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常說做戲要做全套,勞維阿塔主母可沒閒着,她開始奔走於議會與同盟家族之間,不斷有同盟家族的軍隊進入拜爾家族,每個人都在等着一場新的家族戰爭的到來。
“這是個轉移注意力的好辦法。”綠龍主人用手摸着他光潔的下巴,從半敞着的窗口向外望着。
“主人,那個,那個,僕人可以回去嗎?”我努力露出個純潔而無辜的笑容。
“回去?”綠龍主人用眼角的餘光瞟了我一眼,然後露出了森白的牙齒。
“主人,僕人的意思是,回到黑精靈家族。僕人在,主人危險。”
“你就自由行動吧,我希望你的記憶夠好,不然因爲迷路而走出魔網之城可不太好,那樣可是會有一條大惡龍追出來的。”
我露出一個笑容,畢恭畢敬地退了出來。雖然我知道再在這呆下去有幾條命都不夠用,但我還能怎麼辦?我只能繼續我的新身份,我,一個屬於拜爾旁系小家族的奴隸,自從離開了拜爾家族,我得到的任務就是溶入魔網之城。
一個地精只要謹慎些,要比一個黑精靈更容易溶入這裡,畢竟地精在魔網之城的居民眼中與老鼠無異。當然我不能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一個無事閒逛的地精等於在身上掛着“我是間諜”的牌子。
我的目的地是“地精天堂”,那是卓爾精靈們起的名字,聽起來似乎不錯,但我知道那絕不是什麼好地方。雖然我是地精,但現在我們並不像我父輩的父輩的父輩那麼蠢。
地精天堂並不難找,給我指路的傢伙只對我說:“發現,找到,跟隨。”然後自顧自地幹別的事去了。發現誰?那自然是我的同胞。當暗紅色的光爬到用於記算時間的二十四節光柱的第十七節時,城市的各個街道多出了許多地精。就像許多條綠色的小溪一樣,他們或快或慢,斷斷續續地向一個方向涌去。
本城的卓爾精靈們對此並不感到驚訝,只有那些第一次到達魔網之城的傢伙有些不知所措。人類是怎麼形容來着?“一羣綠色的蟑螂從城市的角落中冒了出來,但主人們卻沒有想打死他們的衝動。”
當路越來越難走時就意味着離天堂近了,最初的地面鋪着還算平滑的碎石——當然城裡鋪的全是烏黑色的大理石——當前面的地精越來越多,準確地說是黑精靈開始稀少起來,路面呈現出地底世界的本色,泥土與石頭,不過還算平整。當地面開始四凸不平起伏不定時,我看到了那些被雜石與土坑絆倒的地精,我聽到了同胞放肆的笑聲,我知道我到了天堂,地精天堂。
地精天堂,原本只是魔網之城堆放垃圾的地方,一小塊被廢棄的城區,但不知道是卓爾精靈們覺得不雅觀還是別的原因,他們將這塊地方清理了出來,宣佈這裡是地精自由區,全城經過主人許可的地精奴隸都可以自由進出。
地精永遠是偉大的,看到這片自由區我更加堅信這一點。到這的同胞用各種東西裝飾起這個地方。用木頭、布、泥土與石塊搭成了房子——在這隻要能容納地精而不會塌的東西就可以稱爲房子。或大或小的房子無規則地排列着,要麼散落要麼擠在一起,讓人對整個地方產生了一種臃腫的錯覺。
一些坐着殘破手推車的地精從隊伍後趕了上來,他們的身份決定於手推車的完整程度。當兩架手推車發生碰撞時,其中一方便對另一方吼道:“滾開,你這個連完整的圓輪子都沒有的傢伙。我,有一個圓輪子。”於是另一方看了看便急急忙忙地讓開了。
“當任何階級都存在等級時,這是一種可悲。但是,你卻得承認,這就是社會的進步。”人類哲人士西亞曾這麼說過。我現在很肯定的一點就是,這片大陸的主人不應該是人類,而應該是我們地精,因爲不管怎麼看,我們都要比人類更加進步,因爲我們將這句話發揮到了極致。
在這種沒有平坦的地面,沒有下水道,沒有像樣的房子,連老鼠都沒有的地方,居然還存在等級,特別是我,克瑞根,地表世界的地精之王,現世之神,爲了隱藏身份,居然連個手推車都沒得坐。
懸掛着一個幽域蜥蜴頭骨的大房子就是這的中心——地精天堂,整個區域中惟一的酒館,一些在釀製過程中出錯的酒、吃剩的肉、味道不好的食物通通被送到這裡進行處理。
地精天堂雖然大,但也容不下太多的地精,爲了能夠舒服地轉身、在走路時不會碰到其他地精,地精們開始按等級進行優化組合,那些略差點的傢伙開始被一個個地扔了出去。而每扔出去一個,圍坐的同胞就會站起身子,用掌聲表示他們的愉快。
我走向地精天堂,一個傢伙大概認爲我侵犯了他的權益,站起身來嘴裡發出了威嚇的聲音。他居然在威嚇我,一個國王,屠龍的勇者——雖然綠龍還在,但總有一天我會屠殺他的。我毫不客氣地給了那傢伙一巴掌,我打得一定很用力,因爲我看到那不知死活的東西臉上的贅肉向一邊橫飛,彷彿急着從那張臉上逃開,緊接着那顆綠色的頭顱開始翻轉,然後整個身體彷彿一條擰緊的毛巾被鬆開了,最後在揚起的塵土中傳來一聲哀號。
