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五年三月二日,國聯體開始陸續到達伊維克邊境,因爲對伊戰爭的開始,馬拉維逃過了亡國的危險,馬拉維提出四十年內向國聯體捐贈二百萬金幣爲贖罪錢,以此換取國聯體對馬拉維的寬容。面對這虔誠的贖罪,國聯體欣然答應,當然國聯體也不忘將其中一半轉給了米亞王國。
在維蒂娜城前,我收到了一份報告,報告題目是《對地精屠龍的研究所引申出的地精歷史》。地精屠龍的成功震驚了整個人類學術界,於是人類的學者對地精進行了全面考證。天知道他們是怎麼考證的,總之,那些人類在地上亂挖了一堆的坑後,終於發表了一個考證成果。
這項人類智慧的結晶主要說的是地精也曾是神,後來因爲他的惡行惹怒了光明的主神,光明主神將地精除去了神名、削減了壽命並趕出了天堂。因爲在神話時代中神與龍有過戰爭,最後是神勝利了,地精也曾是神的一員,所以不排除偶爾的情況下激發出了有限的神力,報告中還列舉了許多案例,包括最著名的龍騎士,據多個國家的古文書記載,距今二千年前的黑暗勢力中有一位身爲龍騎士的地精,統率着亡靈入侵過許多國家。那個人類報告的結論就是千年前就有地精征服龍的記載,所以地精具有屠龍的傳統及潛力。
那份旁徵博引,例出不少出土文物的研究成果讓我的綠龍主人笑個不停,爲此維達主人獎勵我一瓶永生藥劑。雖然名字叫永生,但以後我才知道世上並沒有真正的永生藥劑,這種藥劑是龍專門爲僕人調配,增加他們壽命的東西,因爲找到一個好僕人不是件容易的事,配製藥劑則相對簡單些,只要用龍的心臟加上龍族秘藥,然後在調配時施以咒文就行了,我想這也是那隻綠龍在那次屠龍中能安排一具真正龍骨的原因。
不過得到永生藥水的日子並不好過。在我得到永生藥水的第一天,我覺得自己開始變得異常奇怪,以往我很樂意看到同胞對自己獻媚,但是現在我看到他們的笑容就有了不好的聯想,我開始覺得他們不懷好意,試圖強行搶奪。不過當他們閉上嘴後,我又開始想他們是不是要夜襲。就是遇上負責守衛宮殿的拜地精神教教徒,以往他們虔誠的眼神在今天看來似乎也變得無比邪惡,他們俯身行禮時我也覺得是在盯着我藏在懷中的藥瓶。
午飯就更不用說了,成盤的蘋果總感覺都被施了魔法,美味的菜餚總覺着一定是注了毒藥。雖然肚子在咕咕地叫,但我第一次用意志戰勝了食慾。也許可以讓同胞先吃,如果他們沒事那就一定沒有事。當我將他們召進了飯廳讓他們大吃特吃時我又後悔了,也許飯菜本來沒有毒,但是他們可以一邊吃一邊動點手腳。
如果不吃東西那就喝點水吧,但水杯被端到面前時,我擺了擺手。就這樣一直到傍晚,我既沒吃東西也沒有喝水,我只希望夜晚早點到來,睡眠能幫助我抵抗飢餓與乾渴,也許在夢中我還可以大吃一頓。
當我躺到牀上時,發現自己又一次想錯了,我小心地將藥瓶抱在懷中,雙眼緊緊地盯着大門,豎起大耳朵仔細地聽着第一絲動靜。每當我暈暈欲睡時,我就給自己一巴掌,但儘管如此,我依舊睡眼矇朧,不過我想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集中精神,雖然我疲憊不堪,但身體只要稍稍轉動了我就被驚醒,在燭火下緊張地看着懷中的藥瓶是不是碎裂或是翻倒。
如果說我第一天的異常反應並沒有被查覺,第二天一早我紅着臉搖搖晃晃地出現時,誰都知道出了問題。當他們發現我第二天也不吃不喝時,他們有着各自不同的猜測。拜地精神教的教徒們認爲我這是在進行某種儀式,因爲在人類的一些黑暗儀式裡,他們也需要不吃不喝兩三天,獸人們則認爲是屠龍時力量使用過度的後遺症,我的同胞惟一的反應就是拼命地將原本是我的東西塞進自己嘴裡。在那天晚上,綠龍主人召見了我,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看着我笑,似乎一切都如他所料一般。
