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禮物與金礦,我的同胞顯示了前所未有的服從。我觀察着空地上集合的軍隊,他們比我離開時更加強壯了。我想這得益於那些挖掘工作。
我站在臨時搭好的架子上,身上不再是那該死破舊的衣服,在同胞們那充滿熱誠的目光中,我重新得到了滿足。
“我,回來了。”我張開手臂呼喊着,緊接着我聽到了一片熱誠而熟悉的歡呼。當卡妙拉將一隻裝滿財富的箱子搬上來時,本來漸漸低下的歡呼重新響起,比先前更加響亮。
“神,地精的。教義,神的。卡妙拉,幫助,多的。箱子,他的。”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馬上就聽到了一片整齊的沮喪聲。在較遠的地方狐猴家族的幾名將軍揮動着手臂,從那動作上看,是在說把絞架立起來。他們要吊死誰?是我還是卡妙拉?無論是誰,都不是好事。“士兵們,沮喪,不!城市,前方的,金子,多,非常多。前進,金子,大家的。仁慈,沒有,通通沒有!”
“神,偉大的!”歡呼重新響起,各種武器都被高高地舉起。
無論是對付綠龍或是黑精靈,人類法師都是必要的。我召來了一大羣拜地精神教的法師。在他們到達後,軍隊開始開拔,這是一次靜悄悄的行軍,有了溪谷矮人的幫助,我們成功地躲過了魔網之城的崗哨。
魔網之城雖然建在平原,但是它的一側依然有一片岩石區。那爲我們提供了充足的掩護。我的同胞表現出了難得的安靜,這不只是爲了即將到手的財富,也是爲了自己的小命。在經歷過上次那場突襲後,我想沒有哪個傢伙會再認爲那些舞雙刀的只是騙小孩的故事。
現在我要做的就只是等,卡妙拉充當了首席家族的信使,他傳達了對方要求動手的時間,而維達主人則親自來了一趟,再三吩咐該什麼時候衝進去,這樣才能與他裡應外合,殺卓爾精靈一個落花流水。
裡應外合雖然沒有錯,但這個被合擊的對象已經改變了。戰爭是假的,但這一次屠龍卻是真的。我並沒有等太久,很快我就看到了魔網之城中燃起的烽煙。原先我只是認爲他們會燒些破房子,但事實上他們卻動手了。
以勞維阿塔主母爲首的母系家族全面進攻了,黑色的潮水穿過街道,撲向計劃之中的目標。信仰羅絲女神的戰士們揮動着彎刀,鋒利的刀鋒劃過還來不及反應的對手——那些信奉魔法之神的士兵。
這原本只是一場假進攻,但現在卻變成了真的。一些毫無準備的家族還來不及發動陷阱,他們的教父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敵對的士兵衝進正門,他不可能下達什麼命令,漆黑的鞭子緊緊地纏繞住他的脖頸,潛伏進來的敵對家族的武技長露出了笑容。不過並不是所有的進攻都是一帆風順的,對那些正等待攻擊者的家族來說,進攻只是自投羅網。
整個城市陷入了瘋狂,家族之間互相攻伐。雖然一切都在誘敵的幌子下進行,但我保證如果勞維阿塔主母所代表的勢力夠順利的話,真正的敵人隨時會變成阿撒卡莫斯教父爲首的議會。
將計就計的意思在那一天得到了很好的解釋。魔網之城議會成功地擋下了母系家族的部隊,然後這一場假戲真做才真正回覆到假戲假做。
一朵美麗的煙花在城市上空出現,這是一個明確的信號。但突然間我想到了一件事,我該如何對他們說讓他們別搶黑精靈的東西?畢竟他們來這就是爲了這個目的。我原先以爲只要那些卓爾精靈出現,一切都會在計劃之中,但我發現我錯了。
現在我得作出選擇,是惹火一羣興奮到頂點的地精,還是面對一羣遭搶的卓爾精靈?我聳了聳肩,現在我們數量多並且士氣高。
改良後的投射車一部部被推了出來。在進入合適的射程後,那些裝有不穩定藥劑的木盒被綁在了上面。當火把將它們點着後,每一部投石車旁的士兵都爭先恐後地拉下把手,看着這些着火的盒子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漂亮的軌跡。
魔網之城的防禦工事自然被喚醒了,成羣的石像鬼撲動着翅膀飛了起來。沒受過祝福的弓箭對他們毫無效果,被架高的車弩面對石像鬼的靈巧也沒發揮巨大的作用。
