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睡, 國公府也忙亂了一夜,然而石玉璃依舊沒有見到石玉琪,只知道她是自盡了, 發現的時候已經沒了氣。
到了第二日, 石玉璃纔在她的葬禮上看到了已經收拾好的石玉琪, 脖子上的刀痕已經被絲綢圍巾遮蓋, 蒼白毫無血色的臉比平日裡更加的冰冷, 然而這次卻冰冷的十分徹底,就連心都冷了,或許如果早些心冷便不會到得這樣的結局。
未成年的女孩, 並未有什麼盛大的葬禮,只在她的住所擺了靈堂, 然而姐妹們都來了, 石玉珏也蒼白了臉卻不敢看躺在棺材裡的人。
怪石玉珏嗎?
不過是個□□罷了, 該怪誰呢?總該有人要爲這麼一個年輕的生命負責吧?
怪大夫人嗎?她沒有照顧好石玉琪,自己明明專程囑託過她的。
二夫人趴在石玉琪的的棺材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既然失去這麼心痛,爲什麼不在人還在的時候好好珍惜,非要視而不見呢?就爲了她不是兒子?
怪大夫人派去的丫頭嗎?這丫頭是不盡心,想必她也是活不成了。
石夢玟同石夢瑤也站在一旁,一如往常, 木訥着臉, 當着隱形人, 石玉璃此時再見卻頗覺可笑。
石玉瓏自打賞梅宴回來便沒有見過, 想必是避開了事, 此時倒是哭的傷心,石玉璃卻想到了她平日裡趨利避害又愛做作的樣子, 分不清此時到底是不是真心。
至於其他人,石玉璃已經無心觀察了。
石玉琪臉色青白卻神色安詳,帶着一抹釋然,一如前世的好友,逝世時便是如此,那個世界,當真這麼好嗎?
抹了把臉,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視線有些模糊,石玉璃似乎又回到前世好友的葬禮上,一時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感覺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石玉璃這纔回神,淚溼了滿面,石玉璃索性也不管它了,側過頭去,才發現,竟是石玉琪屋裡的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鬟。
石玉璃隨她走到屋外隱蔽的地方,小丫鬟也紅着眼眶福了一禮道:“七姑娘,九姑娘臨走前吩咐我,若是明日七姑娘來找她,就叫我把東西給你,叫你幫她還給開國公世子。奴婢當時還奇怪,九姑娘怎麼不親自給,卻沒想到…沒想到…”說着又哭了起來。
石玉璃卻沒注意到小丫鬟的傷心,只抓住她的袖子道:“什麼,你說什麼?什麼開國公世子?”
小丫頭被石玉璃的動作弄得一驚,有些慌亂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啊,奴婢就是傳話的。”
“東西呢?”
“在這。”小丫鬟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木盒子遞給石玉璃。
石玉璃接了過來,叫秋禾注意着周圍,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盒子,除了一些女孩子喜愛的精緻玩意兒,還有幾封信。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紙上的字蒼勁有力,是男子的筆跡,原來,竟是這幾個字,就是這麼短短几個字奪走了九妹的性命。
幾封信都是男子寫給女子訴說相思之意的,最後一封信下面還壓着一張紙條。
“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卻是俊秀的小楷,撫摸着熟悉的字跡,石玉璃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何必,爲了這樣一個人?
死生契闊,九妹已死,你又如何能活?
石玉璃微微一笑,擡頭望了望天,九妹從來都是這樣,叫人猜她的意思,除卻要還給開國公世子,怕是也想叫自己給她報仇,卻又怕自己力量不足,如此,便託給自己一件事,若是心裡有她,便會量力而行替她報仇了。
九妹從來都是一個聰明人呢,就是聰明人,鑽進牛角尖裡才更難出來。
上一世,石玉璃還未來的及報仇便來了這裡,既然天意如此,就讓他們付雙份的代價吧。
開國公位列國公之首,輕易動不得,只是可惜,誰讓你不知足站隊了呢?還有背後的那位五皇子,石玉璃燦爛一笑,眼淚卻又流了下來,你想要做皇帝?那就讓你死得其所好了!
“你可知你家姑娘當日爲何要給四姐下毒?”
“奴婢不知此事,只是…姑娘平日裡看不慣四姑娘處處都佔先,這次,怕…怕是想叫四姑娘出些醜…卻沒想到…”
“你叫什麼名字?”石玉璃拿手絹細細擦了擦臉,問道。
“奴婢…奴婢蘭絮。”
“蘭絮?九妹既然囑託你,必是信你的,以後你便跟着我吧,改名叫秋蘭。”
“是,謝姑娘賜名。”秋蘭聞言有些激動,本來他們這些丫鬟要被髮回重新分派差事的,如今她卻被七姑娘直接要了去,排字還在大丫鬟秋字,自然是會激動。
將盒子小心的收好,石玉璃望了望冬日裡暗淡的陽光,也是如此蒼白,照在身上,卻依舊抵不過冬日的寒冷。
進了屋,衆人給石玉琪舉行了簡單的儀式,石玉琪的棺材便從後門擡了出去,下葬了,石玉璃卻不能去送她,只有一隊下人隨着去送葬。
二夫人已經哭得昏了過去,石玉璃瞥了她一眼,沒有管她。
葬禮總歸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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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玉璃撫摸着手中的盒子,雖然已經過了半月,石玉璃還是沒有將手裡的盒子還給開國公世子陳安棟,只是試探了幾次秋蘭,基本已經確定她還算可靠,可這盒子該什麼時候還呢?
