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一連走了三天,確然都不曾遇到什麼城鎮,基本上都是宿在野外的山林中。偶爾也會遇到一些村莊,但是因爲他們這一行人人數太多,若是當真宿在村莊的話,怕是會給村子裡的人帶去麻煩,而且這麼多人即便是到了村子裡,人家也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安置,是以他們即便是遇到村莊,也並不會在村子裡借宿。
這會兒,趕了一天的路之後,天色已經開始暗淡下來。因着是夏季,是以白天比夜晚來的要稍微長一些。而他們中間這些人,除卻傷患,都已經啃了好幾天的乾糧了。
大部分人都跟在楚鈺身邊,出征過,因此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難以忍受的。但是還有好些人卻是當真忍受不了。紅芍等人因着是清歡的丫鬟,在很多時候都還能剋制自己,然而如同張懷景、季鳴等人,剛開始還能覺得是新鮮。然而等這新鮮勁兒一過了,便發現這途中甚是艱苦。
這會兒恰又到了路上用飯的時候,照舊還是沒有熱飯熱菜的。不過倒是燒了不少開水。
張懷景啃着乾糧心裡不禁有些抱怨起來。
王越看他神色不好,便在他身邊坐下,一邊啃着乾糧一邊問道:“怎麼了?臉色這麼差?在想什麼呢?”
因着二人一同被金環蛇咬了,又是後來才加入這個隊伍的,這兩人之間便多了幾分熟悉。張懷景狠狠地啃了一口乾糧,臉色不忿的說道:“怎麼了?你看看,這乾糧都吃了多少時間了?還要吃到什麼時候?你能忍,我可忍不了了!”
張懷景很是嫌棄的看了看自己手裡的乾糧,又惡狠狠的啃了一口,這才又繼續說道:“你看看那個顧清歡,每日裡坐在那麼奢華的馬車上,自有熱菜熱飯緊着她,我們這三四天是實打實的露宿山林。她可倒好,這樣的待遇配置,跟住在客棧裡面也沒有什麼差別吧?”
王越口中的乾糧還不曾嚥下去,就這麼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張懷景。
他是看得出來,這幾天時間,張懷景確然是有些浮躁的。他以爲這只是因爲張懷景一介文人,受不了這天天頂着烈日趕路是以才越發的浮躁。
剛好這會兒停下來吃東西,而且太陽下去夜色漸深,山林之中也有陣陣微風吹來,倒是吹走了燥熱,也能讓人冷靜下來。王越便趁着這個時候想來找張懷景好好談談,至少應該幫他梳理一下。
可是卻沒有想到,這個人的心裡竟然是這麼想的。當真讓人無法想象!
他糾結了好一會兒,這才艱難的將嘴裡的東西全部嚥下去,眼神有些複雜的看着張懷景,張了張嘴,問道:“你……當真是那麼想的?”
張懷景說道:“難道你就毫無怨言?”
“這些苦,跟將士出征比起來,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我們現在又不是將士出征。而且一路上還得應付那麼多刺殺,現在想想,便覺得還是以前的日子好。我當時定然是腦袋抽了,纔會想着要跟着這位宸王殿下,去掙一份前程。現在看來,我那前程還沒有掙來,就已經先死在這路上了!”
王越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四周,這個張懷景當真沒有鬧明白自己的身份。難道他以爲宸王殿下放下身份邀請季老先生
,便要連同着這位季老先生的弟子也算不上的人也要高看一分嗎?這簡直就是笑話,這會兒聽着張懷景話裡抱怨的意思,可不就是覺得宸王招攬瞭如他這樣的人才,卻沒有給他相應的物質匹配嗎?
在心底,王越已經徹底疏遠了這個人。
不管在什麼時候,這種自視甚高之人都是走不長遠的。
“你這是什麼眼神?難道你不這樣覺得?”
“顧姑娘一介姑娘家,坐個馬車而已,有什麼好計較的?我們男子漢大丈夫,吃點苦受點兒累怎麼了?聖賢書上不是還說什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增益其所不能嗎?現在這才哪兒跟哪兒?”王越說完,便將手裡最後一點兒乾糧塞入口中,遠離了張懷景。
張懷景有點兒陰鬱的看着王越的背影,暗道:說的這樣好聽,還不是想着要討好那兩人才這般說的?
其實王越說的已經相當委婉了!
清歡將馬車的簾子撩開,讓山林的清風吹進來,感覺倒是好過了不少。這幾天趕路,一路上也確然不怎麼好受。雖然總體沒有什麼大的傷亡,但是敵人的刺殺卻是從沒有停止過。
便是這短短三四天的功夫,他們便已經遇到了四波刺殺的人,這種每日裡都要趕路,心裡還得提防着什麼時候就要遇到此刻的日子當真不好過。
主要是心理上的壓力實在太大。
楚鈺透過馬車窗戶,看到清歡靠在馬車裡,歪着頭看着外面的一輪明月,臉色浮沉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便所幸鑽進了馬車,笑了笑問道:“在想些什麼呢?”
