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湯鍋底料調得稍稍辣了些,一頓飯吃下來竟是吃出了滿身的大汗,但感覺卻是極好的。
姐弟倆沐浴過後鑽進暖烘烘的被窩裡,莊嫺雅將小孩哄睡下,輕手輕腳的起了身,由秋菊服侍着穿上厚厚的冬衣,披上披肩,提着一把小巧玲瓏燈去了祠堂。
冬日的夜總是格外的靜,也格外的冷,莊嫺雅攏緊披肩捂住小臉,讓秋菊在外等着,一個人進了祠堂。
推開門,藉着手裡的小提燈看着昏暗的祠堂,莊嫺雅緩緩走進去,幽深的眸子注視着正對着大門的牌位,眼底浮現些許笑意,似是低嘆似是呢喃,“我原擔心還祠堂冷清,母親會過得不好,如今看來,倒是杞人憂天了。”
“誰?”
內室裡,熬不住冬夜的寒冷,早已經歇下的林氏咋聽到聲音,嚇得幾乎是魂不附體,拿着燭臺握着剪刀,悄悄地起身查看。
“是我,母親,我是雅雅啊,”莊嫺雅放下手裡的提燈,向着內室走去,邊走邊嘟嘴抱怨道:“我每日裡都在想着母親,卻原來母親是不想我的。”
“你來做什麼?”一見到莊嫺雅林氏的臉色就十分的不好看,對這個女兒她是真的厭惡至極的,若非她一聲不吭的就跑到老祖宗那裡將事情捅出來,她又怎麼會在這裡受罪?但凡她事先通知她一聲,或者私下裡告訴了她,也不會教她在那麼多人跟前被老祖宗不留情面的訓斥,更不會在這裡活受罪!真是個白眼狼!
“我自然是來看望母親的。”莊嫺雅打量着屋內的擺件,漫不經心道,“往日裡母親對我辛勤撫育,諸多照顧,我又怎能不好生報答一二呢?”
“哼,你道我不知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唐嫺雅,我竟不知你何時變得這般的虛僞狡詐。”在林氏眼裡,莊嫺雅來這裡無非是爲了看她的笑話,爲了跟她耀武揚威的,是以她能有個好臉纔怪了。
“還請母親放心,我便是再虛僞再狡詐,也斷不會比得過母親的,你說對麼?”聽了林氏的話,莊嫺雅驀然笑開,虛僞狡詐?但凡她能和這倆詞掛上一點的邊兒,前世她就不會死的那麼悽慘。
“你這是對我說的話麼?我是怎麼教你的?你就是這樣學規矩的麼?”縱然是寒冷刺骨的祠堂,林氏的麪皮也陡然火燒火燎的難受,這個女兒真是越發的沒規矩,居然對着她這個母親就這樣說話,她平日裡教給她的那些禮義廉恥都被她學到狗肚子裡去了麼?!
“這祠堂裡只有你我二人,我不對着母親說,難道要對着列祖列宗的靈魂麼?”莊嫺雅倒是沒想到她母親嘴裡竟也會吐出規矩倆字,要知道,前世裡莊婉柔能夠進入睿王府,可是她這個好母親兩個人一起設的局。讓一個女兒和另一個女兒爭寵,並且手段歹毒的陷害至親,卻也沒見她說過半句的規矩。這時候倒是來和她講規矩了麼?
可惜的是,這輩子她什麼都能守,卻獨獨不會守她的規矩!
“我真該叫你父親和老祖宗都來看看你這目無尊長的嘴臉纔是!”林氏真是氣急了,這個女兒看她那是什麼眼神?嫌棄?厭惡?鄙夷?她有什麼資格這樣子看着她?她再不堪她也是從她肚皮裡爬出來的,若是她這個母親不好,那她又以爲自己能好到哪去?
“目無尊長總比丟了性命要好吧?”莊嫺雅扯了扯脣,一想起前世的那些,她便‘目中有尊長’不起來!“母親好好保重,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就是了。”
本想和林氏說道說道,給她最後的機會,哪怕只是爲了彌補阿堯缺失的母愛,但是眼下這種境況……分明如同得了失心瘋一樣的不看好她,更見不得她好,縱使說再多的話也是枉然。
莊嫺雅沒了說下去的興致,只是有些爲自己,爲阿堯難過,但是旋即她又想開了,沒了母親的疼愛沒關係,她可以加倍的補償阿堯,會對阿堯更加的好。
林氏也不想和這個沒規矩,又不貼心,更不乖巧的女兒多說,撂下一個冰冷刺骨的怨恨眼神進了內室。
翌日一早,莊嫺雅和莊子堯便被父親親自送到了姑姑的夫家,靖南侯府。
靖南侯夫人莊婕妤是莊家的幺女,因着前邊接連生了四個兒子,第五個女兒自然是得到了老爺子和老夫人的寵愛。而四個兄弟裡,莊建洲對這個妹妹的寵溺更甚,兩人關係也極好。
聽聞四哥要將兩個孩子送到府上小住幾日,靖南侯夫人心裡自然是極爲高興的,因此一大早便在府門口迎接。
“姑姑,阿堯好想你。”許是跟着莊嫺雅的日子長了,小孩嘴甜的叫了人,還抱着蹭了蹭。
“姑姑看起來還是那麼年輕。”莊嫺雅打量着眼前的人,眉眼溫柔,氣質高儀,隔了一世再看,她只感到萬分的心酸。
前世裡自從莊婉柔嫁到睿王府,父親便不怎麼和她有書信往來了,便是有也是告誡她不要過分的對待妹妹,要姐妹和睦,唯有姑姑會來看她,會爲她出氣,爲她擔憂。但是就連這最後的溫暖也被摧毀了,重來一世,她必定要避免悲劇重演。
“雅雅出落的越發的漂亮了,來,讓姑姑好好瞧瞧。”靖南侯夫人拉着小姑娘的手左瞧瞧右看看,滿心的歡喜,又轉向莊建洲道:“四哥,宮裡來了人,侯爺正在招待,不如先隨我進去?”
靖南侯夫人這話不假,但是莊建洲卻擺了擺手,“近些日子府裡不太平,我今日是特意將兩個孩子送到你這裡來,想讓你幫我照看一些日子,等府裡的事了了,我再來接兩個孩子回去。”
靖南侯夫人聞言神色擔憂,“可是需要侯爺幫忙?”
“家宅之事,不需勞煩侯爺,你只需照看好兩個孩子便可。”莊建洲臉皮子發熱,大男人若是連家事都需要別人幫着處理——那可真是不能再窩囊了。
“好,四哥放心便是。”靖南侯夫人心裡嘆口氣,府裡那些人,明面上和和氣氣,對誰都是笑臉相待,但一轉過身便能狠狠地捅你一刀。但那些都是大人間的把戲,如今竟是連孩子都不放過了麼?父親與母親竟是不管的麼?看着身邊兩個乖巧的孩子,靖南侯夫人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牽着兩個孩子進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