
楚蕎淡淡而笑,理了理手上的鐵手套,每一個手指上的鐵甲都泛着森然幽冷的光,指尖都銳利刀刃,讓人望之心中凜然。
“你……你要幹什麼?”趙進恐懼地望着她的手,想着右衛營許多人各種慘烈的死狀,面上血色盡去。
那些人,他們有的被放幹了一身的血,有的被削成了白骨,有的被活生生剝去皮,那一幕幕看得人夜夜都惡夢連連。
“這時候怕了,你對她下手的時候,就沒想過她會怕嗎?”楚蕎冷冷的笑,目光如魔鬼一般嗜血,讓人不敢直視。
“要殺要剮,息聽尊便,只是……請給痛快的死法!”常嘯林起身,沉聲說道。
這麼多天,他們眼看着周圍的人一個一個的死,已經飽受恐懼的折磨,每每一想到那些死狀,不由去想等待他們會是一條什麼樣的死路。
他們殺人無數,卻在這死亡的恐懼,生生磨折了男兒的血性,磨折了面對死亡的勇氣。
楚蕎麪目沉冷地活動了一下手指,身形如鬼魅一般瞬眼便逼近到常嘯林面前,冰冷地扼住對方咽候,“你們給過她機會嗎?”
尖銳的甲套,在常嘯的脖子劃出血痕,只需要一握手,她就可以將人頸部捏個粉碎,要是……她沒有。
因爲,她不能讓他們就簡簡單單的死。
“我殺了你。”趙進瘋狂地拔刀砍了過來,橫豎是沒有活路,不如拼死一搏。
她只有一個人來,只要他們兩個聯手,殺了她也不無可能。
他那一刀砍來的極快極狠,又是趁其不備偷襲,本以爲這一刀就算不致命,也該是重傷對方,豈知楚蕎直接一手握住了他刀刃,那手套上有機關,且帶有磁石,將他的刀整個粘在了她手上。
趙進愣神的片刻,楚蕎已經一腳重重地踹了過來,他整個人飛出兩丈,將後面的桌椅砸個粉碎,支着正欲起身反擊,楚蕎已經提着他的刀,欺近身前,快如鬼魅。
外面的牆頭上,花鳳凰還站着在磕瓜子,看到裡面的打鬥,兩眼直髮光,“楚小蕎這兩天是聽了什麼神藥,突飛猛進成這樣了?”
楚蕎以前身手也不錯,但仗得心思敏捷,善於攻人以短,但這一次不同,現在可是百分百的實力派了,那快捷的身法現在怕是連她追不上了。
“鬼醫聖手這幾天在教主子一些內功心法和一些奇怪的功夫,估計是因爲這個。”黑鷹淡聲說道。
“這麼神,明天我也要去學學。”花鳳凰滿心激動的道。
大夥都把燕祈然的身手傳得神乎其神,想來他師傅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楚蕎短短几天都能有這麼大的進步,想想就手癢啊!
“好好看着裡面。”黑鷹說道,他們跟來是保護楚蕎安全的。
花鳳凰繼續磕瓜子,一邊磕,一邊道,“就她現在那樣,只有她揍人的份,哪還會受傷啊,裡面那兩個再來兩個,她也能收拾了。”
正堂內,楚蕎每每出人在兩人身上留一道致命傷,卻又不一招擊殺,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本不是這樣殘忍的人,只是想到鳳緹縈在白野原生死掙扎,卻無人相救的一夜,她就無法讓這些痛痛快快地死。
常嘯林滿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有氣無力的道,你……殺了我吧!”
“想死,哪有那麼容易,我應該把你們帶回西楚,讓你們嘗一嘗他們的怒火。”楚蕎站在那裡,鐵甲手套上鮮血淋漓。
常嘯林支着起身,提起刀準備再戰,一刀劈過去,楚蕎正出手接刀,他卻刀鋒一轉,自己刎頸自盡而亡。
趙進看着這一幕,驚恐地望向楚蕎,挪動着後退,身上的血流了一路,觸目驚心。
“別殺我……別殺我……我沒有殺她的,我……”
楚蕎目光森冷地轉頭,轉身一步一步逼近前來,“你是沒有殺她,可你讓她比死還要痛苦。”
趙進爬起來,朝着門口快步衝出去,期望能逃出生天,可是他快,她比她更快,身形一閃便擋住了去路。
與此同時,只覺左胸口一陣尖銳的痛,他下意識的低頭去看,看到那五指利如刀刃的手刺入他的心口,瞬間把一顆跳動的心挖出來。
“你這樣的人,心怎麼不是黑?”楚蕎說着,狠狠一握拳,鮮紅跳動的心臟在她手中化爲一團爛肉,跌落泥濘。
趙進仰頭倒在了院中的,幾乎可以看到自己的心被挖出來,捏碎的每一個細節,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樣死,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團碎爛的心,呼吸漸止。
楚蕎站在雨中,頹然地跪在泥地裡,痛苦地仰起頭,大聲叫着已逝的故人,“縈縈……縈縈……縈縈……”
你看到了嗎?
我殺了他們,那些帶給你痛苦的人,我全部都殺了!
九泉之下,你可瞑目?
花鳳凰從牆頭躍下,拿起那把傘,撐在楚蕎頭上,“你已經替她報仇了。”
“報仇又何用,能讓她活過來嗎,能挽回那一夜的慘劇嗎?”她全身**地跪在泥濘中,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都是她害了她,是她害了她啊!