石像鬼羣炫耀似的盤旋着,然後它們開始集體低空掠過。每一次掠過就意味着一次傷亡,我們的長槍與盾牌根本擋不住他們。再這樣下去,崩潰是遲早的事情了。
不過人類常說有困境總會有奇蹟。奇蹟在哪?奇蹟無所不在。
天知道是哪個傢伙最先發現的,也許他是被絆倒或是主動趴下時發現的,他發現那些被擊碎的石像鬼的眼睛是寶石。當第一個傢伙迫不急待地用隨身的小刀撬下它,並高高舉起炫耀時,一切都被改變了。
人類是怎麼說來着?死神的鐮刀也擋不住貪婪的心。
這雖然只是那傢伙發財的一小步,但對我來說,卻是使我邁向自由的一大步。受到寶石的鼓舞,石像鬼在同胞的眼中已經不再是會飛的惡魔,而是長翅膀的錢袋。它們再一次掠過時,就有一羣地精主動跳起來抓住它們。
也許單個地精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是一個抱一個連成串的地精威力就不算小了。那些抓到的地精聯隊發出一陣歡呼,而沒抓到的則憤怒地舞動着武器,要求那些轉身飛走的石像鬼重新再飛一遍。
被拉下來的石像鬼一落地,命運便被決定了。它們大多數發出刺耳的尖叫,有的甚至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被各種東西砸個粉碎。雖然每隻石像鬼邊上有許多的手,但眼睛只有一雙,那些沒搶到眼睛的同胞拼命地搶出一片殘肢,接着坐在地上用盡方法將它們弄碎,然後撥弄着那些碎片,查看着裡面是否還有寶石,哪怕只有星點也好——當然有些幸運兒發現了些金砂。
那些被遺忘的木盒們燃燒得並不快,當它們開始引起卓爾精靈注意時,魔法封條已經被燒掉了,受熱的不穩定藥劑冒着泡,發出咕嚕咕嚕聲,然後火光、黑煙、碎片一個都沒少。
至於那些在城頭站着的手執弓箭射擊的黑精靈戰士們,就伴隨着那突如其來的爆炸飛到了空中,然後像馬戲團的小丑似的揮舞着雙手,最後“撲”的一聲砸在了地上。而我們則在掌聲後爭相給他們打分。
石像鬼越來越少,魔網之城受到魔法祝福的外牆也有些撐不住了,畢竟那些瓶子的威力太大。拜地精神教的法師站在我身旁目瞪口呆地看着,這是他們第一次感覺自己派不上用場。
當然卓爾精靈不是一擊即潰的,魔法瓶我們只用了一次,他們在發現着火盒子的用途後很快就止住了損失。成羣的戰士拿着弓箭向我的軍隊射出箭矢。我揮了揮手,傳令地精騎着毛驢拿着旗子從陣前跑過。
我的同胞已被對黃金寶石的狂熱所吞噬了,地精弓箭手甚至不再需要步兵的盾牌掩護,組成亂糟糟的方陣逼近到可以發射的距離。“錢,錢,錢!黃金,黃金,黃金!”軍團的口號嘹亮之極。當他們手上的弓箭一齊發射時,那景象更加壯觀了,帶火的箭頭成片地射出,像一波閃光的潮水,在潮水過後,卓爾精靈栽倒了一片。
有了弓箭手的掩護,步兵們的攻勢開始凌厲了,他們甚至沒得到我的命令就進行了攻城。一切就像被風驅趕的落葉,成片地雜亂無章地向前涌去。每個士兵都爭着拿梯子,然後頂着盾牌往上爬。進去得越早就意味着拿到得越多。
在不寬的城牆上戰鬥對黑精靈來說不是件好事。爬上去的地精用盾牌擋住身體,後面則是密密麻麻的長槍。精靈的彎刀或長劍對這樣的戰術毫無辦法。當然卓爾精靈們可以施放魔法,但並不一定能完整地念完那些咒語,畢竟呆立不動的身體很容易成爲十字弓的靶子。
終於卓爾精靈在一陣掙扎後放棄了城牆,成羣地逃進了城區。
就在我順利進攻的同時,綠龍差不多該到魔網之城評議會了。雖然我不在城裡,但卡妙拉在,所以在事後我大約知道了當時的一切。
一名由綠龍變幻成的卓爾法師走進了評議會,當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他後退了幾步,因爲在屋子裡有一羣卓爾法師及牧師在等他。牧師與法師的法術已經開始吟唱,通道中也涌出了成羣的戰士。
