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佔了史萊姆的城市,有足夠的糧食,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好年,但隨着維達主人無聲無息地回來,我覺得那是個不祥的一年。
綠龍主人回來時我正在享用着盤子中的烤肉,在我看到他臉上陰沉的表情後,很自覺地放下了盤子。綠龍主人的命令對我來說極其糟糕,他要我向東進軍,儘快與東方的軍隊會合。這些話從人類口中說出來我不覺吃驚,但那是從龍的嘴裡說出來的,一種不祥的感覺出現在我的心裡。
在綠龍主人到來前,國聯體特使乘着巨大的飛行蟲飛到了豐足之城。這個人類特使的到來只有一個原因,到今天爲止,地精攻下豐足之城已經一個月了。按照人類的思維,我們地精將會高歌猛進向東進攻,打開一條與特昂帝國相連的大陸交通線,但是整整一個月,他們沒有聽到任何進攻的消息。
特使的專用飛行蟲降落時早就沒有了當年的光彩,竹子與獸皮建成的車廂有許多我們熟悉的孔洞,原先釘在上面的弩箭應該是到來前特意被拔去的。車廂下的兩隻飛行蟲似乎也不怎麼好,它們有許多對翅膀已經殘缺過半。負責護航的飛龍騎士只有五個人,但人與飛龍身上都包着厚厚的紗布。
這位人類特使希望地精王國能夠向東進攻。
人類的要求可以不理,但綠龍主人的要求一定得辦到,如何讓一羣地精去打戰呢?我的頭痛了起來。畢竟地精主動出擊的動力來源於食物,既然現在食物充足,那爲什麼要打戰?人類的死活跟地精有什麼關係?就像當初史萊姆入侵精靈森林時,精靈的死活與人類無關一樣。
我要如何說服他們去打戰?又要用到我可愛的金幣嗎?當我站在高處向下張望時,我看到了城外一片雜亂無章的營地,腦筋動了起來,我想到了一個不花錢的方法。
雖然不知龍爲什麼要我向東方進攻,但我不會去問爲什麼,我還想繼續當這個國王。我該如何形容這一天呢?我只能說命運旋渦再一次將我捲入。
在五月十日的時候,豐足之城亂翻了天,所有的地精居民義憤填膺地涌進了我臨時的宮殿。那些看門的衛兵是不可以指望的,他們最先衝到我面前。我很慶幸自己擁有神的身份,不然他們一定很樂意吊死我,顯然吊死一個國王是件很刺激的事。
他們的憤怒我早就預料到了,當我向那些逃難而來的地精宣佈,只要他們肯跟我去打戰,那我就會分給他們房子與錢,當然最重要的就是給他們一個地精王國居民的身份,有了正式居民的身份他們就不用被嘲笑了。
增加居民那就意味着以後可以分戰利品的機會又少了許多,地精的分配方式是通過抽籤,然後決定優先選擇戰利品的順序,當然人類可以把優先選擇理解成優先搶奪。如果沒有這一制度,那羣混蛋一定會火拼的,現在可不是當初圍攻維蒂娜城的小部隊。
在刀劍與繩子的揮舞中,我很快就與這些激動的傢伙達成了協議,他們參加戰爭,而我則不把居民權發給那些外來者。作爲交換我可以給那些外來者土地,爲他們建一個功能齊全的營地。
在雙方都滿意後,衛兵們開始忠於他們的崗位,剛剛的義憤填膺者頃刻間跑個精光。軍隊,噢,這批我花錢僱來的傢伙開始出動,他們開始抓捕那些襲擊王宮的不法分子,這種可以創收的機會誰會放過呢?
引起不滿的戰利品分享權只是一個原因,更多的恐怕在於人類所說的階級吧,只不過才幾年的時間,地精社會就開始走向成熟,階級的觀念開始真正成形。
地精的階級與人類的階級還是有所區別的,人類有繼承權而我們地精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我想未來也許也不會有。居民會反對這種繼承權,因爲對下層階級來說,每一次高階級地精的死亡都是晉升的機會,空缺的頭銜與職位都將被強者瓜分,當然要擁有居民權纔有參與瓜分的機會。
當一切恢復平靜時,我想起了一件事,地精王國的居民代表着現在,外來的地精象徵着過去,當現在開始嘲笑甚至鄙視過去的時候,這是進步還是可悲?