“她沒有怪過你,從來沒有。”花鳳凰如實說道。
或許,這世上,只有鳳緹縈那心思玲瓏的女子,纔會懂這個女子內心。
所以,她們才那彼此情深義重,惺惺相惜。
良久,楚蕎斂目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接過花鳳凰手裡的傘,離開了這個已經無一活口的右衛營。
右衛營的人都死了,但他們的復仇,不會終止於此。
一如以往,黑鷹把兩人的人頭悄然送進了大燕皇宮,送到了勤政殿的御案上去。
如今燕皇已經被這些驚得纏綿病榻,主子不殺他,但也不能讓他好過。
楚蕎回到宸親王府時,天已經快亮了,燕祈然和燕禳兩不知是起得早,還是沒睡,都等在宸樓,聽到外面的響動,燕禳第一個衝了出來。
“蕎蕎,你回來了。”小傢伙也不顧下着雨,就跑了過來,看到楚蕎一身**的,還沾着血跡和污泥,小臉皺了起來,“受傷了嗎?”
“放心吧,一根頭髮也沒少。”花鳳凰跟在後面說道。
楚蕎倏地回過神來,這幾日她除了跟老酒鬼練功以外,都是縮在花鳳凰房裡的,怎麼自己又走到這裡來了。
燕祈然從屋內出來,掃了一眼還站在院中的幾人,淡聲道,“別淋着了,先進屋吧!”
“我還有事,你們自己看着辦。”花鳳凰說着,便趕緊滿府裡去找老酒鬼,準備拜師學藝去。
燕禳拉着楚蕎進了門,又趕緊跑到桌邊倒了杯熱茶端給她,“蕎蕎,先喝水。”
她怎麼老是這樣,一點都不注意的,不是把自己弄傷了,就是弄病了。
楚蕎接過杯子,抿了一口,沒有去看燕祈然,只是說道,“王爺,我們的事已經辦完了,準備回西楚了。”
燕祈然從內室正給她拿了一套乾淨衣服出來,聽到她這麼一說,抿脣沉吟片刻,道,“等雨停了再走。”
楚蕎望了望外面的秋雨連綿,沉默着沒有說話。
燕祈然把衣服放到桌上,說道,“衣服換了,一會該着涼了。”
“不用。”楚蕎反射的拒絕,一刻也不想貪戀這裡的溫存。
燕祈然望了望燕禳,道,“禳兒,去讓人煮些薑湯過來。”
燕禳一聽,立即自己帶了傘出門,往廚房跑去。
一時間,屋內便只剩下了他們兩人,沉默氣氛快要讓人窒息。
“雨停了,你要走,我也決不攔你。”燕祈然背對着她,在小書架上翻找着什麼書,“雨明天就會停,連這一天都停不了了嗎?”
她這麼急切地,想要離開這裡,從他的世界消失得乾乾淨淨嗎?
就這麼一想,心便被揪得無法呼吸了。
“好。”楚蕎應了聲,拿起他拿過來的乾淨衣服,往後面的浴房走去,“雨停了再走。”
或許是因爲一連幾夜不曾睡好,此刻她安好地在這屋子裡,他便也放鬆了下來,坐在榻上看書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楚蕎從裡面沐浴更衣,換了身衣裳,出來便看到已經窩在榻上睡着了的男人,眼下有淡淡疲倦的青色。
既然和沉香夫妻恩愛,鶼鰈情深,又何必要一再地出現在她的面前,擾亂她的心呢。
她這麼想着,人卻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靜靜地站在榻邊,靜靜地望着沉睡的男人,多看一眼,多留一天於此刻的她是小小的幸福,於以後,便是多一份艱難的遺忘。
可是,明明知道這個男人也不再屬於她,她卻還是忍不住貪戀着這一刻的寧靜美好,哪怕以後要花上一年,甚至十年才能放下這一眼的凝望,這一刻咫尺相聚。
她突然有個念頭,如果這場雨永遠不停,她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留在這裡。
燕祈然在榻上睡了幾個時辰,醒來的時候楚蕎和燕禳已經在牀上睡着了,這最後的相聚,三個人幾乎便都是在睡覺和沉默相對中度過的。
雨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的清晨,終於停了。
用了早膳之後,花鳳凰等人已經收拾好行囊過來通知她,燕祈然怕燕禳真要跟着往西楚跑,便一早把他支進宮去了,獨自一人送了他們出城。
“保重。”僅僅兩個字,他卻說得異常沉重艱難。
這一去,當真永世不再相見了吧!
楚蕎沉吟了片刻,想不起要說什麼,道了聲,“你也是。”
然後,兩人再沒有說話,她只得翻身上馬,一行幾人,揚塵而去。
她在馬上回頭,望向還站在城外白衣翩然的身影,她真的……能忘了這個人嗎?
背後的上京城,越來越遠,她卻被滿心翻涌的想念淹沒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突地勒馬停了下來。
她想,她是忘不掉了。
“怎麼了?”花鳳凰見她停下,也連忙勒住繮繩。
“你們先走,不用等我,我還有件事沒有辦。”楚蕎說罷,一掉馬頭,又折回上京城去。
燕祈然等到一行人徹底從視野之中消失,站了半晌,終於轉身準備回府,剛走幾步背後便有馬蹄聲風雷而來。
他還沒有回去看,已經有人自馬上跳下來,一把從背後抱住了他。
“祈然,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去桃源谷,去江南,去哪裡都好,沒有別人,只有你和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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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約是我二十四來最杯催的一個生日,一個人過,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碼字還給停電,真是一桌子的杯具。
本命年的孩紙,傷不起啊!帝宮歡:第一毒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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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難忘,此心如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