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隆冬,大雪自天上絮絮而來,不消幾日就給整個圖尹王朝裹上了銀裝。
大雪夾雜着大風從季府上空呼嘯而過,勁力推過葉杏園的房門,“哐當”一聲大響,門在趾高氣昂的胡總管面前狠狠的砸了一下。
胡總管往後一跳,四下望了一眼,竟然是隱隱的有些懼怕。
“總、總管,咱們還是回去……”他身後的小廝還沒說全,又很快的被他打斷:“回回回!膽子這麼小!要是給老爺知道了,一定發賣了你!”
這大罵像是述說出他心中的恐懼和想法,他說完不禁又四顧一圈,看到小廝的臉色,又惱羞成怒的大罵道:“不就是死了個夫人嘛,有什麼好怕的!爺就在這,要是她真變成了鬼,儘管出來要我的命!”
小廝欲語,可話到嘴邊,又沉了下去,只得埋了頭,跟着總管繼續前進。
這葉杏園,原本是季府老爺季宇琪兩位夫人之一的重意歡所住。而重意歡前些日子因爲生孩子難產死了,所以大夥兒都很忌諱她。再加上前些日子,有丫鬟來葉杏園被嚇瘋,一直說遇上了重意歡,大家就猜,會不會是重意歡難產死得不好,成了厲鬼?
……他當時在旁邊聽着,心裡毛刺刺的,不是因爲聽到這樣的猜想,而是他因爲他知道重意歡真正的死因,並非難產……重意歡是被季宇琪以要醫治另一位夫人顧琴榕的理由,並以重意歡纔出生孩子的命作爲威脅,強行取盡身上血而死。
死時重意歡身上枯槁如紙皮,雙眼死死的瞪着,似乎在看季宇琪,又似乎有留戀她剛出生的孩子。
事情被季宇琪瞞下去,以難產的藉口欲蓋彌彰。重家已倒,家財萬貫全都收歸大太子一黨,族人被斬的斬,被流放的流放,就算那些剩餘的族人再怎麼跟季宇琪討公道,也無異於以卵擊石。更何況,這重意歡,本來就與重家關係生疏。
正想着,他的眼前陡然晃過一道嫩黃色,擡頭朝屋下那棵快要枯死的梨樹下望了一眼,揉了揉眼睛,卻沒有再次見到。似乎……重意歡死前,穿得即是嫩黃色的衣衫的吧?打了個冷顫,他不敢再胡思亂想,急忙緊跟上前邊的胡總管。
廊上,風雪裡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看着下方,那玉眉杏眼,也正是夫人重意歡的模樣。
她死後魂魄離體,因爲執念太深,一直待在季府,從未離去。
定定地凝視着下方那些人穿行在葉杏園裡,重意歡雙目血紅——她知道他們來的目的,顧琴榕和季宇琪違背了他們會好好對待君兒的誓言!
一下衝進屋中,她漂浮在婢女錦宜身後,看了眼在錦宜懷中熟睡的孩子,重意歡憤怒不已。
她死後的怨氣無法脫除,被束縛在這季府中,終日遊蕩。
因此,也得知了她心心念念愛着的夫君季宇琪,究竟跟她那個表妹顧琴榕,到底一塊幹了些什麼好事!
她以爲季宇琪是極其愛她,她以爲顧琴榕極其善良,卻不曾想,季宇琪在遇見她之前,就同顧琴榕狼狽爲奸,通過她來算計重府!而顧琴榕對她萬般的好,也只是想找到那所謂藏在重府的藏寶圖及開啓金山的鑰匙!
——殺她姐姐,害她父親,奪她三房家業……
若非化作魂魄,得入顧琴榕夢境,她到死都不知道,這二人只因那傳說裡的藏寶圖和鑰匙,竟然害死了她身邊所有的親人!
如今重家倒了,顧琴榕找不到那藏寶圖和鑰匙,就看上了季府這唯一主母的位置,以頑疾的藉口並以孩兒的性命威脅,將她取盡血液而亡!現下又是看她孩兒刺眼,要來害她的孩兒!
“嘭”地一聲大響,胡總管帶着一羣人砸門而入,看着那正抱着孩子警惕將他望着的錦宜,胡總管眼中綠光泛泛,笑道:“錦宜姑娘,我奉老爺的命令,帶小少爺過去。”
“老爺的命令?”錦宜緊緊抱着孩子,冷冷一哼,“我看是顧琴榕的命令吧!”