奧德大陸的東邊是史萊姆尚未入侵過的地方,因爲史萊姆們不喜歡過熱的氣候,似乎有好事的人類把抓到的史萊姆扔到了沙漠,連一天的時間都不到那些史萊姆就變成了紅色的粉末。對於史萊姆來說,最不幸的就是通往特昂帝國的路線都要經過沙漠。因爲那個天然屏障的關係,史萊姆們除了留下必要的數量,其餘的全都投入了西方戰場。
在四月份的時候,特昂帝國從東面發起了拯救作戰,由於出其不意,在一個月內,特昂的軍隊就打到了威赫斯地區,從那裡到豐足之城還要經過三個大城市,不過隨着史萊姆大量增兵,戰局卻變得膠着起來。
人類的將軍曾慶幸地說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能兩線作戰,就算是惡魔也不行。雖然西線的人類又一次失敗了,但是東線的點火讓他們看到了希望,重整對人類而言不是件困難的事。現在困難的是史萊姆,東西兩線的同時開戰似乎讓它們兵力吃緊,面對內部顯得空虛的史萊姆來說,我們地精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五月三十日,我們以低於正常行軍一倍的速度到達了威靈城外。雖然說是到了威靈城外,但實際上離威靈城還是有不小的距離,因爲在我們面前史萊姆已經集結完畢了。
這些集結完畢的史萊姆來自威靈、圖瓦、莫西比這三座城市,如果在野外打贏了那就等於直接與特昂軍會師。如果要是輸了會怎樣呢?頂多退回豐足之城——本來那是沒有壞處的,但現在綠龍主人在城裡,就不好說了。
既然到了威靈怎麼說也要打一場,獸人與拜地精神教教徒是不能衝鋒的,因爲史萊姆所噴出的液體會灼傷獸人與人類的皮膚,在數量衆多的史萊姆同時攻擊目標後,那就不單單只是灼傷那麼簡單了。
萬幸的是史萊姆的液體對地精無效,所以只能由我們衝鋒,等史萊姆差不多噴完那些可惡的液體後,獸人與拜地精神教教徒纔開始收拾殘局。
我從士兵那感到了不尋常的氣氛,受到嘲笑的外來的地精他們很不滿,那種急需發泄的態度轉換成了可怕的戰鬥力。當骨哨被吹響時,外來的地精衝在了最前面。
這一切都與人類開始時遇到的一樣,不過人類的失敗就在於史萊姆外表的可愛——當然那是人類對於史萊姆外表的形容,雖然我不知道別的同胞是否知道什麼叫可愛,但至少我不知道。
我想史萊姆很快就發現了地精與人類的不同,因爲地精揮動長槍、大棒的動作並沒有變得無力懶散,相反我們就像是在享受一種樂趣,誰讓欺負弱者是我們的天性呢。
面對一羣越殺越狠的地精,史萊姆肯定覺醒了,它們開始在不經意間變成了我們地精的模樣。當變成地精的史萊姆試圖造成混亂時,長槍刺穿了它們,大棒有力地將它們打飛。
人類總是自詡爲奧德大陸最優秀的種族,他們爲了解決史萊姆製造的混亂,爲士兵配上了可發出不同光芒的魔法水晶,當混亂出現時,法師們念起咒文讓水晶發光,這樣身上沒有光芒的士兵那自然就是冒牌貨。我們地精那就簡單多了,雖然我們的鼻子不如獸人,但要區分身邊同胞的真假還是有用的。
想要製造混亂的一方很快就陷入了混亂,處於中間與後方的史萊姆開始溶合,讓我們吃過苦頭的史萊姆騎士很快便成批地出現了。如果出現了強者,顯示仁慈就會是我們地精惟一會做的事,這次更不例外。史萊姆還沒反攻綠色的浪潮就退去了,除了那驚人的速度外地上一下子多出成片的武器。
紅色的浪潮開始反撲,在巨浪的咆哮中,大片塵土像霧氣一般揚起。獸人的長弓部隊將身體仰起,手中的弓被拉成了滿月。隨着一聲獸呼,弓弦發出了一陣輕微的“乓乓”聲,反射着陽光的箭矢像一條嵌着無數寶石的黑帶,不過這條帶子太脆弱了,轉眼間它就被紅色的巨浪吞下了,連一小片水花都沒濺起。
紅色的巨浪還在前進,我看到獸人的臉色變了。咕嚕獸身上的戰鼓被重重地敲響,手持戰斧的獸人排成了衝鋒用的箭形陣,防禦這個詞對他們來說是不存在的,如果敵人衝鋒,那就用衝鋒把他們打回去。
在獸人開始行動前一堵綠牆出現了,拜地精神教教徒在箭雨劃過天空前就在前進。教徒們手握着胸前的骨哨,彼此之間保持着相當的距離,彷彿是魔咒的祈禱聲從他們口中發出,不知不覺間令獸人的鼓聲小了下去,最後戰場上除了紅色巨浪的咆哮,就剩下這祈禱聲了。
紅色的浪在前進,綠色的牆也在前進。當史萊姆騎士越衝越快,當“史萊姆”、“史萊姆”聲蓋過浪的咆哮時,我聽到了綠色的牆發出了與之對抗的叫喊:“爲真神獻身。”
那是駭人的狂熱的叫喊。
當紅與綠相撞時,最前排的史萊姆騎士化身爲劍,在那些透明的劍鋒埋入教徒的身體時,成排的爆炸幾乎同時響起,大地的震動比之史萊姆到來時更加劇烈,頃刻間掀起的巨風將後面的教徒吹倒,然後黑色的煙越過了他們,在軍陣的大後方流竄着。
紅色的巨浪停下了,但那只是極其短暫的停頓,然後“史萊姆”、“史萊姆”聲更大了。就像是被激怒的公牛一般,史萊姆騎士瘋狂地衝向了綠牆。紅色的浪沒有因爆炸而停下,教徒們也沒有因爲史萊姆無視死亡而潰退。當瘋狂的雙方都不後退時,卷在一起的紅與綠通通消失在升起的黑煙中。當綠牆越來越薄時,紅色的浪開始退卻。史萊姆們試圖證明它們不畏死亡,而教徒們則通過一雙雙興奮無比的眼睛,向史萊姆們傳遞出他們熱切地迎接死亡。
事後我才知道這叫宗教狂熱,貝里主教將骨哨與不穩定魔法瓶分發給了他的教徒們,他只對那些教徒說爲地精神而死,死後可以前往地精天堂,然後成批的教徒便自動走上了戰場。
真有地精天堂嗎?我不知道。我的同胞相信這個天堂嗎?我也不知道。我惟一能肯定的就是相對神明與天堂,我的同胞們更相信手中的金幣。
如果連我們地精都不相信,爲什麼人類會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