到了第三天我已經徹底不行了,我覺得不要說永生了,就連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都是問題。在迷糊中我記起了小時候爸爸說過的一個故事:“從前一隻驢它又餓又渴,突然它的左邊出現了一桶水,而右邊則是一桶草料,水與草料距離遠近一樣,驢子又想喝水又想吃草,結果站在原地飢渴而死。”爸爸說完這個故事後,問我如果你是驢子你會怎麼選,我左想右想結果與那隻驢子一樣。後來我問爸爸他會怎麼做,爸爸先是很大聲地笑着然後說:“水,踢倒,草,踢倒。一起,水,草。吃草,喝水。喝水,吃草。”①
『①把水踢倒,使水與草混合在一起,這樣在吃草時就可以喝到水了,喝水也就等於是在吃草。』
“要混在一起嗎?”我喃喃自語着,握着瓶子的手鬆了,一個清脆的響聲傳入了我耳中。打碎了,終於打碎了,我不知道人類或是獸人面對這一切會有什麼反應,我覺得很高興,我踢開了一個正在吃東西的傢伙,然後開始將食物拼命地塞進嘴裡。
在瓶子被打碎的當晚上綠龍召見了我,就在我以爲會被罰懲時,那隻綠龍卻問我瓶子被打碎時是否後悔。我努力地搖着腦袋,講述了驢子的故事,然後很高興地告訴他,那瓶永生藥水也許會讓我提前變成那驢子,失去了藥水,但我拿回了短少的生命,因此我很高興。
綠龍主人看着我眨着眼,臉上的表情彷彿像不認識地精似的,他在思索了片刻後對我說他很驚訝也不驚訝,不過因爲我給了他一份驚訝,所以明天他也要給我一個驚訝。
第二天那隻綠龍重新給了我一瓶永生藥水,在那之後他告訴我,那天給我的只不過是一瓶普通的水而已,以龍的智慧,他猜到了開頭,但卻沒有完全猜到結尾。
身爲地精當然有地精的謹慎,拿到藥劑後我打算找個傢伙試驗一下,畢竟上次面對骨頭龍的時候,他還想拿我當試驗品,誰知道這藥水是不是他新研製的毒藥。
是把藥水藏起來留到以後再喝嗎?不,不行,萬一被哪個冒失鬼找到了那就太不合算了。交還給龍保管?那更不行,不管是什麼,只要是拿出去的我都會覺得肉痛,萬一龍反悔了那麼……
找誰呢?找地精絕對不行,萬一藥劑是真的,那麼會有兩個不死的地精存在,我的權力與我所得到的神之名義,還有人類、獸人及同胞對自己的崇拜不是要分出一半?不行,這種仁慈的事情絕對不能做。
“尊敬的,最強的,無敵的,不敗的,神最愛的,最偉大的屠龍勇者,新的教徒他們希望能夠親眼目睹神靈代言者的面容。”貝里主教在走廊上叫住了我。
“教徒新的,要錢?”我在人類之中呆了有一段時間了,對於人類語言我慢慢熟悉,但依舊有一些是我所不瞭解的。
“親眼目睹,朝拜,克瑞根,最強的。神,愛克瑞根,克瑞根,不敗的,殺龍的,勇者。”貝里·德古拉主教開始用我們的語言解釋起來,看着貝里·德古拉主教光頭留到胸前的鬍子,我知道我該找誰來試驗了。
我拍了拍半跪着的貝里·德古拉主教,笑着對他說:“賞獎,幫助殺龍。藥,活得更久,神賞獎我,克瑞根,最強的。神,最愛的,不敗的,殺龍的,勇者的。”雖然我的人類語語法並不那麼好,但我相信我的意思貝里主教聽得很明白,因爲他眼中所流露的神色與我們地精看到金幣時一樣。
藥很有效果,在極短的時間內這位主教恢復了青春。在我確定這位主教大人沒有任何的不適後,我仰起頭把永生藥劑喝了一半,按照家訓:好東西絕對不能一次用完。
在我喝下藥水時我看到了綠龍的表情,那隻綠龍眯着眼露出了一個壞笑。只有邪惡才瞭解邪惡,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東西有問題,可悲的是我根本來不及後悔。自從我喝完那藥劑後,我對於本族的美女再也提不起興趣了。