胡總管依舊是笑眯眯的,“不管是誰的命令,奴才都要帶小少爺過去。”說着胡總管就伸了手過來搶那在襁褓裡的孩子,錦宜措不及防,伸手過去抓的時候,胡總管已經已經將孩子搶走。
她撲上去想要將孩子奪回,卻被兩個小廝甩開。重意歡伸手想要去抱住錦宜,然錦宜直接從她飄渺的身子裡穿過,一頭重重磕在桌角上。
愣了一下,重意歡看着自己的手掌,纔回想起自己現在已是靈魂模樣。胡總管帶着一行人離去,重意歡回首看了一眼桌邊的錦宜,又看向門外,一咬脣,飄出院外,追上那廂的胡總管。
“好疼……宇琪,我好疼……”
纔到門外,重意歡就聽見顧琴榕低低的***。穿入門中,望着顧琴榕在牀上蜷縮成一團,季宇琪又急又怒的模樣,重意歡冷笑一聲,將二人死死的盯住。
季宇琪俯***,半摟住顧琴榕,對身邊大夫模樣的老者喝道:“就沒有什麼方法能讓琴榕不再如此痛苦麼?”
老者聽喝聲,臉上沒有半分收到驚嚇的動容,對季宇琪俯身道:“夫人的病是頑疾,每逢月中旬的時候就會疼痛難忍,尋常的藥對夫人的病不會有作用,只有用出生才百日的孩子的心臟,以及那個孩子生身母親的心頭血,一起熬成湯藥,才能治癒夫人的病,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法子。”
季宇琪又看向顧琴榕,憂心之
色分明。
重意歡虛飄在半空之中,看着下方這對狗男女,雙目已然血紅。
顧琴榕哪裡有什麼病,她是跟這老者串通好了的,來害她,來害她的孩子!
外邊胡總管帶着孩子急急進來,重意歡瞧見他懷中哇哇大哭的君兒,雙眼圓睜,飛身上去就要攔下胡總管。
但得到的依然是同樣的結果,一行人從她虛幻的身體裡一一穿過。
她愣怔後回身,胡總管已經將孩子交到了季宇琪的手中。
季宇琪嫌惡的看了一眼,將孩子丟到一旁的老者懷中,淡然道:“取。”
重意歡一聲驚叫,飛撲過去,想要從老者的手中奪過孩子,然而一次次的都是徒勞無功。
不行、絕對不行,她的君兒……
她急急地去搶孩子,奈何每次都不起作用。
老者在此等候已久,見季宇琪下令,將孩子帶入後堂,將是備好的刀具在火上考好,便一絲憐憫也無的插進了孩子的胸膛!
重意歡無能爲力,看着孩子從哇哇大哭被取心後一絲生氣也無,小小的面容瞪着大大的眼,她猛地一聲尖叫,朝着老者撞過去,老者身子一動,握着孩子心臟的手一僵,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一下昏過去。
她急促的呼吸,全身燃起青煙,方纔縹緲的精緻顏容有了實體,呈現出腐爛而兇狠的模樣的模樣——竟是怨念過深,成了這凡間的羅剎厲鬼。
伸出青枯腐朽的手掌從老者手中拾起君兒小小的心臟,重意歡捧到眼前,兩行血淚劃過灰黑的臉龐,她緊握住那小小的心臟,穿過後堂,站在了季宇琪與顧琴榕的面前。
“啊——!”
二人看到她,尖叫不止,方纔蜷縮佯裝病痛的顧琴榕從牀榻上跳起來,望着這副模樣的重意歡,身體顫顫,神色驚恐。
身上青煙越來越重,重意歡曉得,這是魂飛魄散的跡象。
手中孩子的心溫溫熱熱,甚至還在輕跳。
她的君兒……本還有一段漫長的人生,或許他會受盡冷落,但他一定會堅強的長大,可就是這狠毒的顧琴榕!害死了她身邊所有的親人!還害死了她那可愛堅強的君兒!
感受着那種微弱的跳動,重意歡望着顧琴榕,雙眼血紅,猛地一下朝牀上尖叫的顧琴榕撞過去。
黑灰的魂魄穿過顧琴榕的身體,青煙四散,她感覺自己正在支離破碎。
嫋嫋霧裡,她彷彿看見一切尚還平寧的曾經。
可她終歸太傻,被奸人矇蔽,引狼入室。
若能夠再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再驕縱,一定不會再隱忍,重蹈覆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