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醫院走廊,從窗口裡吹進的夜風,有點莫名的森冷。
任蓮盈看着那抹高大的身影,心裡愈發地不是滋味兒,想要果斷離開,可腳就像生鑄在了地上怎麼也挪不動了。
風吹在身上,還有點兒冷,她不自覺地抱了抱手臂。
心裡一個理智的聲音叫着,那個男人向來自負高傲,這時候其實更適合讓他自己靜一靜,等他調整好狀態之後,也許更適合交流。
可是另一個激動的聲音說着,要好的隊員兼兄弟受傷了,或者還有個失蹤了,他一定很擔心很難過,很需要人……安慰一下。
這幾番糾結不過眨眼的功夫,突然走廊裡響起了聲音。
“盈盈。”
男人用雙手抹了把臉,聲音低低的還有些不太清楚。
可是任蓮盈聽出了太多東西,有無奈,有一絲渴望被靠近的軟弱期待。
她咬咬牙,還是走了上去,在距離還有一臂的距離時,他立即伸手將她抱進了懷裡,緊緊地捂在胸口,頭整個兒就埋進了她的頸彎間,沉沉的呼吸帶着男性特有的熱力,從頸間瀰漫向全身。
“怎麼不多穿點兒?!”
他又緊了緊懷抱,滾燙的掌心撫上她的小臂輕輕地摩挲着,讓她頓時覺得暖和了好多,舒服了好多,原來他叫她是爲了給她驅寒的嗎?亦或,也是白日裡對她的歉意?!也許,還有許久未見渴望的這一刻彼此相擁的溫存吧!
不管是哪一種,都好呵!
“崢哥,我不冷了。”她軟軟地順着他,放鬆了身心倚在這副寬厚的胸堂,心裡也愈發明晰,這也是一副血肉之軀,不是真的鋼筋鐵骨,他平日看着有多麼剛強、無敵,可到底也是會受傷、會擔心、會害怕的一顆熱血之心。
兩人靜靜地擁抱片刻,一切再不需言語贅敘。
不知過了多久,任蓮盈覺得太暖太舒服了,都有些睏意襲上眼簾,但一想到當下情形,又趕緊打起精神來。
這時候,屠崢緩緩開口道,“其實,當初挑選行動隊員時,小結巴的指標並不是我最滿意的。他的體能訓練向來掉車尾,勉強過關,而電子對抗技術卻是全軍區數一數二的尖子中的天才。雖說後勤人員基本不需要在前方衝鋒陷陣,偶時做一下化妝偵察,他也完全可以勝任。”
原來,真的是小結巴出事兒了?!任蓮盈想着,小手輕輕握住了男人的大手,大手輕輕回握,她覺得這是一種信任的迴應。
“這次情況……的確特殊,主要考慮他還是個生面孔,形象方面也像那麼回事兒。本來只是做初級偵察,沒想到對方似乎早就發現了我們,反將我們一軍。明明不該出事兒的,沒想到……我……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我不能再冒險……”
還真的出了內鬼?!
任蓮盈在心裡咯噔一下,這情況啊真不會比那些電影小說裡來得簡單。她從小愛聽屠家叔伯們講軍隊諜戰故事,知道就是現在這個看似表面一片昇平和諧的社會底下,依然隱藏着許多見不得光的血腥故事。
屠崢終於擡起頭,漆黑的眼底滲出一絲柔情,“盈盈,我不是懷疑你。有時候知道得越少越好,你只是個學生,並不是我的組員。若是扯上這些不屬於你擔心的事情,我不敢想像……我無法承擔起那個萬一,一點也不行。你懂嗎?”
原來之前她真是誤會了,太小心眼兒了啊!
任蓮盈伸手環上男人的脖子,親暱地將臉帖上男人的俊臉,“崢哥,我知道了,對不起啊,是我太任性了,誤會你了。”
他深深地嘆息一聲,收攏了手臂,其實對他來說此刻溫香軟玉在懷便是對他很大的撫慰,和滿足了。
“不過之前,我是有點點……被嚇到的,還是有一點點……小傷心,小委屈的……”
“唔……”
“所以……”
她撫正他的臉,小嘴兒一嘟就戳了下去,正中紅心。
他目光微怔,眸底的豎冰瞬化一片柔光,欣然接受姑娘的甜蜜撫慰。心裡不由飄過一個念頭,有個小妻子的感覺的確不錯啊!