天啊,那一年我才十四歲,一個十分年輕的地精。
我來不及對維達主人抱怨,因爲在那之後我就到達了伊維克前線。當然我不會把藥水也帶去,萬一打碎了或是被搶走了,那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我跑回睡覺的地方將瓶子藏在了牀下的支架裡。我們地精雖然平時看起來不聰明,但是遇到與自己財產有關的事,我們的腦袋就會好用得多。
伊維克是個有沙漠的國家,我對沙漠廣闊灼熱而無趣的印象也是從那時形成的。前往伊維克的行程不是用走的而是用飛的,我乘坐着的是巨大的可載人的飛行蟲。
當我跨入國王聚會的白色帳篷時,我聽到一陣移動椅子的聲響,那些比我高大的人類國王紛紛站起來看着傳說中的屠龍勇者。相對於他們的好奇,我則有些渴了,我發現聚會的桌子邊上有一個空位,空位前放着一杯水,那顯然是爲我準備的。我例行展示了地精的風度,揮起大棒,在一片驚呼聲中快步跑向那空位。就在我即將到達時,一雙手從一個高大的人類國王身後伸出,一下子將杯子拿走了,然後我看到了偷走我杯子的傢伙的面容。
“猴子!水,克瑞根,最強的,神最愛的,不敗的,屠龍勇者的。猴子!處死!處死!”我用人類的話語大聲喊叫着,粗短的手指死死地指着對方,這一下所有的人類國王都向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隻偷我水的猴子正雙手握着杯子,慌張地轉動着脖子,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看樣子它是被嚇到了。就在我暴跳如雷時,我身邊的人類翻譯扯了扯我,那些人類國王臉上也泛起了奇怪的表情,他們是在強忍着笑意,因爲我多次從綠龍的臉上看到過相同的表情。
“衛兵!抓住,猴子,燉湯!”
聽到這句話,猴子開始齜牙咧嘴,然後揮舞着雙拳高叫着:“不是猴子是國王!不是猴子是國王。”
“那是尤埃斯埃的國王,路易斯·喬治·曼奇陛下。”我身邊的翻譯的臉色尷尬極了,弓下身子在我的耳邊小聲說道。
“猴子國王?”我呆呆地回了一句,然後聽到了一陣鬨笑。身爲地精的我已經習慣了笑聲,我很高興在人類中找到一個異類,不再生氣,快步上前緊緊地將他抱住,一邊拍着他的後背一邊高興地說:“我,地精國王。你,猴子國王。地精,猴子,和平,友好。”
笑聲更大了,一些人類國王捂着肚子拼命地用手拍打着桌子,尤埃斯埃的侍從臉色變得鐵青。出於人類的禮貌,侍從用敬語告訴我那不是猴子而是人類。那真的是人類嗎?我吸着一隻塞進嘴巴的手指,十分好奇地望着曼奇,一位尤埃斯埃的將軍沉着臉,將一根澄黃的香蕉遞給了曼奇,曼奇馬上停下了叫嚷,十分高興地吃起了香蕉,當然我聽到了那位將軍的名字——拉姆斯。現在想想曼奇拿香蕉的樣子時,我依舊無法相信那是人類,不管怎麼看他都像猴子。
後世的歷史學家將我與曼奇的會面稱爲歷史性的,他們在歷史書上寫下了如下話:“神啊,我該如何形容這次見面呢?我無法找出現有的適合詞語來形容,我只好創造性地寫上第三類接觸,最像人類的地精與最像猴子的人類,當兩個異類互相擁抱時,我彷彿已經看到了大災變。”
爲什麼人類能容忍一個猴子的國王,而不能允許一個像人類的地精呢?當我悄然向一位人類衛兵詢問時,我得到了一個帶有譏諷的答案,“那就是純正的王室血統啊。”
王室血統嗎?我“嗯”了一聲後又迷茫了,那王又是什麼呢?畢竟我也是王,但爲什麼在人類眼中我依舊是個異類?按他們說的,好歹我也有王室血統,還是正統的王室血統啊。