“姑娘,已經約好了,在茹雲閣錦閣,奴婢打聽到開國公世子昨日又去茹雲閣找郝掌櫃了。”秋蘭進門行了個禮道。
自從秋蘭來了,石玉璃覺得這小丫頭雖然年紀小,卻機靈,有些事便交給她去做,總歸比紫芝衷心不是?
“哦?他還不死心,倒是聽說他去過不少次呢。既然如此,稟報了大伯母,我們也去吧。”
自從大夫人掌家,石玉璃便偶爾可以出門了,雖說出了石玉琪的事情,可國公爺卻沒有將權利還給老夫人的意思,至於石玉琪的事情,對外卻說是吃了跟毒相剋的東西而亡,只說是自家照顧不當,此事倒是知會了宣王府,說是石玉琪不堪容貌被毀而自盡了,否則兩家怕是要鬧起來,而對於宣王府來說,畢竟人是在宣王府中毒的,如今國公府自己擔了責任最好,如此宣王府也派人送了東西意思了一下。
到了茹雲閣,陳安棟已經等在了包廂裡,石玉璃帶着秋禾秋蘭兩人進了包廂。
“世子。”石玉璃行了一禮道。
“七姑娘。”陳安棟也笑了笑回了一禮。他長得頗爲俊俏,說是貌比潘安也不爲過,臉頰棱角分明,精緻白皙,鼻樑高挺、薄脣,怪不得能叫人陷了進去。
“七姑娘這次約在下前來,不知有何事?”
“世子,坐。”石玉璃讓了讓,兩人都分別落座,拿起茶壺分別給兩人斟了杯茶,“世子爺嚐嚐,這茹雲閣的頂級雪山雲霧可不是輕易拿出來招待客人的。”
陳安棟聞言笑笑,心裡頗有些不信,抿了口茶,驚訝道:“果真好茶!”
石玉璃燦爛一笑,襯得不算精緻的臉都明豔了幾份:“世子不如一口都喝了嚐嚐,聽聞滋味會不同呢。”
“哦?”
陳安棟聞言也是好奇,便一口喝了下去,卻皺緊了眉道:“怎麼如此之苦?”
石玉璃笑笑道:“是呢,”說着自己也抿了一口茶,“若是淺嘗輒止,便是好茶,可若是一口喝下去,味濃了,可就苦死人了,我只說滋味不同,可並沒說會更好喝。”
“呵呵,七姑娘當真風趣。”陳安棟故作風雅的扇了扇扇子,以他的外貌來做,倒是真有那麼幾分風采,“我到覺得雖說苦的深,卻回味甘甜。”
“哦?當真?若是世子爺喜歡這味道,可要甘之如飴纔好。”石玉璃挑了挑眉道。
陳安棟不解她的意思,也不做糾纏,只轉移話題問道:“七姑娘還沒說找我來有何事,莫不是想與在下共謀大業?”
石玉璃掩嘴一笑,道:“我一個小女子,能謀什麼大業,就算是茹雲閣我也不過是佔了丁點的份子,卻是插不上話的,世子爺可是找錯人了,我今日來,是還東西的。”
“還東西?”陳安棟不明所以,“什麼東西?”
石玉璃從秋蘭手裡接過盒子,遞給陳安棟,道:“世子爺打開瞧瞧。”
“這是…”陳安棟打開盒子,看見熟悉的東西,一時沒有拿穩,砰地將盒子掉在了桌子上。
“是我九妹臨死前託我帶給世子爺的,世子爺瞧瞧可還少了什麼?”
石玉璃見陳安棟沉默不語,接着道:“瞧我,都忘了,九妹還給了世子爺回信呢,怕是沒送出去,這可是九妹的絕筆呢,瞧瞧。”說着將石玉琪寫的那張展開在了陳安棟面前。
陳安棟一下站了起來,臉色漲紅的有些不正常,卻沒人注意。
“你想做什麼?石玉琪是吃了跟毒相剋的東西才死的!你不找宣王府不找你們自己家找我做什麼?!”
石玉璃將他拿出來的東西一一放回盒子裡,蓋上蓋子,道:“不做什麼,只是完成九妹的遺願罷了。”
陳安棟大喘了幾口氣,頹然坐下,道:“我本是想等她及笄便娶她的,可是家父說若是娶個普通的嫡女也無用,叫我娶嫡長女,我這才…”
石玉璃冷冷一笑,事到如今,竟然還在狡辯,娶二姐,自然是更好,嫡長女、長得漂亮且到了年歲,馬上就能嫁了,嫁過去了可比定親有用。
“二姐知道你跟九妹的事嗎?”石玉璃抿了口茶問道。
陳安棟猶豫了下道:“她…該是不知道的。”
石玉璃卻覺得她該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不全,以石玉琪的脾氣,想必警告過石玉珊,說過陳安棟跟她有牽扯,只是說的不全罷了,石玉珊怕有一半是不信,以爲石玉琪在跟她搶吧,有一半是捨不得這麼好的親事,怪不得兩人雖然是親姐妹卻不親熱。
事情辦完了,石玉璃也懶得跟他廢話,只道:“我的事已經辦完了,世子爺還有什麼事嗎?若是無事,我就先告辭了。”
說完,石玉璃行了一禮就帶着人離開了,沒有理會陳安棟在身後欲言又止。
出了茹雲閣坐上馬車,秋禾好奇的問道:“姑娘,那茶怎麼會苦呢?奴婢以前喝也曾一口喝下去,卻從來都不覺得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