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皇后本也是一時氣話,並未想真的要司徒家反,只是想到與宣德帝十幾年夫妻,到頭來他一點情份都不念,就算她爲了兒子甘願受死,宣德帝都不再來見她一面,這些年的相濡以沫竟是一錢不值,心中不禁氣苦,心口更是疼得無法忍受,不禁躺倒牀榻,低低呻吟,淚流滿面。
不過,話又說回來,依着宣德帝對她的絕情和猜忌,只怕就算她放棄後位,宣德帝也未必肯就此罷休,非要她一死不可,此番冤屈,又該找誰去訴?
在宣德帝親自過問之下,禮官很快查出,三日後就是黃道吉日,宜行冊封大典。
日期一定,結果就將無法改變,元玉琅自是心急如焚,絕望之餘,忽然又看到一線生機,立刻召來一名心腹下屬,交待一番,此人即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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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含章殿上的愁雲慘霧,蘇昭儀這裡一派輕鬆,蘇默然得意地蹺着腿,嘴裡還哼着小曲兒,別得有多痛快了!“等司徒皇后一死,我看司徒老兒還怎生囂張!”
要麼是司徒家反,要麼是司徒皇后被賜死,反正無論是哪個結果,都對蘇家百利而無一害。而且就他對司徒毅的瞭解來說,必是寧可保元玉琅做儲君,也不會保司徒皇后而惹怒宣德帝。至於最後的結果到底爲何,還要到時候再看。
退一萬步說,就算皇上立了元玉琅爲儲君又如何,早晚尋個機會把他廢了,到時候要立誰爲儲君,將來繼承皇位,還不都在他手中掌握着嗎?
蘇昭儀眉眼之間也有隱隱的喜色,但少不得還是有些擔心,“也不盡然,父親忘了嗎,元玉琅也不是省油的燈,說不定還有後着。”
“能有什麼後招?”蘇默然不以爲然,“後天就是冊封儲君之日,我倒是要看看司徒家要如何應對!不過你也要快點磨一磨皇上,讓他儘快升你爲貴妃才行。”
司徒皇后一死,後位可就空出來了,女兒要是不趕緊晉升妃位,哪有從昭儀直接當皇后的理兒。
蘇昭儀信心滿滿,“父親放心,我心中有數。”
無論元玉琅多麼不情願,冊封大典這一天還是很快到來,這天晚上,後宮上下皆知明日冊封元玉琅爲儲君之時,就是司徒皇后被賜死之時,因而都不約而同地保持着安靜,唯恐一個不慎,會成爲無辜池魚。
含章殿上更是一片愁雲慘霧,楚夢縈已經哭得兩眼紅腫,嗓子也啞了,“母后,怎麼辦,怎麼辦……”
司徒皇后面無血色,眼神絕望,但咬緊了牙,“死便死!這本是祖制,違抗不得,只要玉琅能得封儲君,將來一統天下,本宮死亦無憾!夢縈,你要好好相待玉琅,將來你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一定要狠狠打壓後宮的女人,不能讓她們欺到頭上,知不知道?”
“妾身不要母后死,不要……”楚夢縈只顧痛苦了,哪聽得進其他。
元玉琅心如刀絞,撲通一聲跪倒,“母后,你、你放棄吧!只要你放棄皇后之位,讓外公也讓出權勢,父皇就不會再懷疑司徒家,兒臣寧可
不當儲君,也不要母后死!”
狠毒陰險如他,也有如此悲痛的時候,足見人心都是肉長的,再狠的人,也有軟脅。
“玉琅!”司徒皇后再也壓抑不住心頭悲憤,捧起元玉琅的臉,“玉琅莫說這種話!你是皇長子,是命定的魏王朝儲君,有你在,咱們司徒家才能光耀門楣,母后怎能爲了自己,阻你大好前途!”
“可是兒臣也做不到爲了自己,就置母后的性命於不顧!”元玉琅反手抓緊了她,苦苦哀求,“母后,你放棄吧!”
司徒皇后哆嗦着嘴脣,“玉琅,你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冊封你爲儲君的詔令以下,怎能朝令夕改?到如今份上,就算母后放棄後位,皇上亦不可能改變主意!”
“父皇會的!”聽出母后有鬆動之意,元玉琅不禁驚喜莫名,“父皇本就是……本就心疼母后,只要父皇知道母后對父皇並無二心,兒臣再求父皇收回成命,一定可以的!”
你父皇是什麼樣的人,本宮不是比你更清楚!司徒皇后悲憤一笑,緩緩搖頭,眼淚終於滑落下來,“玉琅,你……”胸腹間一陣大痛,她自是悲憤難抑,偏又發泄不得,胸口頓時如遭錘擊,喉嚨一甜,張嘴便吐出一口血來。
“母后!”
“母后!”
元玉琅和楚夢縈同時驚叫,撲上去扶她,卻見她身子晃了幾晃,往後便倒。
“母后!”元玉琅驚駭欲死,轉頭厲聲大呼,“來人,快請御醫!”