六月三日,對伊戰爭正式開戰的前二十天,一支軍隊出現多國部隊的後方。雄壯的戰鼓聲如雷般響起,塵土從支撐帳篷的柱子上震下,國聯體維和神軍主營中的沙盤在顫抖,沙盤上的那些木頭小人在顫動中微微前移然後倒下。討伐大軍在鼓聲中慌亂了起來,尤埃斯埃與德斯的空軍在紛亂中迅速起飛,人類的國王則互相指責,都說對方輕敵沒有盡到偵察的責任,沒有人想爲可能遭到的突襲負責,負責意味着亡國。
風吹起了更大的塵土,煙塵將行進中的軍隊包裹在裡面,當風停下時,厚重的盾牌最先破塵而出,只是看不到持盾的人,盾牌之後則是密集的長槍。龍獸與飛行蟲在空中盤旋着,從空中俯視,那隻軍隊的數量並不多,但在地平線上涌動的波光卻透着一種絲毫不遜色於數萬大軍的氣勢,空中騎士們身下的坐騎將這感覺準確無誤地傳遞給它們的主人。
鼓聲越來越響,軍隊越來越近,最前沿的士兵發出了一陣驚呼,數百隻銀灰色的狼分成了兩股從盾牌後涌出,弓箭準備的命令此起彼伏。不過那箭並沒有射出去,因爲最前沿的盾牌被斜斜地放下,一排綠色的腦袋在槍林下出現了,然後騎在咕嚕獸身上的獸人也開始列隊從兩邊走出。
這隻軍隊一定是從莫林來的,因爲獸人與地精的混合部隊只有那纔有。人類開始談論起地精的軍姿及氣勢,不過我完全不在意,因爲當我看到對於金幣充滿渴望的眼睛我就明白了。他們爲什麼會來這?我想了半天腦中都是綠龍的影子,天知道他花了我多少金幣,不過我肯定的是他一定躲在某個地方偷笑。
這支混合部隊的到來,一下子變成了焦點,不過這種焦點很快就變成了抱怨,三百名好奇心極強的地精在各處鑽來鑽去,他們用簡單的詞語向不同國家的人類推銷東西,許多被稱爲龍骨的碎片則是搶手貨,我得承認他們跟人類學得很快,僅僅只有一個冬天的時間,他們已經學會了做生意,不過他們全是奸商,那些買到龍骨碎片的人類在日後就會發現沒有一塊是真貨。在販賣物品之後,我的同胞飛快地離開,很快人類就發現他們少了些東西,比如一個裝滿食物的碗或是一些漂亮的小東西。
如果說我的同胞給人類留下的是物質上的傷害,那麼獸人給他們帶來的則是精神上的。狼與狗一樣都是需要活動的,人類有溜狗的習慣,而獸人則是溜狼,兩者的區別是後者既沒有項圈也沒有嘴套。當四五隻狼大搖大晃地出現後,通常的情況是某條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就算是遇上食物被狼明搶時人類也得忍耐,畢竟跟在狼身後的獸人肩上正架着柄鋒利的戰斧。
相對於陸軍的問題,空軍要好得多,地精對於小形的龍與看起來可怕的蟲子顯得仁慈,不過獸人的咕嚕獸對於這兩者的食物有偏愛,當空軍開飯時咕嚕獸總是不請自來,爲了保持人類的體面,以及不造成國際問題,那些騎士只能視而不見。
戰爭是什麼?戰爭就是欺負弱小。雖然都是欺負弱小,但人類的戰爭與我們地精的戰爭完全不同,我們的目的十分簡單,而人類卻能借用戰爭做許多事情。
伊維克的戰爭是一個舞臺,這次參戰的國聯體成員幾乎都將軍隊派出來了,就算是離伊維克最遠的國家也通過空運,將國中最精銳的三百人衛隊派出來了。伊維克的戰爭說是戰爭,其實更像是一個巨大的鬧市,不同國家的將軍們忙着從一個國家的軍營參觀到另一個國家的軍營,不停地評論着其他國家的兵力與裝備。
一個國家的軍事實力不單是從裝備與數量上體現,他們在戰爭中的表現才更讓人關注。每次的維和神軍行動對於人類王國來說都是一次示威的機會,他們藉着戰爭展示實力,一方面警告鄰國不要對自己輕舉妄動,另一方面也借這個機會提升在多國部隊中的排名。
六月二十三日,人類的戰爭開始了。維和神軍分五路出擊,迎擊他們的是七拼八湊的伊維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