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車伕理解的連連點頭:“唉!現在的世道,外面雖然容易掙錢,不過兵荒馬亂的,那錢,完全就是拿命去換回來的。俺纔不想出去,還是老婆熱炕頭的好,嘿嘿嘿嘿。”
劉惠敏也一臉興奮的回話:“那是當然啦!桂花嫂子那麼能幹,附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你……”
隨着兩人的閒聊,很快的,就來到龍泉村的村口。在村口的大路旁,果然站着一個謝清影十分熟悉的人影,正拄着一支柺杖,拿着一根扁擔,探長身子往大路的這頭眺望。在看清牛車上的謝清影之後,身體明顯的一怔,目光緊緊的盯在謝清影身上。
“喲!劉家小郎真的來接你妹妹呀,正好,俺還想着她買的老多東西,該怎麼帶走,你來了,就正好。”
車伕一邊停下牛車跳下來,開始往車下卸東西,一邊絮絮叨叨的和劉紹輝閒聊着。
劉紹輝嘴裡隨口的應着,眼裡卻緊緊的盯着謝清影的一舉一動,看着她緩慢的從車上下來,看着她打量着這周圍的一草一木,眼睛卻沒有看向他。漸漸的,他眼裡飛快的閃過一抹失落,隨後恢復了平靜。
衝着謝清影勉強打了個招呼:“你也回來了。”
謝清影的心裡並不如表面的平靜,再見到劉紹輝,雖然是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她卻更加看明白了一點:她對劉紹輝確實只有兄妹之情,她對劉紹輝能定下心來娶妻生子,有的,只是深深的祝福。
想到此處,她上前幾步,緩緩在劉紹輝面前站定,微笑着輕輕的開口:“紹輝哥,聽說你馬上就要結婚了,恭喜你。”
這一聲恭喜,明顯讓劉紹輝的身體一僵,臉上的肌肉抽搐片刻,隨後深深的看了謝清影一眼,好久纔開口回道:“……沒有什麼可恭喜的。我的年紀也不小,該成親了。”
“噯,劉家小郎這句話說得對。”車伕將最後一件東西搬下了牛車,拍了拍手上沾染上的泥:“確實是該成親了。我們村裡的王娃子你知道不?可比你還小兩歲,人家早就是兩個孩子的爹了。劉家小郎,你成親之後可要好好努力一把才行,早日生下一兒半女,也好讓你們劉大郎和劉大嫂開心開心。嘿嘿嘿,走咧,過幾日再來你家討杯喜酒喝,哈哈哈。”
說話間,健步跳上牛車,一甩牛鞭,牛車又開始緩緩前行。
正在一旁忙着整理物品、又拿了一隻眼睛注視着劉紹輝和謝清影舉動的劉惠敏突然回過神,趕緊大喊:“喂,大叔,我還沒有給您錢呢。快停下。”
說完,朝着牛車追去。
車伕並沒有停下牛車,話語遠遠的傳來:“劉家小妹子,不用了,俺也是順路,過兩天來你家討喜酒喝的時候,你多給大叔倒上一碗就好,哈哈哈。”
劉惠敏追了一段路,眼見牛車逐漸消失,只得停下腳步回頭,一轉身,發現失去了謝清影的身影。
“咦,哥哥,清影呢?她怎麼不見了?”
劉紹輝頭也沒有擡,只是在穿扁擔的手一頓,片刻之後,又繼續手上的事,然後一側身彎腰,挑起扁擔,拄着柺杖開始往回走。
“她那麼大一個人,總有她自己要做的事,總需要回一趟家吧,難不成還和小時候一樣瘋玩?”
“是嗎?可是哥哥,你不是和清影關係很好嗎?”劉惠敏一回過神,急忙抱起地上剩餘的不多的東西,追上前行的劉紹輝:“哥哥,你和清影是怎麼回事呀?我感覺你們兩個怪怪的。”
前行的劉紹輝依舊在前行,唯有那捏得死緊而導致青筋直跳的拳頭,顯示出他的不平靜。
“哪裡有什麼怪怪的?我是名瘸子,她永遠都是謝家的小姐,到了現在我已經離職不再做侍衛,她的一切都和我們無關,走,我們先回家!”
劉紹輝說完,率先邁開大步走遠。
“可是……”
劉惠敏追了兩步,想反駁,出口了兩句,卻發現無話可說。可是,她怎麼總是覺得,有什麼怪怪的呢。
謝清影獨自前行,近鄉情怯,站在謝家的祖宅前,怔怔的望着那長得越發高大稠密的鐵籬笆刺,出神許久,卻一步也不敢向前。曾經的她,是多麼的恨不能把謝家全部毀滅,沒想到在她受傷之後,她卻直覺的回到了此地,這個生她養她的故土。
“清……清影,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一道包含着恐懼的顫抖、夾雜着驚喜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是孃親墨氏的聲音。
謝清影就像是被點了穴道一般,心裡五味瓶雜,卻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嗚嗚,是你,真的是你,孃親的清影。”一道溫熱的身體突然從身後將謝清影緊緊抱住,緊接着,便是墨氏近在耳邊的啼哭:“清影啊,你終於回來了,你還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嗚嗚嗚。娘就知道,你沒死。娘就聽見了你的呼喊聲,孃親的女兒的聲音,孃親從不會錯認,我苦命的清影。”
謝清影勉強回頭,看着滿臉是淚的墨氏,再忍不住心裡的悲慼,發出一聲嘶聲裂肺的大喊:“孃親~~!!”