綠龍驚恐地轉動着身子,他試圖打穿一面牆壁逃離那裡,但外面的結界使他打消了這個念頭。黑暗魔法無情地給那高傲的身軀帶來傷痛,被激怒的綠龍恢復了原有形態,他妄想用脹大的身軀衝破結界,但是他失敗了,卓爾精靈對此早有準備,並不寬敞的通道反而成爲了他的囚籠。
一條被困住的龍,他的下場只有死。儘管他噴出的酸液溶掉了不少卓爾法師與牧師,儘管他的利爪幹掉了許多士兵,但他並沒有擺脫死神的眷顧。當綠龍的生命走到了最後一刻,我聽到了一聲龍的哀鳴,那聲音聽起來是多麼悅耳——我終於擺脫了這輩子最大的麻煩。
綠龍死了,雖然這與計劃中的一樣,但是戰爭並沒有結束,現在戰爭的雙方完全變成了地精與卓爾精靈,你可不要指望我去制止一羣發狂的地精。
攻城順利是一回事,但進入城區又是一回事。在那些足夠寬敞的地方,卓爾精靈開始發揮他們的威力。鋒利的受到祝福的彎刀靈巧地擋下刺來的長槍,在他們身後,法師與牧師開始恢復過來,火球、黑暗魔法、精神魔法等紛紛襲向地精士兵。面對這樣的攻擊,我們只能潰退。但是很快,拜地精神教的法師止住了這股勢頭,這些法師終於派上用場了。
你能想象人類法師與黑精靈法師對決的情景嗎?驅散魔法與黑暗魔法互相糾纏,當一個黑暗結界試圖吞掉一個區域時,馬上就會有一道強光將它驅散。然後卓爾法師們便開始用火球術進行報復,人類法師則用冰牆、冰封術還以顏色,很快一整片區域便冰火橫飛。當然,卓爾牧師也沒閒着,他們弄出了一大羣怪物,不過很不幸的是那奇形怪狀的身體引起了隨軍廚子的興趣,凡是長肉的,我們地精有機會總會嚐嚐味道。
士兵們的鬥志如廚子點燃的柴堆一般,他們急切地將那些可憐的傢伙變成小菜。士兵們將切下的肉條串在長矛上,然後高高舉起,等待飛過空中的火球,或是如浪一般的火海掠過。如果想換種吃法,則是用東西敲下地下的冰,然後把生的、熟的、半熟的、焦的放上去。
我想地精如此強悍的進攻是卓爾精靈所沒想到的,據卡妙拉說,評議會中那些家族家長的臉色極不好看。一羣地精居然與卓爾精靈打成了拉鋸戰,這樣的戰爭真是醜陋之極,毫無優雅可言。
對我來說,戰爭應該差不多了,大半個城市的財物都成爲了給地精神的捐贈。察覺到無法繼續的士兵開始停下攻擊,停戰,這是我們雙方一致想到的。停戰必然就有一場盛宴,勞維阿塔主母充當了主辦者,不過爲了安全,地點當然是我的營地內。
那些捐贈給地精神的金銀珠寶已經裝好,卓爾精靈雖然是那麼憤恨,但他們卻巴不得我們快點離開。可以說計劃一切順利,但是我還是隱約地感到有某些不妥。
那股不安開始在心中擴大,這促使我冒險走進城裡,我要親眼看看綠龍的屍體。卓爾精靈們早就將屍體製成了標本,他們將把它放在最顯眼的地方進行展示。當我看見那被展示的屍體時,我知道自己爲什麼不安了。雖然都是綠龍,但那絕不是維達主人。
我驚恐地四下張望,然後我看見一張朝着我笑的臉,那臉上的笑容異常熟悉。
尾聲
維達主人後來離開了地下幽域嗎?我不知道。
在地下幽域中死掉的那綠龍從哪來?我也不知道。
不過惟一可以肯定的,那條綠龍只是替死鬼。他是什麼時候到地下城的?維達主人又是如何欺騙他的?這完全是個謎。
綠龍如果還活着,就表明那個杖身已經到手了。綠龍得到了那想要的法杖後想幹嘛?那被拆成三部分的法杖隱藏着什麼秘密……
“偉大的,最強的,戰無不勝的,攻無不克的,屠龍勇者,神最愛的……國王陛下,巨像,您的巨像。”一位僕從打斷了我的回憶,他一臉的喜色,還手足無措了起來。
我伸出手親切地撫摸着他光光的腦袋。
我的同胞將我的軟牀擡到了外面,一尊巨像出現在我的眼前。光光的腦門,戴着眼鏡,身着一件學者服,左手夾着書右手握着權杖,那是我的打扮啊。在巨像的大理石基座上刻着一句話:“一個傳奇,一個國王,一個地精。”
“克瑞根,神,偉大的。克瑞根,神,偉大的。”
我的同胞終於有了自己的神,一個他們能叫得出名字的神——克瑞根·智慧。
在同胞的歡呼聲中,我的視線模糊了。我不再努力地支起垂下的眼皮,當黑暗降臨時,我感到了無限的欣慰,我知道克瑞根·智慧的歷史翻到了最後一頁,但地精的傳說還將繼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