我這一巴掌太精彩了,周邊的同胞一下子全站了起來,那些眼睛中閃動着一種我熟悉的光芒,“人類是怎麼說來着?勢利小人。”既然得到了優勢,那就不要放過,我將手臂高高舉起,握緊的拳頭劃了個圈,在我們地精中這代表權力,宣告我要比他們高出一等。
也許地面上的規矩在這裡不管用,但是我身上還有一件殘破的披風,在這,只有工頭才被允許有披風。
“是拜爾家的。”有地精發現了披風內側的家徽叫了起來。
“不,是旁支。”立即有別的地精糾正了他的錯誤。
原先圍攏的同胞立即向後退去,我身邊被空出一個圓。這個非常時期沒有誰想去招惹拜爾家族,那些黑精靈不想,奴隸更不想。誰知道得罪了一位拜爾家族的探子會發生什麼?也許懷恨在心的傢伙回去會亂說一通,一旦開戰,他們可就是一線的炮灰。
酒館外的騷動一定引起了裡頭那些坐車的傢伙的注意,兩個穿披風的大地精走了出來。大地精的兩隻手握在一起,嘴角掛着謙卑而甜美的微笑,也許在人類看來,那笑容要用醜陋來形容。
地精天堂在這地下幽域的確稱得上地精的天堂了,牆壁的一側有溫暖的爐火,幾張木製的桌子四下散落着。裡面的地精與大地精很快爲我讓出了一條道,看到那些討好的笑容,我立刻恢復了一個國王應有的尊嚴,不過當我發現這條道路末端站着一個更有尊嚴的大地精時,我充分地顯示了我的仁慈及禮儀。
眼前的大地精與衆不同,最先吸引我目光的是他頭上的一頂矮人的帽子,原先應該光彩照人,但現在又黑又破,鳥羽毛早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零碎的毛皮裝飾,一條認不出顏色的尾巴斜斜地垂下,在那個戴在左眼上、破了個洞的眼罩前晃盪着。
“我是弗瑞·塞,”他開口了,一大團白煙噴了出來,一股子劣質菸草味,“我是這個地下世界的無冕之王,我強壯有力。看,我肩上的是地下幽域黑鱗獵蜥的頭骨,我的圍腰就是用這傢伙的皮做的,我殺死的。”他說得很慢,眼角不時地向上挑。
當他說完,我馬上就聽到了一陣充滿景仰的讚歎聲。我仰望這個大地精一眼,然後帶着崇敬的眼光盯着那個獵蜥圍腰,再然後我發現了獵蜥皮一角依稀有着一個標誌——模模糊糊的由長槍及弓弩拱衛着的大棒旗。
獵蜥能長了地精王國的國旗?我微微地聳了聳肩,也許吧,我不知道大地精對此是如何形容的,反正人類稱那叫神蹟。
“我去過許多國家!我看過許多偉大的名著。”弗瑞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讓自己的大耳朵看起來像個黑精靈,翻露着上脣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像個獸人,然後整了整黑乎乎帶有花紋的襯領,一隻手指像個人類般從上脣捋過,彷彿那裡長出了不存在的鬍鬚,“知道牛可菠蘿遊記對地精世界的影響嗎?”弗瑞彎起小拇指用指甲將牙縫中的肉渣摳去。
我無辜地搖了搖頭,這個大地精炫耀般地大笑起來,“這本遊記成功地爲後世帶來了一個地精王,知道地表的那個地精王國嗎?那個地精王就是看這本遊記長大的,也是因此而有了爭霸大陸的雄心。”
“胡扯!大地精的。”我跳了起來,那本什麼鬼遊記我從未看過,更未聽說過,至於爭霸大陸更是連譜都沒有的事,現在我只求能活着離開就行了。
“一個無知的地精。你,居然質疑我的權威。”弗瑞跳起來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哦,一巴掌,自從我成爲領主後,再也沒有哪個傢伙敢這樣,他以爲他是什麼?我,一個屠龍英雄,一個國王,居然被一個該死的大地精打了一巴掌。
我習慣性地揮了揮手,然後什麼也沒有做。是的,這裡不是我的營地,我的衛兵也不在這。在看到對方手臂上隆起的肌肉後,我表現出了理智,我是個文明的地精,沒有必要與那野蠻的傢伙繼續爭辯下去。
所有地精都圍過來了,他們發出興奮的尖叫聲,隨後就是巨大的譏笑聲:“弗瑞怎麼會錯,他所屬的法拉羅家族排名第六,弗瑞工頭光手下就有十八個地精。”
除了仁慈我還能怎麼樣呢?“如果打不贏他們那就加入他們。”在嘲笑聲中,我捂着被打腫的臉躲在一邊蹲在地上畫圈圈。這真是一次悲慘的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