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棠抓着吊橋的鐵鏈子扶手,攥得緊緊的,橋下頭深不見底,只有水聲不絕。
“何人闖入——”
黑暗之中,忽有厲喝。這聲音威嚴肅殺,震得人心肝發顫。
“我們是來尋找閻君的!”陸錦棠忽然吼了回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勇氣和膽量,只覺胸中有一股氣息,衝涌着她如此迴應。
“尋找閻君……”那聲音重複了一遍,繼而隱去在耳畔。
隨着那聲音的淡去,這黑漆漆的地方,竟然漸漸亮堂了起來。
搖搖晃晃的吊橋變穩了,紫陽道長與陸錦棠飛快的走過吊橋。
橋那邊亮堂堂的,像是另一個人間一般。
有草地,有田園,有許人在耕種,有人在河裡捕魚……
那些人相處的十分和諧,人與人打招呼時,臉上還帶着笑意。
“道長,這裡是?”陸錦棠心下驚訝,不能相信。
“這是冥界,原來冥界是這樣子的……”紫陽道長笑嘻嘻的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竟比人間還要和諧呢,是了,這裡的人,不用爭名奪利,沒有那麼多的物質欲/望,自然就沒有那麼多的紛爭了。”
陸錦棠皺緊了眉頭,她只覺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虛幻。
“咱們快去找閻君吧!”
陸錦棠催促之時,忽見一對年輕的夫婦抱着一個孩子,來到河邊。
那對年輕的夫婦把孩子放在籃子裡,籃子裡鋪了舒適的小被褥,孩子被脫得光溜溜的躺在小被褥上頭。
那孩子笑聲稚嫩好聽,白嫩的小手在空中揮舞,似是不捨那一對年輕夫婦。
“爺爺,您走好,一定要投生一個好人家呀!”
年輕的夫婦把籃子放入河中。
陸錦棠緊走兩步,“他們要拋棄那孩子?”
陸錦棠驚惑問道,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一直是她最爲遺憾的事情,看到旁人有了孩子卻這般不知珍惜,她萬分心痛。
“娘娘,”紫陽道長一把抓住她,“你沒聽到他們喊那孩子什麼?”
陸錦棠愣了愣。
“他們喊他爺爺!”紫陽道長看着那籃子在河水中越漂越遠,漸漸的沉入河中。
遠處有粼光一閃,那籃子徹底沉入水中不見。
河岸邊年輕的男子攬着那女子的肩,溫聲安慰,“爺爺定能投生個好人家,他只是離開我們,離開冥界,開始新的人生了……”
陸錦棠猛然想起丁香曾與她說過的“逆生長”,如今親眼見到,仍不免震撼。
這就是輪迴嗎?從生到死,繼而從死到生?
她舉頭看着在田間地頭勞作的“死人”,低聲問道,“他們也會這樣嗎?越長越小,最後變成孩子,變成一無所知的嬰孩,被放入河水中……”
紫陽道長點了點頭,“應該是吧,老道也微微震撼吶。走吧,娘娘,咱們時間有限!”
陸錦棠追在紫陽道長身後,順着河谷往上游走去。
兩人走着,遇到巖壁擋路,那巖壁像是天然的屏障,擋在河道邊上。
“這裡有符籙,與娘娘手掌上的符籙相同。”紫陽道長說道。
陸錦棠順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上前去,將自己的手掌伸向前,抵在那巖壁的符籙上。
忽而巖壁上的符籙金光乍現。
巖壁驟然發起燙來,那熱度讓陸錦棠無法忍受,她猛地收回自己的手,放在嘴邊吹氣,“燙死了!”
紫陽道長則一直盯着那巖壁,他像是忽然看出了什麼,拉着陸錦棠的衣裳,往後退了數步。
那巖壁一時間如泡水脹大的豆子,瞬間脹大了幾倍,“大膽!何人打攪本尊靜修?”
“閻君!”陸錦棠一下子就聽出了他的聲音,“閻君您醒了?”
“陸錦棠?”閻羅的聲音透着遲疑,“你竟到冥界來了?你……好大的本事!”
“我來,乃是有事要求閻君!我在人間幾次滴血,都不見閻君出現,後來聽說閻君您被……”
“本尊被天道所譴,幽閉在此!”閻羅打斷她的話,兀自說道,“你可知道,被尊爲何被幽閉?”
“聽說是因爲,胡太醫那事兒……”陸錦棠試探道。
“呵呵!乃是因爲你!”閻羅的聲音帶着怒氣,“就因爲你這丫頭不肯毀了那《長生道》,害的本尊不得不親自出手!”
“可如今那《長生道》並沒有讓任何人長生呀?這說明,先前閻君您的擔憂,實在是多慮了。”紫陽道長似乎聽明白了,且研究長生道那藥方的時候,他也有參與,他在一旁插言道。
閻羅一時沒作聲。
紫陽道長又說,“閻君您被幽閉此處,也正是因爲陸姑娘才得以醒過來呀!因爲陸姑娘是有福報的人,她救人無數,有深厚的德行,以她的德行福報方能抵消業障。”
陸錦棠錯愕的看了紫陽道長一眼,還有這麼一說呢?她自己都不知道。
救人無數?指的是她在戰場上救的那些兵將嗎?若救人就能積累福報,那做大夫可真是個好職業了。
“你想要什麼?”閻羅突然說話,嗡嗡的聲音震得陸錦棠耳朵疼。
她揉了揉耳朵,“我聽說自己將命不久矣?唔,我想既來了這世間,且遇上了自己心意所屬之人,若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最好不過的了,若是能與他有一個兩個孩子,那就更好了。”
陸錦棠說着,還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頭。
閻羅哈的笑了一聲,“不如本尊給你兩個選擇,其一,你回到你原本的世界去!那裡有你熟悉的社會,有先進的技術,是你熟悉的生活方式。其二,你在這世間留下……”
“我選第二個。”
“你要知道,你留下,立時就有人讓你死!而且,你是個女鬼,借屍還魂的消息也會不脛而走。”閻羅說道。
“我選擇留下。”陸錦棠又說了一遍。
閻羅哈哈笑了一陣子,“你若要留下,本尊便要去掉你手上的符籙!你可知,這符籙在你手上……”
“那她就活不了多久了。”紫陽道長在一旁喃喃說道。
“放屁!”堂堂閻君竟爆了粗口,“你那點兒道行,能明白什麼?這符籙乃是讓她在輪迴之外,讓她不老不死!陸錦棠,你難道沒有發現,你自打來了這世間,你身邊的人都在變老,而歲月卻沒有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嗎?”
陸錦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細白如脂如玉,似乎還是當初那豆蔻年華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