母女倆抱頭痛哭,像是要把兩輩子的苦楚全部哭出來一般,母女倆的哭聲久久持續。直到過了許久,謝清影才從勉強收住了眼淚。
“孃親,孃親,你等等我和奕哥哥嘛,你跑太快,我追不上你。”一道稚嫩的小女孩甜美的嗓音響起,和二人的距離也逐漸靠近。
另一道帶着變聲期所特有的小男孩鴨嗓的說話聲緊跟着傳來:“小魚兒,小魚兒,你跑慢點,慢點,小心跌跤。~~”
“小心,跌倒了奕哥哥可不會給你呼呼。”
“奕哥哥快點,快點,你怎麼那麼慢那,還不如我一個小女孩。”那道甜美的小女孩嗓音已經接近,很快,一名身穿粉色衣裙、頭上扎着雙丫髻的、四歲左右的小女孩飛跑着出現在道路的轉角口。
一擡頭就看見正抱着墨氏,盯着她看的謝清影,立刻柳眉倒豎,雙手叉腰,鼓起腮幫子,發出一聲驚呼:“喂!你是誰?誰讓你抱着我孃親的?還不趕緊放下,放開、放開我孃親。”
說話間,三兩步衝上來,就要拉開抱着痛哭中的兩個人。
謝清影卻沒有計較許多,這位,應該就是她的小妹謝小魚吧?
想到此處,連忙將墨氏輕輕推開,看着眼前的小魚兒,擦乾眼淚,高興的拉住她的小手:“你就是小魚兒吧?我是你姐姐謝清影。”
“姐姐?你騙人!”沒想到小魚兒並不領情,用力抽出被謝清影握住的手臂,使勁的衝上來重重一撞,謝清影一個不留神,被她撞倒在地。
小魚兒一臉的憤怒,那秀美的小手指着謝清影的鼻子:“你是哪裡來的騙子,醜八怪!肯定是看我們家有錢有勢,就跑來騙吃騙喝的!來人,來人,快來人將她給我丟出去!”
隨着小魚兒的話落,突然從身旁的草叢裡跳出兩名男子,彷彿憑空出現一般,靜靜的站立在幾人面前。只是對於小魚兒的吩咐,兩名男子看了看謝清影,又對望了一眼,並沒有動手。
原本在哭泣的墨氏終於擦乾眼淚止住了哭泣,睜開紅腫的雙眼,卻看到這一幕,趕緊將小魚兒拉到一邊,再忍不住心中的怒氣,自己的大女兒從小到大吃苦受累,就沒有過上一天舒心的日子,可是自己的這小女兒,卻是如此的不聽話。
想到這裡,出口的語氣忍不住加重了幾分:“小魚兒,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這位就是你的姐姐謝清影,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你姐姐說話的?還不趕緊道歉。”
“什麼姐姐,我的姐姐早就死了,這不是孃親您說的嗎?我還每天給她上柱香呢。”小魚兒不依的甩掉墨氏的手,連連後退,出口的話:“孃親,你分明就是有了這個醜女人,就不喜歡小魚兒了,我恨你,我恨你!還有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把這臭女人抓起來,扔出龍泉村!”
那兩人對視一步前行,“噗嗵”跪倒在地:“屬下拜見大小姐。”
大小姐?
謝清影眉頭微顰,打量二人少頃:“你們是……”
“屬下是太子殿下派來保護魚魚小姐的,幾年前的京城郊外墜馬事件,屬下也有參加搜救。”
哦,難怪他會認識我,謝清影瞭然的點點頭。
“你們,你們居然敢不聽我的話!”一旁的小魚兒見二人並沒有動手,反而對着謝清影下跪,當即就衝着二人撒野:“我要去告訴姐夫,讓他打你們的板子,砍了你們的頭!還有你,你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的瘋女人,跑來搶我的孃親不說,如今更是要搶走我的護衛,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閉嘴!誰允許你對姐姐如此沒大沒小的!!”是謝浩奕的怒吼聲。
衆人一回頭,就看見眼裡閃爍着晶瑩淚花的小奕兒。如今的小奕兒早已比清影生生高出一個頭,壯碩的身板靜靜的站在轉角處的那顆大松樹下,哽咽了半天,才吐出口一個字:“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