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四年十一月,這對我絕對是個悲慘的月份。我記得那時異常紛亂,地精與人類擠進了殘存的獸人領地,不過獸人對於他們所不能理解的骨頭龍完全喪失了戰鬥的勇氣,人類則不同,他們爲了失去的家與值錢的物品而憤恨不已。相對於喪失自信的獸人與懦弱的我們,人類對於個人財產的執念從未讓他們放棄過,他們簡直比地精還要地精。
維蒂娜城陷落的消息比我預想的傳得要快,在一個月後就傳到國聯體總部,那裡已經亂成了一團。有證據表明骨頭龍是伊維克王國的傑作,伊維克國王斯尼奧·馮·喬治派到國聯體總部的特使拒不承認一切。
“死靈法師加瘟疫術,那就是窮國的隕石魔法。”
隕石魔法是人類掌握魔法技能以來所研究出的最駭人聽聞的法術,在國聯體成立前六百年,隕石魔法第一次被用於實戰,當時目標城市在一瞬間就被摧毀,據人類史書上記載,連最堅硬的鋼都變成了沙子,當然圍城的軍隊與施法的法師也一起灰飛煙滅,當時死者超過十萬人。由於隕石魔法的恐怖,最初它只被掌握在一個國家手中,後來一些國家通過各自的努力,也先後掌握了隕石魔法。
要研究魔法首先要一筆巨大的投入,培養掌控施法者是一筆更大的投入,配齊施法所需的魔法物品則是最爲昂貴的,所以隕石魔法不是一般的小國所能掌握的。從隕石魔法出現至今,掌握核心魔法咒文的也就只有國聯體五大和會國——和會國全稱是泛人類王國安全及和解五大常任議會國。
因爲隕石魔法的威力具有大規模殺傷性,所以五大和會國提出並讓國聯體全體簽定了《關於隕石魔法不擴散條約》,在簽約不久還專門成立了隕石魔法檢查委員會,專門對那些暗中研究隕石魔法的國家進行經濟或是軍事制裁。同時五大和會國共同宣佈三不原則:“不首先使用隕石魔法,不對無隕石魔法國家使用隕石魔法,不再進行隕石魔法試驗。”
如果無法研究昂貴的隕石魔法,那麼自然會有別的國家另闢蹊徑,伊維克就是其中之一,死靈魔法只是當時自然永生及死後奧秘研究學派的意外之作,當時這個有頭有臉的學派在一次試驗中無意中讓一具骷髏行走,這個小小的意外成爲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咒文,最終開創出死靈學這一新的魔法學派。爲了抗衡隕石魔法,伊維克研究出了瘟疫術,這個新的法術只需要一具屍體、價值三千金幣的藥品與魔法品就可以施放了,效果雖然不如隕石魔法那樣立竿見影,但持久的法術效應卻能給人造成更大的恐懼。
長久以來,國聯體五大和會國一直對伊維克感到頭痛,但在雙方魔法的制衡下卻過得相安無事,但此次骨頭龍的出現卻打破了這一平衡。國聯體爲是否立即對伊動武爭論不休,五大和會國中的尤埃斯埃王國強烈要求對伊維克開戰,東方的特昂帝國先是對死靈法師使用骨頭龍的野蠻行徑表示譴責,然後提議派出國聯體特使團,敦促那些身份不明的死靈法師和平撤出地精王國。
國聯體使團交涉的情況我不知道,因爲到現在那些有記錄的檔案依舊是保密的。不管國聯體做了什麼或是打算做什麼,國聯體的援軍遠沒有那隻骨頭龍的動作快。
二零四年十二月二十日,謠言中最可怕的骨頭龍再度飛往獸人領地,在骨頭龍的陰影下,人類、獸人及地精再度開始瘋狂逃命。兩天後,莫林地區的所有人類、獸人與地精都在科森聚齊了,無論走到哪裡都可以看到白色的帳篷,爲了不被凍死,科林大片的森林被砍伐,黑鷹留下的城堡經過稍稍的修理變成了人類與獸人高層的住所。每個種族的心裡都充滿了恐懼,因爲他們再也無法逃離,十二月底的暴風雪已經逼近科森了,在暴風雪中行進與自殺無異。三個種族首次願望一致,每個生命都在許願,願那骨頭龍不再光臨科森。
人類一句話叫:“會漏水的房子剛好遇上下雨。”很不幸那隻骨頭龍似乎不打算放過我們,在科森最外圍的警戒骨哨刺耳地響起了。