“在想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過去?”
她並非是覺得這樣的日子太苦太累,她也並非是那些受不得苦和累的千金小姐。只是這樣的日子總是動盪不安着,讓心也跟着浮動不已。這些天,有好些人面上都已經有了抱怨的神色,清歡也是看在眼裡的。
楚鈺聞言眼神暗了暗,卻是將清歡摟在懷中,輕聲的如同嘆息一般的在清歡的耳邊呢喃一般的說道:“是我拖累你了。”
若是沒有自己,想來清歡這會兒應該還在京城,經營着自己的幾家鋪子,會將生死輪迴殿經營的很好,顧府說不定會被她經營成藥廬吧?接着呢?神醫的名頭大概也會傳出去很遠很遠……
清歡說道:“你在想什麼呢?”
她在楚鈺的懷裡找了一個舒服一點兒的姿勢,說道:“並非是你牽連於我。你的身份註定了你在這場爭鬥中,不爭便是死!那些人不會讓你好過的。而我……身爲顧家女,身體中還流淌着裴家的血脈,你覺得若是沒有你,我就能夠避開這些爭端了嗎?”
裴家不會選擇太后和現在的皇上。
裴家跟太后應該是不死不休的死敵纔對,而她只要跟裴家尚有一絲聯繫,便不可能脫離這些爭鬥。
“亂世浮沉,是這命運選擇了我們,而我們掙扎在這命運當中,也不過是想要掌控自己的命運。遇到你我從不後悔,即便是你有那麼多的麻煩在身。”
所謂債多不壓身,敵人多了清歡當真是不介意再多幾個的。
楚鈺緊
了緊自己的懷抱,笑道:“清歡,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大約就是遇上了你。我所有的運氣。”
“你現在說了。”
楚鈺笑了笑。
清歡說道:“現在人心已經有些浮動了,雖然目前來看,我們一行人還沒有大的傷亡。但是以後的路還會遇到更多的刺殺,前面這些或許只是敵人的刺探,往後會更加艱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別擔心,一切有我。”
從決定回去楚地的那一刻起,楚鈺便知道這一路上會有多少刺殺和不安定。
“你好好休息,等睡覺的時候將馬車的簾子放下,免得夜裡着涼。我先出去守着,總覺得今日有些不安。”
清歡點點頭。
看着楚鈺下了車,在不遠處的張懷景剛好瞧到了。
臉上便又露出了幾分陰沉來。
雖然說這顧清歡是宸王的準王妃,是他的未婚妻。可是終究二人還沒有成親呢不是嗎?便常常在馬車裡面廝混,當真是沒有廉恥可言。
清歡還不知道,自己在張懷景的心底已經徹底變成了一位浪蕩不堪自私自利心機深沉的女人了!
她還看着頭頂的明月,有些難以入睡。
等到夜色沉沉的時候,清歡這才勉強有了些睡意。
馬車裡,夏暖正趴在一旁睡的很沉,清歡笑了笑,便也閉上眼睛,索性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醒來,衆人都只是稍微收拾了一番,便又重新趕路。
然而大清早的,老道士便找到宸王,說道:“殿下,昨日老道我心中不甚安寧,便卜了一卦,這前路還是非常危險的。不知道會遭遇什麼,您要小心。”
楚鈺點點頭:“本王知道了。”
前面會有什麼呢?想來無非就是埋伏好的刺殺罷了。
這一路上,若是按照之前一路朝着東南方向行走的話,陸太后包括別的那些想要要了他的命的人還有點兒不知道他打着什麼主意,想要前往何處的話,那麼現在卻是已經清楚了。
之前只能派人一路追殺,而這會兒確定了他們的路線之後,已經能夠在路上埋伏着刺殺了。
衆人用完早餐,便收拾東西繼續朝着既定的路線出發。
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左右,楚鈺忽然讓衆人停了下來。
劍一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這會兒他的心裡其實也已經察覺到了不安。他們這纔剛剛從官道上下來,踏入一個林子。穿越這個林子,前面便有個小山村,這也是派人打探之後得到的結果。
而且這個村子裡還有一個溫泉,清歡想着或許能夠在路過這個村子的時候,讓衆人都能夠好好歇一歇,好好的泡泡溫泉,去一去這滿身的塵土。
畢竟,想要再有這樣的機會,又要不知道等待多久了。
見到衆人已經停下,並且每個人都保持了較高的警惕性,清歡便從馬車裡走了出來,這山林太過安靜了。
他們進入這裡,卻沒有林中鳥驚出而飛,那想來便只能是在他們來之前,這林子裡的鳥便已經被驚的飛走了。
這個林子裡面有埋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