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只知道夢貴妃寵冠六宮,卻不知道到了這個地步。本來覺得憑着那一副好皮囊,如今看來卻也有些手段。鳳依怡,也算是苦了你了。”
說書人口中的人物立體非常,更好似活靈活現的在人們面前一幕幕的上演過一樣,所有人都像是經歷過那詭譎翻覆的後宮似的。或是後背發涼,或是不甘悲憤,或是怒火難平。
咬了咬牙,杜筱葵重重嘆了一口氣,頗爲同情的拍了拍鳳依怡的後背。
“他究竟是什麼人。”逐漸的,鳳依怡從說書人引領的情緒氛圍中掙脫了出來,臉上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雖說這人所言所講都讓她痛快解恨,可是心中莫名的產生一種威脅感。
“嗯?他是說……”杜筱葵下意識的就要回答,話到半截也察覺到了不對之處。她是直率豪氣,又不是個笨的。何況在千樣的人物場合周旋,更多了幾分眼色。
聰慧如她,只是略略思索便明瞭鳳依怡的意思:“依怡覺得此人有問題?蘇妹妹,你如何以爲?”
“他的身份不敢妄下定論,不過他看起來並不笨。明知夢貴妃勢頭正盛,前朝後宮串通一氣還敢如此明目張膽。以我所見,若不是背後有人指點,便是有仇怨在身。”
蘇驚墨意味深長的頜首淺笑,十分理解鳳依怡忽然的提問。她明白鳳依怡在乎的並非夢貴妃的名聲。
夢貴妃住在哪裡,住在皇宮,皇宮是哪兒,那是鳳依怡的家啊。現在有個外人對後宮的事瞭如指掌,細節不錯,如何叫人能臉色好起來呢?
這個說書人絕對和宮中或官場上的人有聯繫。
臺上的說書人講的酣暢淋漓。已然又講到了不久前發生的皇宮事變,
蘇驚墨指尖摩擦着杯子,眸色漸深。
“我們要不走吧?”杜筱葵見兩人氣氛詭異,不由的提出離去的提議。
“不,我倒想看看他是何方神聖。”鳳依怡還是沒有放下敵意緊緊盯着臺上。
“我總覺得此人有備而來。我們小心爲上,不能再出差錯。”蘇驚墨正好與望來的說書人眼神對撞,遙遙禮貌的頜首。那說書人一頓,也淺淺點頭,只是那瞬間的慌張和錯鄂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許多次了,總是會看向他們這桌的,帶走明顯目的和深意的目光。
她有種預感,這個說書人的意圖便是引起她們的注意。甚至今天的相遇並非偶然。
想到此處,蘇驚墨面上仍舊是波瀾不驚:“平時這家茶樓也是這個說書人?”
“不知道,我也是頭次來。蘇妹妹,我是聽說你愛來此處飲茶的,難道不是?”杜筱葵聽到這個問題反而瞪大了眼睛,驚訝的看着蘇驚墨。
“我並未來過。杜姐姐是聽誰說的?”蘇驚墨苦笑着,眉頭微蹙,更加覺得陷入了別人的陷阱。
“我們特意讓人打聽過你愛去的地方,傳回的消息便是這裡。莫非咱們被算計了?只是爲了讓咱們重複的聽聽咱們早就知道的事?還是爲了顯擺他們的手段?”
鳳依怡摸着下巴,又搖了搖頭猶豫的說道:“是不是咱們想太多了。若是要害我們的話,又何必大費周章。投毒豈不方便。”
杜筱葵低頭看着茶杯,也頗爲贊同。她們今天帶的侍衛並不多,三人的功夫更是一般,剛纔她們被帶動了情緒,正是刺殺的大好時機:“不對,若真是有問題,我更覺得……他在討好我們。”
沒錯。
杜姐姐的意思,正是她若想的意思。
這個說書人口才了得。情節跌宕精彩的讓她佩服不已。只是仔細想想,幾乎無一不對她們的胃口。
對夢貴妃的厭惡恨意,對皇上聽信讒言的失望驚異,對四公主的怨恨斥責,對大哥的敬佩思念,對長言的肯定讚歎,對朝局動亂的關切擔憂。看似一般人本該有的情緒,卻其實是以她們的角度心理居多。
甚至講到大哥故去那晚之時,她好似重回現場,心中的殺氣甚至已然壓制不住。
“說書的,你不過是一介白衣,又哪兒知道皇家貴人的事兒?你可不要聽了什麼風言風語就來這騙錢。敗壞了公主貴妃的名譽,可是殺頭的大罪!”
嬌俏的雙髻丫鬟掀開二樓的珠簾紗幔,厲言打斷依舊滔滔不絕的說書人和聽得入境的聽客。
“什麼人,懂不懂規矩。”
“真是,這聽得好好的,怎麼半路還出來個‘打抱不平的。”
“掃興。哪家的丫鬟不看好!”
“嗑瓜子磕出個臭蟲來。”
莫名被打斷了興致火氣是蹭蹭的上升,紛紛叫嚷着讓那丫鬟閉嘴,催促着說書人繼續講述。
“閉嘴,你們這羣庶民!待我稟告到京都衙門,看你們誰還敢亂說話。”那丫鬟本以爲擡出罪名來便能壓着場面,沒想到這羣人非但不加收斂,反而矛頭全都衝着她來,一時也惱了。
“衆位,衆位莫急。既然這位姑娘說我騙錢,想必是知道的比在下要多。即使如此,姑娘倒是說說在下何處說的不對?”