“雖然可以再逃命,但外面就是暴風雪!”在混亂之中,一個不知道名字的人類喊出了這句被後世歷史學家稱爲經典的臺詞。在這種絕望的氣氛下,獸人舉起了他們的戰斧,人類開始設置陷阱。拜地精神教的貝里·德古拉主教開始號召他的信徒進行聖戰,他將貼有封印條的不穩定魔法藥劑分發出去,這種魔法藥劑會產生爆炸的效果,因絕望而陷入深深的恐懼中的同胞也拿起了貝里·德古拉主教的魔法瓶。
就在大家準備與骨頭龍決死一戰時,我又一次被推到風頭浪尖,綠龍用他的龍威給予了我“勇氣”。是馬上死在一條活龍的利牙下,還是過一陣子死在骨頭龍的魔法中?我在痛苦中抉擇後者,選擇了與維達主人一起去對付骨頭龍。在飄雪中我瑟瑟發抖,鼓足勇氣大聲喊道:“我,克瑞根,最強的,神,愛克瑞根,克瑞根,不敗的。地精,我,一個,鬼魂,一個。”這簡短的一句後我聽到最爲巨大的歡呼聲,這是歷史上有記載以來,地精第一次主動地挺身而去。
人類的那些詩人開始爲我譜寫詩歌,歷史學家在昏暗的燭光下奮力書寫這一天的歷史,他們將最華麗的詞藻通通塞了進去;獸人族的巫師開始爲我祈福,他們將各種據說能驅邪的項鍊套在我的脖子上。
相對於他們的興奮,我害怕極了,人類詩歌怎麼看都像是說一位逝去的英雄,獸人的祈福聽着像送葬的咒文。
因爲貝里·德古拉主教給了我一件特製的可以掛許多魔法瓶的衣服——還把多出來的放到了一輛特製的馬車上——我的同胞則抓住這一機會輕鬆了一下,他們對我的怪模樣指指點點,甚至開始對我死時的樣子進行猜測。
時間又過去了兩天,還不到晴天的日子,天空竟然意外在放晴了,蒼白的太陽似乎有了血色。出發的時候,人類、獸人及地精都露出了虔誠的表情,拜地精神教的貝里·德古拉主教宣稱這是地精神在顯示神恩,地精神將保佑他的勇者再度取得屠龍的勝利。
獸人被那天的異象震住了,他們也認爲我這次一定能取得勝利,畢竟我有屠龍的經驗。不管他們如何認爲,我只知道在有些溫度的陽光下睡覺是很舒服的事,我的同胞與我想法相同,他們在各處的空地上享受着陽光,我則在馬車的駕座上搖搖晃晃地睡着了。
當我醒來時已經在地上了,從身體的疼痛上看似乎是飛下去的。我張開眼看到了一個地精,不用說那一定是維達主人,這除了我再不會有任何一個地精。雖然我依舊迷糊,但身體已經作出了反應,我開始朝拜起綠龍主人,嘴中含糊地念着:“偉大的,勇敢的,高貴的,無敵的,不敗的……”我的讚美還沒有完維達主人就捂住了我的嘴,他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我的右側。
我直起身子,這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塊岩石後,我扒住岩石踮起腳努力向外張望。在不遠處我看到那個骨頭龍,無肉的翅膀緊緊地將自己包住,看樣子它是在睡覺,但骨頭會睡覺嗎?在我哆嗦地縮回身子後,綠龍開始笑着往我身上掛那些魔法瓶,他來的目的不是屠龍,他只是對那些魔法瓶有興趣。
當我全身上下都掛滿了魔法瓶子後,我的綠龍主人指着骨頭龍的方向簡單地吐出了一個字:“去。”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很想看看魔法瓶的威力,也許一個四分五裂的地精能讓他感到高興。當然我還不想死,我使勁搖晃着我的大腦袋,拼命地將自己縮成一團。
不過無論怎麼做都無法改變我去屠龍的命運,我的維達主人對我施放了一個法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走向馬車,然後拉車的馬也受到了控制,魔法瓶上的咒文封條自動脫落——據說魔法瓶中的物質受到震動就會爆炸。