有侍衛應了一聲,即刻飛奔而去。
不多時,太醫踉蹌而至,看過之後,仍舊是鬱結於心所致,除了開幾副藥給司徒皇后調理身體,也別無他法。
看着司徒皇后昏迷中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想到明日就將與母后陰陽永隔,元玉琅心中直似有千萬把鋼刀在翻攪!如今看來,指望父皇自己改變心意是不可能了,只盼着三弟元玉璃能夠快快回轉,可以向父皇求情。
“大殿下,三殿下已進京城,明日一早當可趕到。”
只是三殿下體弱,急也急不得,有什麼辦法。
元玉琅疲憊至極地點頭,“但願如此。”
淮王府內一片安寧,木紫槿看一眼窗外冷月,眼神同樣幽冷,“孩子,明天就是你大仇得報的日子,你的冤魂必定所去不遠,好好看着吧!”
安瑋無聲冷笑,“大殿下不會眼看着司徒皇后去送死。”
“哦?怎麼說?”木紫槿一下警惕起來,暗衛從不說沒有根據的話。
“大殿下派人去請三殿下回宮了。”
木紫槿眼睛一亮,“元玉璃?”
“正是。”
木紫槿剎明明白過來,三殿下元玉璃與元玉琅一樣,同爲司徒皇后所出,只不過從小體弱多病,後一得道高人指點,說是他命格與皇宮不合,需到寺廟中接受佛祖點化,年滿十八歲方能化去戾氣,得以回宮。
正因爲如此,元玉璃從小就寄養在寺中,幾乎不回宮,所有人在大多數時候,是不
記得還有這樣一個皇子存在的。
不過宣德帝對這個三子還是很寵愛的,加上因爲他多病,所以難免更疼惜他一些,元玉琅的意思,是要把他接回來,勸說宣德帝,放司徒皇后一條生路吧?
“會有什麼改變嗎,聖旨已經下了,無可更改。”木紫槿冷笑,話是這麼說,不過心裡多少有些沒底。
安瑋道,“王妃放心,王爺已經安排了人注意皇宮動靜,聖旨不可能朝令夕改,應該沒事。”
“對,更何況,還有蘇默然呢。”木紫槿挑了挑眉,就算旁人不伸手,蘇默然也不可能讓司徒皇后活着,明天看情況再說。
——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羣臣即集於承乾殿,宣德帝着一身玄青色鑲金邊龍袍,面色冷嶺,掃視一眼衆人,既吩咐道,“趙公公。”
趙公公應道,“遵旨!”隨即展開冊封詔書,尖着嗓子宣讀冊封詔書。
羣臣神情各異,俯首恭聽。
元玉琅則白着一張臉,跪於殿前,心中卻絕不似表面那般平靜,而是期盼着三弟快快出現,否則一切就將來不及了。
萬幸的是,冊封詔書剛剛宣讀完畢,門外即傳來通傳聲,“三殿下回宮!”
終於來了!元玉琅驚喜莫名,回過臉去看,果然見元玉璃在侍衛攙扶之下,踉蹌而入,向上跪倒,“兒、兒臣參見父、父皇!”
看他這氣喘吁吁、冷汗如雨的樣子,這一路上必是趕得相當急的。
他今年只有十四歲,卻有十二年的時間是在寺中度過,此番要不是事關母后生死,他也是不會回來的。
他的相貌與元玉琅頗有幾分相像,只是因爲常年疾病纏身,所以瘦弱得可怕,臉色白中泛黃,喘息聲粗重而短促,讓人聽着就頗爲難受。
羣臣先是愣了愣,繼而同時行禮,“參見三殿下!”
說罷他們互相交換着眼色,對於元玉璃突然回宮之用意,均心知肚明,便俱都不語,靜觀其變。
宣德帝也是相當意外元玉璃的突然出現,猛一下站起來,“璃兒?你不在寺中將養身體,回來做什麼?”
“父皇饒過母后吧!”元玉璃連連叩頭,嗓音沙啞,“兒臣不要母后死!請父皇開恩!”
元玉琅亦叩下頭去,“求父皇收回成命!”
宣德帝登時大怒,眼見羣臣已開始紛紛議論,好好的冊封大典弄成現在這樣尷尬的局面,他臉容瞬間冷了下去,“休得胡鬧!冊封儲君乃關係國之根本的大事,豈容你等兒戲!璃兒,你且站立一旁,不得多言!”
元蒼擎無聲冷笑,想用元玉璃的回宮來換取皇兄改變主意嗎?元玉琅,枉你向來殺伐果決,也會做如此幼稚之事!
“父皇!”元玉璃慘青着臉,淚已滑落,“兒臣求父皇饒過母后!兒臣、兒臣十幾年不曾返朝,與母后也未得見上幾面,本待兒臣身體好起來,就承歡於父皇母后膝下!可是如今……求父皇開恩,求父皇開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