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心姐,二少爺在嗎?”身着青衣比甲梳着丫髻,年約十四的丫鬟抱着一堆畫軸,氣息不穩的朝甫從杜雲尋房裡出來的俏丫鬟問。
“在,這是……?”雨心的眼眸裡滑過一絲不悅,心道這些畫軸不會又是京裡的老夫人和夫人使人送來的吧?
“這些是範大少爺讓人特地送過來的。”青衣丫鬟笑了下,見對方擋着自己的去路,也不伸手接畫,嘴角微撇帶點不屑的道,“大少爺說二少爺正在等這批畫。”
雨心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退開一步,讓青衣丫鬟進屋去,屋裡響起杜雲尋淡然的聲音問:“範家送來的?”
“是,來人說是剛從東陵城送到,範大少爺就讓人送過來了,範大少爺都還沒看呢!”
“讓人去廚房交代一聲。”屋裡響起窸窣聲,想來是二少爺等不及範大少爺和大少爺過來,就急着看畫了。
雨心咬着下脣,站在門外聽着屋裡的動靜,雨月端着茶盤從耳房走來,看到她站在門外,不禁好奇的多看一眼,雨心掃到她走來,忙堆起笑臉,“茶沏好了?我端進去吧!”
雨月微笑點頭將茶盤給她,小丫鬟幫挑簾,看雨心進屋了,才拉着雨月咬耳朵,雨月聽完皺起眉頭,交代小丫鬟,“可別多話傳出去。”
“我省得的,雨月姐姐。”圓臉小丫鬟甜甜一笑。
雨月摸摸她的頭,叮囑她二少爺有事,便往耳房傳喚她們。見小丫鬟點頭,這才轉身回耳房,進了耳房,裡頭坐着兩個年齡與她相仿的丫鬟。“她沒讓你進屋對吧?”坐着喝茶的丫鬟嗤笑。
“理她呢!”雨月不以爲意。“她愛往二少爺跟前湊,由她去。”愛顯擺嘛!當丫鬟的表現太出色,可不是件好事,二少爺看着就不是個不着調的。大少爺房裡也就木芙一個通房,那還是侍候多年,才收的房,剛住進這宅子時,還囂張了幾日,結果槍打出頭鳥,被京裡來的嬌客狠狠的修理了一番,大少爺後來知情,也沒爲她出頭。她才安份下來。
“聽說京裡頭的府裡很亂?”喝着茶的雨絹倒了杯茶給雨月。
“我也聽說了。老夫人和夫人雖是姑侄。不過爲了自個兒的兒女,那有不爭的。”聲脆如鈴的雨荷搖頭道。
杜老夫人大萬氏是繼室,生了兩子一女。兩個兒子卻是不怎麼成材,女兒嬌縱。成家後問題不斷,小萬氏是長媳,甫進門不久,育有一子,聽說是個小霸王。
因爲她們幾個都是新進的,喜嬤嬤和香嬤嬤送兩位表小姐來,都與她們接觸過,試圖想要買通她們,雨月幾個雖不敢應,但也從兩位嬤嬤那兒探了不少消息。
雨絹又倒了杯茶來喝,“我瞧着,少爺們好像和範家少爺們處得不錯?”
“那是。”雨月點頭。“範大少爺很能幹,一個人帶着弟妹南下,處處照應周到,還有閒開了家繡莊。”
雨琴託着腮打開桌上的食盒,“我知道,芙蓉姐姐昨兒說,大少爺房裡新添的炕屏就是打如意繡莊來的,芙蓉姐姐說炕屏繡的畫是我們二少爺畫的。”
真的假的?“爲什麼二少爺這兒沒有?”
雨琴聳聳肩表示不知,雨月想起方纔聽到二少爺屋裡的動靜,“方纔範家好像又送畫來了,啊!怪不得她要搶着送茶進去。”
雨心仗着自己識文會墨,三番兩次欲在二少爺面前表現,可二少爺沒說什麼,反是範家的七少爺說了幾句,後來二少爺就不讓雨心在書房裡侍候了,雨心方纔搶着要送茶,就是想借機進書房去吧?
雨琴好奇的問:“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家出來的?”手腳麻利不像沒侍候過人,可識文會墨,不像不般人家丫鬟出身,心高氣傲,與她們說話時,總帶着許降尊紆貴的態度,讓人心頭憋氣卻直不起腰來嗆回去。
三個丫頭原對雨心存有幾份同是新進府的夥伴,又一起侍候二少爺,有事一起擔當的心,可幾次被人冷臉以對,三個丫頭心冷了,互抱成團,與雨心維持面子情不撕破臉。
雨心這裡抱着茶盤,略感懊惱,她自認有文采,還繪得一手好丹青,可見了二少爺的畫作後,她自慚的同時,也興起想跟二少爺學畫的心思,只是二少爺不搭理她,明明她比範安嶽那個小傢伙強,奈何二少爺寧可花時間浪費在他身上,也不肯指點她一二。
杜雲尋感到一道哀怨的視線,轉頭看去,雨心狼狽垂首。“你出去吧!”
“是。”雨心沒有多說話就退出去,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幾次被厲聲遣出,她是再不敢拂逆二少爺的意思了。
青衣丫鬟站在書案旁,悄悄的望向雨心退出去的落地罩,“範家來的是誰?”
“是常來。”
“嗯,你去吧!”青衣丫鬟點頭告退,出得房外,看到雨心一臉哀怨憤恨的望着自己,她只甜甜微笑,便快步離去。
她先到大廚房交代一聲,廚娘聽聞二少爺吩咐的,笑咧了嘴問:“是範大少爺要來?”