馬在綠龍主人的控制下開始奔跑,如果沒有綠龍主人的魔法保護,我敢肯定在跑到骨頭龍前我就碎身粉骨了。在相距兩百米左右,我輕飄飄地從馬車上飛了下來,然後看着馬車直直撞向骨頭龍。在巨大的聲響中,我感到了大地在顫動,黑色煙霧與白色的水氣相互糾纏着升上天空,骨頭碎片與土渣形成的雨從空中落下,在那暖暖的風中,我僵硬地走向未散的煙霧。
爆炸吹起氣流變成了風,濃煙猛地散去,骨頭龍依舊在那,忽明忽暗的火焰出現在它空洞的眼眶中。在骨頭龍的身下出現了一個大坑,我想剛纔的那下威力足以炸死一百個以上的地精,但是骨頭龍卻只斷了一條腿,被炸飛了半隻翅膀。我猜它一定氣憤極了,我想轉身逃跑,但不受控制的身體揮動着大棒用龍語喊道:“來啊,咬我啊。用你的眼睛拿走我的靈魂,用你的火焰把我烤焦,用你的冰把我凍死啊。來啊,你這無種的……”
綠龍明顯是想用我引出骨頭龍的魔法,在百般謾罵後我突然轉過身子,屁股對着骨頭龍翹了起來並用手使勁地拍着。按任何生物的本性,在受到如此的侮辱後一定會氣得發狂。我想當時的表情一定很奇怪,我臉上掛着笑容,但是我眼中卻流着淚水,哭聲與笑聲互相混和。
骨頭龍真的發怒了,它直立起身子後最爲恐懼的咆哮響起,無肉的翅膀扇動了起來,頃刻間夾雜着雪花的勁風將我吹倒,我開始覺得天色開始變得黯淡,風越來越大,擊打在身上的雪塊也越來越大,身體快要被凍僵了。不過這種情況我似乎在哪遇到過,是的,冬季的暴風雪到科森了。在暴風雪中骨頭龍只是咆哮着,它既沒有噴火,也沒有用眼睛奪走我的靈魂,甚至它連最基本的用牙把我撕碎都沒做到。
“只有這樣而已?我竟然被一隻只會飛只會叫的死傢伙給嚇出了城。”我的腦中感覺到了源源不斷的怒意,在那之後身體得到了解放,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脫下那掛滿魔法瓶的外套,然後跌跌撞撞地跑回岩石後面。不過在岩石後面也並不好受,我的綠龍主人開始抓狂了,他的雙眼因爲充血而變得通紅,可能是失控的原因,他的身體有部分恢復成龍形,在沉重的呼吸聲中,他拖着尾巴咒罵着走向了骨頭龍。身爲地精,我很清楚一個弱者的下場。
二零五年一月二日,在暴風雪稍停的幾天後,我回到了科森的地精營地,同時我還帶回了碎裂的少了下顎的骨頭龍的頭。許多不同種族的居民問我屠龍的經過,我只是笑了笑然後什麼都不說,因爲要是說過頭的話,我想那隻綠龍也許會很樂意換個地精當國王。
關於我的威信又一次被推向高潮,獸人出於對英雄的敬佩,完全地表示臣服。一部分人類也開始相信大災變的說法並加入了拜地精神教,但更多的則開始逃離莫林,天知道下次會有什麼可怕的事再度降臨。貝里·德古拉主教在詢問了魔法瓶效果後受到了啓發,他開始進行魔法瓶馬車的試驗,我們都叫它自殺式馬車,但惟一成功的例子就是攻擊骨頭龍,因爲沒有哪輛自殺式馬車在顛簸中能跑出十米。
地精編年史對於消滅骨頭龍的事件有如下記載:
〖……毀滅之門已被打開,就在每個種族都開始感到絕望時,他,一個國王,一位屠龍勇者,一個地精,再度站了出來。他冷靜地望着圍聚過來的各族居民,本想要挑選一個勇敢的人幫助他,但那一張張驚恐的臉讓他放棄了。也許這是一次有去無回的屠龍,還是不要再犧牲無辜的平民了。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這是給他的人民打氣,告訴他們不要放棄希望。那天連天上的地精神都被感動了,神靈用一個不該在冬季出現的晴天爲他送行。當他再次回到科森時他帶回了龍骨,當他的子民詢問戰鬥的經過時他只是謙遜地笑了笑,雖然沒有人知道那是一場怎樣的戰鬥,但是據從戰場回來的人說,那絕對是場慘烈的戰鬥。多麼高貴的品質啊,即使是人類的英雄在巨大的功績面前,也無人能像他一樣謙遜,這本該在歷史上大書特書的一筆,如今只能留下淡淡的一句。
地精的歷史又翻開了新的一頁,傳說依舊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