走廊裡,風聲依舊,只是角落裡那對相擁的人兒溫情脈脈,隅隅私語,情意綿綿。
……
期末將近,任蓮盈也更忙碌了。
一邊準備期末考,現在沒人跟她打賭了,但對於自己的高要求讓她絲毫不曾懈怠;一邊加緊了彩菁草的研究,還不時和華協醫院的張叔叔交流毒性的解決辦法。
實驗田裡。
日頭正大,臨近七月的天,只要陽光到達的地方都像蒸籠一樣熱氣騰騰,一般人都不會輕易在這個時候爆曬在太陽下。
然而,王曉燕卻穿着密不透風的工作服,戴着嚴嚴實實的遮陽帽,在藥圃裡來回勞作,不辭辛苦。
馬、蘇二人摸進來時,就被一股子自然肥味道薰得直捂鼻子,恨不能立即離開卻又得硬着頭皮上前打招呼。
“曉燕!”
“站住,不準動!”
“啊,啊?這,這是怎麼了?我不會是……”
“站住,叫你們別亂動,你差點兒踩到我剛移栽的苗啦!”王曉燕輕車熟路地跑上前,將兩個女人推出了藥圃,很是不滿地立了一堆規矩,又回頭伺弄那幾乎很難看清楚的嫩苗兒。
馬蘇二人一邊說着道歉的話,一邊又溜到已經開花的彩菁草前探看,還悄悄商量着想要摘已經結下的種子,甚至大膽地提出要送她們兩株。
“不行!誰讓你們進來的?這可是我們的實驗田!”剛好刑麗下來叫王曉燕吃午飯,看到馬蘇二人鬼鬼祟祟的樣子,當即拒絕,喝斥起來,“道歉?我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啥好心吧!去去去,這裡沒你們的事兒,你們哪邊涼快去哪邊去!”
當即就抄起旁邊的掃帚,將兩女給趕了出去。
之後刑麗和陳丹飛就把這事兒告訴了任蓮盈,任蓮盈聽罷,杏眸微微眯起,迸出一絲冷光道,“還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啥好心。你們回頭拿實驗室津帖,買個最好的鎖頭安上。不怕賊偷,就怕這賊掂記!”
“好。”
兩女孩拍胸脯表示一定辦好事兒,就吆喝着男同學直奔鎖店。
恰時,顧稼樹來看妹妹,還帶了幾件任蓮盈要求的選進儀器,並抱怨起最近集團裡發生的事情。他已經大四了,現在已經擔任西南分公司的一部分職務,對於帝都總部那邊的動向也是第一時間到手。
“蓮盈,你看看這個藥膏,聽說也是用彩菁草做原料,就是大表舅堅持要研究推廣的新藥膏。現在小舅舅和顧博雅都反對這個藥膏的投產使用,說是有重大的隱患……現在他們兩派爭得不可開交,但顧博雅說集團公廠沒小舅舅的簽字是不可能開工的,你可以不用擔心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顧稼樹聳聳肩,“你知道大表嬸家也是製藥的。”
曹英,其所在的曹氏家族也是老字號的製藥世家。只不過在年陳和歷史傳承,是遠遠比不上顧任家的,只能算是個小藥商。不過也有上百年的歷史,曹家在距離帝都三百多公里的新南市也有自己的家族製藥廠。
任蓮盈立即明白了,“曹家要接這個藥膏生產生意?小舅舅他們應該有警告她們吧?”
雖然平日有不少利益衝突,但到底關起門來還是親戚,在這方面政策性和原則性問題上,他們還是會盡責避免不必要的損失和錯誤決策的。
顧稼樹這會兒就有些光災樂禍了,“當然說啦!而且還吵了好多次呢!小舅舅和博雅哥都聽你的,就算現在暫時沒果出有什麼副作用,咱們自家人當然是擰成一股繩。再說了是人都知道,任何藥物的臨牀實驗都至少要做兩三年,咱不能因爲是曾外婆留下的寶貝再現,就掉以輕心不是!”
“行啦,少在那兒得瑟,說重點!”
“所以咯,曹英親自跑到會議上鬧事兒,和小舅舅定下了協議,說出了事兒責任他們擔,同時要是新藥膏推出讓集團受益的話,利潤點子得算他們七成!”
“七成?!她搶劫啊!”
“可不是!她售賣的時候用的可是咱家的渠道,打的也是咱們金蓮堂的名號。到時候真追究起責任,咱們肯定逃不了啊!”
“董事會不可能同意他們這麼莽撞行事的。那曹英就這麼罷休了?”
