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旁的房屋突然發生了瓦斯爆炸,母親下意識地護住孩子背對炸點,但是爆炸的衝擊太大了,母親抱着孩子飛了出去,卻抵不住慣性的衝擊失手掉了孩子,孩子脫離母親的懷抱飛向路邊,頭重重地撞在了路燈的柱子上,母親和孩子都死了。
古老的地下城鎮,因爲沉睡在軒轅柏之下,所以這裡的天空是一張由樹根編織的大網,樹根有着白色的熒光,也是這座城鎮唯一的光源。這裡的所有建築都保持着古時的風貌,沉積了或許近千年的灰塵將這裡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石灰色的外殼,清冷、死寂的街道上,只有枉死的怨靈在無助地徘徊。
我看着那對母子手牽手從旁邊經過,孩子頭上巨大的塌陷和母親已經完全燒焦的後背是親情的刻印也是命運的悲哀,世界上有很多人,他們本不該死,卻無法不乘上死神的渡船,因爲在死亡面前,根本就沒有該與不該。
“這就是……然然眼中的世界?每天?”
我看向趙晴,她面色蒼白眼含淚光,撲過來抱住我的時候能夠感覺到她全身都在發抖。
“然然……” 季景泉向我伸出手,卻在半路停下慢慢放了回去,“一直以爲我們是最理解你的人,理解你的特殊和辛苦,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每天所看見的世界會是這個樣子,我們眼中每天日出日落的正常光景,在你眼中卻……然然,我現在能感受到你每次跑開時的心情了,爲什麼?爲什麼要讓你看見這煉獄般的世界呢?”
我最在乎的朋友,最後還是讓他們痛苦了,這些東西……明明一輩子都不想讓他們看見……
經過兩日的休整,季景泉、趙晴和蘇韓已經大體恢復了,燕戈雖然還是很虛弱,但短時間的行動也已經沒有問題,所以我們決定儘早出發,至於那些手,我向他們的主人下了戰書,它們自然就不再來騷擾我們了。
“知道棋聖與棋士的差別嗎?”我問這四個人,眼睛卻看着洞口那些張牙舞爪的手,沒有人說話,我笑了笑,“就是尊重與掌控,好的棋手懂得尊重手中的棋子,一盤棋好比一場戰爭,一個將軍如果不夠了解他的士兵,就無法正確的排兵佈陣,如果不能相信他的士兵,就不可能取得戰爭的勝利,好的將軍,必須能夠接納士兵的隨機應變,如果只是一味的掌控,只是讓棋子按照自己的規則行事,那麼一個棋子的變動就會引起整個棋局的混亂,也就是‘一招落錯,滿盤皆輸。’……如果你對自己有信心,就別讓這些手整天來煩我,你敢不敢和我面對面來一場較量?”
橙紅色火焰的手退了,戰書已下,便再沒有回頭的可能。
我拉開趙晴,認真看着她和季景泉,“其實,並沒有那麼痛苦,人之所以懼怕亡靈,其本質其實是懼怕死亡,怕那慘象將來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是仔細想一想,無論是以什麼方式死去的亡靈,生前都是和我們一樣的人,擁有和我們一樣的情感和相似的經歷,所以他們也有權利從迷失中找回自己。確實,有時候我也會害怕,因爲我畢竟還擁有正常人的感知和情緒,可正是因爲我會感覺到害怕,才更加珍惜有你們在我身邊,你們的樂觀會給我勇氣,你們的笑容會告訴我沒事的,因爲有你們才讓我覺得我所生活的世界還是一個正常的世界,所以,不要因爲在這裡看見的一切而影響到你們眼中原來世界的樣子,好嗎?”
季景泉和趙晴點了點頭,我拉住他們的手緊緊握住,“絕對,會讓你們平安出去。”
一把生鏽的殺豬刀猛地剁在了肉案上,旁邊“肉鋪老闆”正在與“顧客”進行交易,雖然那肉案上除了由“老闆”身上掉下的腐爛的肉之外並無其他。
“走吧!這裡不宜久留。”燕戈似乎對“肉鋪”的“爛肉”很反感,他皺着眉頭把臉扭到一邊快步向前走,對於第一次看見這種殘酷光景的人來說,燕戈的反應真的是很優秀。
我們儘量躲避着街道上游蕩的亡靈前行,這一路上蘇韓都很安靜,確切的說,從他醒過來到現在都沒怎麼說話,也許現在的境況把他嚇壞了。
“你沒事吧?”
