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地上看着右手那串釋放着淡淡神秘光芒的手鍊扶額苦笑，這一次的迷失，代價還蠻高的，紅紋石不僅喚醒了我，也讓我想起了很多本不願想起的記憶，明明，那麼努力才忘記的。
“我小看你了，竟然這麼容易就破除了我的幻術。”
“容易？求生可沒有你說的那麼容易！”
我站起身，痛的齜牙咧嘴，全身幾乎要散了架，看着這一身乞討服，想着所謂的落魄也不過是這般模樣吧！
“你是第一個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破除了我的幻術的人，這次我不殺你，回去告訴黃帝，有種就親自來，拿手下當替死鬼可不是一個首領該做的事。”
我仔細端詳着他，雖然只剩下一顆血跡斑斑的頭，但那與生俱來的霸氣和眼中無懼於天地的果敢，依舊讓他像處於光環之下的英雄一樣值得人去仰視。
“你是蚩尤？”
“小小嘍囉還敢直呼我的大名！”
“山洞裡有什麼？”
“是你不配知道的東西。”
我想了想，頭腦中有很多疑問，但是那條隱約可見的線索依然在指引着我走向真相，我問他，“你恨黃帝嗎？”
“當然！他殺了我八十一兄弟，還將我身首分離，此仇，不共戴天！”
“黃帝，想要山洞裡的東西？所以你在這裡等他？”
“沒錯。”
“那麼是誰把你鎖在這裡的？”
“是黃帝。”
答案已接近明瞭，這一切，都是一個佈局。
“你難道不覺得矛盾？”
“什麼矛盾？”
“黃帝既然想要那山洞裡的東西，又何苦把你鎖在這裡妨礙他，在將你鎖在這裡之前取出來不就好了？”
“這……”
我不動聲色地慢慢向旁邊移動，餘光瞥向山洞，裡面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我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還以爲是有人不想讓其他人靠近，而讓你在這裡鎮守，但如果將你鎖在這裡的人是黃帝，那麼想要守護這裡的人就應該是黃帝，所以山洞裡的東西，並不是黃帝想要得到，而是你在幫黃帝看守他的東西。”
“這不可能！我怎麼會是黃帝的看門狗？”蚩尤暴怒，凜冽的殺氣瞬間升騰，粗大的鐵鏈被甩的鏘鏘作響。
“那你覺得你在做什麼？被鎖在這兒等着黃帝來？你的身體還完整的時候已經敗給了黃帝，現在只剩下一個頭，就算黃帝現在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能報得了仇嗎？”
“閉嘴！”
暴怒之氣頓時掀起一陣狂風，殺氣化爲利劍呼嘯着破風而來，久違的防護罩瞬間啓動，我看着瘋狂發泄的蚩尤，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又帶了新的疑惑與危機感。他會生氣，就說明他並不是一個受人擺佈的傀儡，他有自己的思想，應該只是暫時受到了迷惑。從現在的情形上看，普通的靈魂不可能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可如果他真的是蚩尤，又是誰有能力將已經沉睡了幾千年的他喚醒呢？那個人的目的又是什麼？
一片紅楓林已經殘破不堪，四周一片狼藉，如炮彈炸過一般慘不忍睹，蚩尤已經冷靜下來，鎖住他的鐵鏈上有岩漿一樣流動的液體。
“如果你能冷靜下來聽我說，我想我可以給你一些事情的真相。”
蚩尤看着我，沒有說話。
在腦子裡再次迅速整理了一遍思路，嗯，悖論應該都消除了，我站定，看着他，人事盡過之後，成與不成，就只能聽天命了。
“如果我告訴你，這裡，根本就沒有黃帝，你和你所憎恨的黃帝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經死了，你會怎麼想？”
首領所應該具備的，是能夠用理性的眼光透過事物的表象來剖析內在，是不會因自己的情緒而影響到判斷事物的標準。而一個勇士所應該具備的，是臨危不亂的勇氣，和無論所承受的有多麼殘酷都不會迷失自我，這些，蚩尤都做到了。他只是看着我，緊抿雙脣，一言不發。
“我所生活的地方，是21世紀的中國，是你們所在的時期，經過四千多年的改朝換代後最終成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對於我們來說，你和黃帝，都只是教科書上的歷史人物。其實我也有想過是不是在進入那個結界時不小心穿越了空間，但在軒轅之丘，所有人像被設定的程序一般的生活，還有這不斷阻撓我尋找真相的經歷，讓我確信這並不是穿越那麼簡單，這裡，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個虛幻的夢，一個無法醒過來的夢。”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連同這裡的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個夢，是不存在的？”
“不，你是存在的，而且這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夢，而是現在包括你在內這裡所有人共同的夢，是某一個人爲我們所創造的他理想中的世界。”
蚩尤陷入了沉默，這放在常人身上絕對無法接受的理論，這位英勇的領袖正在用他的方式進行印證，那條鎖住他的鐵鏈，岩漿似的液體依然在緩緩流動。
“那條鐵鏈，其實並不是黃帝鎖上的，而是你自己的執念所具象化的形態。”
蚩尤低下頭，晃開眼前的亂髮，認真凝視着。
“你憤怒的原因是什麼？”我問，“就只是殺了你的八十一兄弟和將你身首分離的仇嗎？”
“這個理由難道不足以使我憤怒？”
我摸了摸手鍊上的紅紋石，他果然忘了。
“那你還記得涿鹿之戰的經過嗎？”
“我只記得我的兄弟們死了，我輸了。”
我嘆了口氣，刻意深化的仇恨使他迷失了自我，那個想利用他的人，真是玷污了這個英雄。
“涿鹿之戰是歷史上著名的戰役之一，你和黃帝你來我往戰了很多回合，八十一兄弟，就是在那場戰役中犧牲的，你說過，‘所謂英雄，就是要毫不退縮的在戰場上戰至最後一滴血。’你敗給黃帝的時候，也是喊着這句話，是你不願歸降自願被黃帝斬殺的，你死後，黃帝敬你是位曠世英雄，將你的肖像畫在戰旗上並奉你爲戰神，這樣的你，怎麼會被仇恨絆住呢？不屈不撓，讓黃帝都敬佩的英豪，會不明白作爲戰士只要毫無退縮，毫無保留地浴血奮戰過，雖死猶榮的道理嗎？”
由我激起的記憶波紋不斷向外延伸，那一層一層傳遞的漣漪不知道是否能夠漾進他的內心深處，我等待着，手心沁出了冷汗，他思考後的結果於我來說是兩個至關重要的命運，生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