“當然沒有。”
果不其然。
“呵呵,曹英連夜趕回去說服曹老頭兒,你知道曹老頭兒也是個挺死板的人,聽說小舅舅都不同意,也拒絕了。不過曹英也不簡單,貌似她動用了自己的母親團正加班加點地遊說曹老頭兒。而且,他們弄出來那藥膏還不錯,在我來之前得到的消息,貌似曹家已經有些鬆動了。”
“那藥膏真有那麼好?你有拿到吧?”
“嘿嘿,那當然!哥哥我今兒可是有備而來的。”
說着,這人就扔出一個包裝挺紮實的藥膏盒子,上面打着“美膚靈”三個字,在任蓮盈看來這名字可真是夠狗皮膏藥的了!她打開來,弄了一點兒到切片上,開始分析。
顧稼樹拿過藥膏,也嘖嘖稱奇道,“說真的,我最近也有些春癬過敏,之前就偷擦了一點點,哦只是一點點哦!效果還真奇了,才幾分鐘就好了。而且我感覺那塊皮兒,諾,盈盈,你看看,是不是還變白變滑了點兒。我聽他們說,有人還拿去塗臉,說真有美容效果,有人的豆豆都塗好了,什麼皮膚變光滑了,細膩了,粗毛孔沒了,黑投也消失了……嘖嘖嘖,我說這不會真是個寶貝吧?”
任蓮盈擡頭白了哥哥一眼,“是個寶貝,你就接着把全身都給抹了啊!”
顧稼樹直覺那眼神兒滲人得很,“沒,沒啦!哥就是問問,哥纔沒那麼蠢去當小白鼠呢!”
任蓮盈突然就把手機甩了過來,“我的實驗文件夾裡,自己看看那隻實驗的小白鼠照片吧!”
這一看,顧少爺直接將藥膏給扔得遠遠的了,回頭還叫人拿專用消毒液給自己的皮皮消毒清理,弄得實驗室的人都奇怪不矣。
……
藥膏的實驗,不知不覺就做到了天黑。
暫時,任蓮盈沒發現什麼問題,撫着脖子準備回療養院去,心想着某個男人是否還在那裡。考慮到對方的特殊工作性質,她這兩日也不敢隨便聯繫叨叨,要是能見上一面也是好的。
剛出校門時,她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任小姐,我訂了家不錯的餐廳,不介意我擅做主張,今晚就還我那個人情吧?”
正是孫氏的大少爺,孫瑞打來的。
“……介意!”
電話裡,傳出男人低低的笑聲。
突然,那聲音就彷彿在耳邊響起,“任大小姐,看來我今天來的不是時間嗎?如果我親自邀請,您是否能賞個光?”
任蓮盈停下腳步,朝馬路邊的燈光下,那倚着一輛豪華轎車的俊帥男人看去。
不是吧?這傢伙打突襲呢!
男人今晚依然穿得十分休閒,他雙手交叉橫在胸前,手腕上那隻英國勞力士錶尤其顯眼,雅痞風十足,掩不住一身優雅的氣質。讓周圍進出的學生們頻頻側目,還有女生癡癡笑望。
他大步走來,就停在任蓮盈面前,那架勢要是不答應,恐怕她會吃不完兜着走。
“地點?”
“撒拉宮。”
又是那個地方?!“我記得那裡不是夜店嗎?”
孫瑞一邊虛扶着任蓮盈朝前走,一邊解釋,“是夜店,但樓上也有相當精緻美味的美食餐廳。看樣子,今晚我可以給蓮盈你製造一個驚喜了!”
“呵呵!”
“這笑聲的意思是?”
任蓮盈咳嗽一聲,“沒什麼,上車吧!”便大步上前。
但就被男人擋了一下,他迅速繞到到了副駕座上,打開車門,很是殷情地做了一個“請”式。
任蓮盈自小在家境優渥、禮教嚴苛的家族裡長大,對於這樣的行爲也見慣不怪了,索性也從善如流,欣然入座。
她想着,也許再到那個撒拉宮,可以打探點什麼消息也說不定?就算沒消息,順便再探一下那個陳東東和孫寶荷的事兒。
……
在豪華轎車緩緩駛離時,療養院的方向走來的兩人停在了樹蔭下。
陳風有些着急,“隊長,你不追?”
屠崢眉峰黯沉,“追什麼?只是尋常的見面,盈盈她自有分寸。”
陳風想嘆氣,又道,“可是隊長,也許面是尋常見,人不是尋常人,那可是孫氏集團的太子爺,妥妥的海龜留洋派帥哥兒,孫瑞啊!”
屠崢的神色有些莫測,沒有說什麼,轉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