說書人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並沒有被這如山大的罪名所嚇倒。抱拳請大家安靜下來,揚聲對着那丫鬟做出一個請教的姿勢。
“你!”那丫鬟欲言又止,猶豫的回頭好似得到了某人的首肯,才又挺直了腰板,居高臨下的掃過衆人:“旁的我不知道,蘇離寒蘇將軍如何從一位大將軍成了小小校尉我也不知道。”
“正如你這小民所說,蘇校尉確實死在了皇宮。可是那可不關公主什麼事兒,是他爲他自家妹妹擋箭才死在那兒的。哼,功夫不到家,死了倒敗壞起四公主的名聲。”
這另外的版本一出,不明真相的聽客又迷茫了起來。不過這茶樓三六九等皆有,家中有人在宮在朝的知曉一二的人卻開始閉口不語。
他們知道哪個更接近真相,可是卻不由懷疑樓上究竟坐了誰在替四公主‘鳴冤’。是風頭漸盛的準駙馬?還是……他們不能說話。
鳳沛芷!
蘇驚墨輕掀嘴角,細細咀嚼着泛起的怨毒。
“她也在?”鳳依怡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低呼了一聲,
沒錯。那個丫鬟便是鳳沛芷宮中的貼身宮女菀鈴。
“我去看看。若真是她,我不會饒了她。”鳳依怡不同於宮中他人,心中那份血濃於水讓她惦念。忍耐了許久還是想要弄清雅間裡的人物。妹妹做錯事她恨她惱,可是她還是不願將她想的太壞。
“早點回來。”拍拍蘇驚墨的肩膀以示安慰,對着鳳依怡輕輕頜首。
“姑娘說的有道理啊!”不同與旁人的詫異和糾結,說書人清笑一聲,聲音不大不小偏叫人迴避不開:“蘇將軍和安宸郡主兄妹情深,爲安宸郡主擋下箭只才早逝的。衆位不知,那安宸郡主別看是千金小姐,可那也是將軍妹妹,身手自然也是不錯。那晚是危險重重,刺客不斷啊!”
“身邊的護衛漸漸一個也沒了,忽的就只剩了三個弱女子。再後來便又少了一人,四公主文弱,
安宸郡主可是巾幗不讓鬚眉,一路帶着公主是次次逃出了刺客的魔爪。”
“許着也是公主覺得安宸郡主表現的太好,像是個武功高手,所以箭射來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把郡主拉着擋在自己前頭了。也怪安宸郡主身手差些,抓不住羽箭,不然定不需將軍出手了!”
說書先生半是感嘆半是責怪,可是大家越聽越不對勁,尤其是那開始還洋洋得意的丫鬟,聽完之後就好像是吃了死蒼蠅一樣臉色難看。
呀!原來是四公主拉着別人擋箭!
這個別人還是對自己有恩的人!
覺得安宸郡主表現的太好,像是個武功高手?
騙誰啊!分明就是恩將仇報,自己怕死就拉着別人來當盾牌啊!
到底還是明事理的人多,這一下子便好似水衝進了油鍋,頓時屋中沸騰了。
抱不平的,感慨的,咒罵的層出不窮,竟然出現了一邊倒的氣勢。蘇驚墨也莫名的刷了一把好感。
“嘿!人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公主,郡主,就差一個字。”
“公主是千金之軀,這安宸郡主和蘇將軍不也是人家家的明珠寶貝?”
“這分明就是貪生怕死,忘恩負義啊。如何配得上沐將軍?”
“還公主呢,哪兒有公主的氣度鳳儀。樓上那個,你跟四公主有什麼關係啊!”
“哎!雅間的客人,你若是覺得在下說的不對,不妨出來一說。”說書人滿意的看着煽動的場面,揚聲溫和中透着赤果果的挑釁。
不知爲何,從那淡定自信的雙眼中,蘇驚墨覺得他知曉那雅間裡坐着的是誰。
“你們!你們知道什麼……”那丫鬟臉色一白,根本壓不住這麼多人的質問和懷疑。
忽的那丫鬟好似聽見了什麼,只得恨恨橫了說書的一眼,灰溜溜的進了屋。
這脣槍舌戰並不激烈,也並不長久,可是說書人明顯達到了目的。遙遙看向蘇驚墨,友好的一拱手。
“兩位貴人,三小姐說請二位先行一步,一個時辰後三小姐和四小姐會與兩位在白雲寺相會。”從樓上閃來一位侍從,恭敬的小聲稟告。
“好。我們知道了。”蘇驚墨和杜筱葵相視一眼,淺聲說道。
不再去研究說書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此處二人也不想多待。爲鳳依怡留下兩個侍衛,叫上另外兩個侍衛起身離去。
“兩位客官請留步。”才走出一段距離,便有人追了上來:“兩位貴人。我家主子敬佩蘇將軍已久,還請兩位賞臉一聚,定有大禮相送。”
“什麼蘇將軍?閣下認錯人了。”蘇驚墨淡淡一笑,無辜之際。
“明人不說暗話。我家主子向來敬佩蘇將軍和郡主,如今奸妃當道,忠良委屈,我家主子爲郡主和將軍叫屈不已……”
“即使如此,進宮刺殺也好,聯名上書也好。在下家中變故實在沒有心情聊什麼天高海闊,復仇報復。”蘇驚墨淺應,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表情。
看着在路邊好似十分有趣的挑着荷包配飾的蘇驚墨,不禁攔路之人覺得扯淡,就連杜筱葵也吞了吞口水。
這樣真的好嗎?
“我家主子……”
“若是敬酒便來些好處,若是罰酒……”蘇驚墨隨手指着身後:“便找他們就是。空口白話恕在下信不過。我們趕時間,便不奉陪了。”
說罷,拉起蒙圈的杜筱葵大步向前。
毫不留情的背影訴說着主人的冷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