蘇韓擡起頭看了看我,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慌,但他隨即偏過頭掩飾了,“嗯……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嫘祖家。”
“去那兒?你想找黃帝?”
“沒錯。”我微笑,“軒轅之丘的領袖是黃帝,我們又是在他的陵墓之下,連嫘祖都出現了,怎麼能少了這個主人公呢!既然他不想出來,那隻好我們去找他了!”
“你認爲設計這一切的人是黃帝?”
“我不知道,所以只能一步一步來,找到黃帝是我們的必經之路。”
在軒轅之丘的時候,意識裡嫘祖的家已經走了幾千回,而事實上那條路我們並不熟,依着殘存的記憶走街竄巷,好不容易纔找到了西邊鎮口的那間“熟悉”的房子,只不過它早已不是最初那個被花草環繞,溫馨明亮的樣子,我們眼中的它,同樣披着一層石灰的外殼,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頹敗不堪,而她……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趙晴拉了拉我的手,小聲說,“要進去嗎?”
我點了點頭,然**住了她冰涼的手,曾經這個位置是互換的,趙晴溫暖的雙手總是能帶給我安慰,但現在她受到的驚嚇太大了。
燕戈先我一步來到門前,並用眼神告訴我們退後,然後放在門板上的手輕輕向前推了一下,陳舊的木板摩擦聲粗糙而刺耳,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顆心慢慢吊了起來。這個古鎮裡遊蕩的都是亡靈,如果她現在就在房內,那我們充其量也就是多看見一個也許死狀恐怖的亡靈罷了,我起初是這樣想的,但當門被推開一條縫,那傾瀉而出的深紫色陰氣卻讓我感到了強烈的不安,茉茉感應到了我的情緒變化,也從空間裡跳了出來,擋在我面前齜牙咧嘴。
房子不大,但本就黯淡的光線根本不能將這裡照亮,我們小心地移動着,越遠離門口腳下的影子就越暗淡,影影綽綽彷彿隨時會破碎的靈魂一樣。視野所見,房內的擺設很簡單,一張矮方桌,兩個板凳,角落有一方櫃子,上面放着的是那種圓形輪廓的鏡子,牆上還掛着已經風乾了的果蔬,用線穿着,遠遠看去像綁在一起的腸子。
“她一般……應該會在裡屋……”黑暗中季景泉的聲音不是很穩。
我們剛靠近虛掩着門的裡屋,一股涼氣就直竄頭頂,我打了個寒戰,推門走了進去,這下是完全處在黑暗之中了。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也只能看見大致的輪廓,這裡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在。
“啊!那是什麼?”趙晴的一聲尖叫在這個死寂的氣氛裡彷彿一顆炸雷,驚得我心臟差點從喉嚨裡跳出來,“那兩個藍色的東西是什麼?”
我鬆了口氣,擦了擦鼻尖上的汗,“晴,那是茉茉的眼睛。”
黑暗中我聽見趙晴鬆了口氣,然後燕戈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你別大驚小怪的行不行!想嚇死誰啊?”
“要你管!機車男!”
“機車……啊!誰啊?怎麼回事?”
不知道是誰突然撞了過來,大家頓時亂了陣腳。
“大家不要慌!靜一靜,蘇韓是你嗎?”慌亂中我唯獨沒有聽見他的聲音,這句話喊出來,另外三個人也安靜了下來,這感覺就像是等待老師宣佈分數的學生一樣。
“我……是我……”
“媽呀!快被你嚇死了!你小子……”
“等等,蘇韓,你怎麼了?”季景泉似乎鬆了口氣,但我卻聽出了蘇韓的聲音在發抖。
“我……我的肩膀上……有東西,像是……頭……頭髮,剛剛我給扔出去了,就在那兒!”
我當然看不見蘇韓指的是哪裡,要不是憑着聲音我甚至不能確定他的位置,但是我能夠清楚的感覺到他的恐懼,以及其他人瞬間緊張起來的情緒。
腰間有溫潤的溼意緩緩漫延,沒想到它竟然跟了出來,我把手伸進口袋,很涼,但是很舒服,沒錯,是水麒麟的鱗片,它水藍色的光芒瞬間驅走了黑暗。然後我看見了蘇韓,以及他顫抖的手所指的地面上那一團漆黑的東西,那確實是頭髮,而且是女人的長髮,上面還粘連着已經乾枯壞死的頭皮,灰白的如同皺褶的牛皮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