“正是。”
廚娘拍着胸脯保證會使出渾身解數,整治範大少爺愛吃的佳餚來待客。
青衣丫鬟笑眯眯的問:“聽說你家那媳婦兒去如意繡莊應聘,錄用了?”
“是啊!多謝姐姐跟我們說了這麼個好消息。”媳婦兒能有個好差使,孫子們也能送去上學堂了!
“那大嬸兒送我支雞腿子吃吧!”
“行!”廚娘從竹櫃裡取出盤蔥油淋雞,“這是剛從二少爺房裡送回來的。”
“咦?怎麼回事啊?”青衣丫鬟看那盤雞肉似乎沒動過,忍不住問。
“二少爺挑食。”廚娘長嘆一聲,當廚子的最高興的就是自己的菜有人捧場。偏偏遇上這位二少爺,這也不吃,那也不吃,這個不愛那個不喜。每餐飯菜總是原封不動回來的多。
青衣丫鬟臉色微白似想起什麼,看向廚娘的眸光微變,廚娘渾然不覺,一個勁兒的叨唸着。“二少爺這樣不行,小孩子家家的,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光用藥來養,這身子骨怎麼壯得起來?”
青衣丫鬟是家生子,廚娘卻不是,她是杜家置宅後,請丁文中派人置辦的時買的,青衣丫鬟心裡明白二少爺爲何對吃食不感興趣。而這事卻不是她一個當丫鬟的能置喙多嘴的。因此她笑着拿了廚娘遞給她的油雞腿。又說了幾句就以還有差事走了。
廚娘嘆了口氣,旁邊的僕婦圍了上來,不勝豔羨的道:“黃嫂子真是人面廣啊!連大少爺身邊的丫鬟也說得上話。”
“欸。是人家姑娘好啊!我家兒媳自打生了小兒子後就閒在家裡,虧得她跟我說。如意繡莊在尋廚娘,這才找到差事啊!”
“真的?”
“如意繡莊?還有沒有缺人啊?我家嫂子那天還託我問看看,府裡還缺不缺人呢!”
不過在杜府當差得籤身契,就不知如意繡莊需不需籤身契?黃廚娘笑呵呵的一一作答,“當然要籤身契啊!”黃廚娘道,“府裡缺不缺人我不知道,不過如意繡莊日前才又聘了批繡娘,想來近來都不缺了吧。”
聞言衆人頗爲失望,腦筋動得快的,就央道:“要是繡莊又有缺人,還請嫂子跟我們知會一聲。”
“成。”黃廚娘一口應諾,“今兒範大少爺要來,大夥兒提起精神,好好的表現,可別給咱們家少爺們丟臉。”
青衣丫鬟出了廚房,匆匆回前院書房,將雞腿給守在書房外的小廝,她淨了手才進書房。
杜雲啓正和人下棋,她候在一旁,待棋局終了,送走客人,才上前回報,“奴婢在廚房見着二少爺房裡退回去的油雞。”
“都沒動?”
“沒有。”
杜雲啓愁啊!“可問過廚娘,二少爺喜歡吃什麼?”
要給這弟弟擬菜單,他少爺說沒有特別愛吃的,鬧到最後,只能讓廚房照他的份例送過去,卻沒想到,原來他小子的惡習不改。
“原以爲這幾個月好多了,沒想到廚娘說,原封不動給送回廚房的菜不少。”二少爺沒有習慣打賞飯菜給侍候的人吃,不知是不是因爲,他身邊的小廝曾有人因吃了他份例的飯菜而亡的關係。
杜雲啓覺得頭疼,心裡更是把繼母小萬氏罵翻了,還以爲復常和小路混在一起,這挑食的毛病好了大半,沒想到還是沒完全轉好。
小廝笑嘻嘻來報,“範家少爺們到了。”
杜雲啓只得丟下此事,出門迎客去。
範安嶽苦着臉,抱着兩幅圖卷跟在大哥和杜雲啓身後,進到杜雲尋房裡,將畫擺到長長的畫案上,一轉頭正想跟杜雲尋抱怨一二,就看到站在門邊的雨心,“咦?上回復常表哥不就說了不讓你在書房侍候,怎麼你還在啊?”
雨心尷尬的臉都紅了,雨月幾個垂眸不言,實則暗自竊笑。
杜雲尋聽若未聞,展開範安嶽的畫卷,“你們兩個倒真是心有靈樨,瞧這兩幅畫,構圖和筆風都很神似。”
聽到杜雲尋這麼說,範安嶽丟下雨心,跑到畫案前看畫去,雨心訕訕的告退出去,範安柏與杜雲啓也走到案邊觀畫,案上的兩幅畫果然很像,只是範安陽的筆法較稚嫩,而且她這幅不是彩圖而是水墨畫,範安嶽的這幅是彩圖,他畢竟多練了幾個月技法,一樣是孤山明月,範安陽的畫孤寂感較強烈,而他的較溫暖。
“這兩幅都要作成繡畫嗎?”杜雲啓問。
“當然,小路這幅作炕屏,這裡添兩朵牡丹,阿昭這幅,作大幅繡畫,我來潤筆,長青題詩。”
“好,先說好,這幅我要了。”杜雲啓笑呵呵的搶先下訂,範安柏搖頭,杜雲尋則道:“大哥,像你這樣什麼好的都搶着收到屋裡,還怎麼做生意啊?”
範安嶽拉着他大哥抗議,“不成,不成,這幅繡畫得留給我,難得我和阿昭選了類似的構圖,這兩幅我要自己收。”
範安柏不摻和,讓他去跟杜雲啓商量去,他則與杜雲尋道:“京裡傳消息來,杜相有意爲你哥訂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