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有心要將你嫁給大將軍。”董珺昊平靜的與瑾悠說道。
這是董珺昊與瑾悠跟前橫着的一條板子,董珺昊可以將這板子搬開,但是他要先確認瑾悠的心意,他要問詢瑾悠的心裡,是不是願意讓他這樣做。
瑾悠突然間沉默了,先是帶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彷彿董珺昊在說着什麼笑話一樣。
瑾悠是個什麼身份,瑾悠一直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前世裡可是嫁給王子瑜,最後連個尋常的官家小姐都比不得。
這一世,因着她的聰慧,洞悉了葉氏的心計,這才能從澤城的那個小地方,進入京城。
她是想過自己這一世一定要活得更恣意,更灑脫,但是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日會成爲皇妃。
是了,便是這個時候,瑾悠也沒有想過,皇后娘娘是想要將她培養成皇后的,沒有一國的皇后有着那樣卑微的出身。
可瑾悠不過微微思量,便想到了先前的事情,她想要與董珺昊說,她與納蘭墨塵之間的事情,不過是迷霧罷了,用來迷惑澹臺善昌,進而影響四皇子與納蘭墨塵之間的結盟。
可瑾悠卻是沉默了,因爲顯而易見的,四皇子與納蘭墨塵已經結交了,此刻她這個所謂的“中間人”早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便是她此刻與納蘭墨塵絲毫沒有牽連,也沒有任何干系。
再回想,臘月二十八那日,在勇郡王府的事情。
縱然她是董太夫人的外孫女吧,勇郡王爺待她與衆不同,也不該是那日的局面。
那****似乎成爲了勇郡王府的女主人,可以任意安排勇郡王府的人,可以端坐在正廳,就那樣高高在上的問詢大公子澹臺懷鬆。
京城那麼多的高官權貴在那裡,卻是沒有任何詫異之色。
原來,竟然是她疏忽了,她疏忽了自己周圍的事情,因爲所有的人,似乎已經默認,她當真會嫁給納蘭墨塵。
爲何當初皇后娘娘說這樣的事情時,瑾悠不爲所動呢?因爲瑾悠知道,她的身份是配不得納蘭墨塵的。
納蘭墨塵是未來的太子,未來的帝王,她這種小角色永遠不會跟這樣的人有牽連。
之所以衆人能相信,不過是因爲如今的納蘭墨塵僅僅是勇郡王爺的繼孫……
可是皇后娘娘是知道的啊……
瑾悠直到這一刻,方纔想到董珺昊所言……
想清楚,想明白之後,瑾悠的面上褪去了震驚,取而代之的是平淡,她的眼眸中蘊着煙雨濛濛。
“董郎從邊關回來,只能在京城待上一日的功夫,與我說話,不過是這麼一時半刻的功夫……”瑾悠突然有些矯情的說道,“這會兒董郎竟然與我說這個?”
董珺昊有些慌,他想要說他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相信自己,可是那些話就像是梗在喉嚨中,怎麼也吐不出來。
董珺昊不說話,瑾悠也不說話,小小的暖閣中,似是結了一層冰,將周圍都凍結住了。
瑾悠沉默片刻,終是張了口,“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這話是董郎寫給我的,因着你這句話,我從架子牀上爬了起來,從那莫名的恐慌中爬了出來,如今……”
瑾悠擡眸看向董珺昊道:“我還了給你……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
董珺昊終是沙啞的張了口道:“那幾日,我覺得我整個人都被掏空了,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心裡似是空了很大一個位置,疼痛劇烈的讓我難以承受,瑾悠……”
“我第一次覺得那樣的無助,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是那樣的軟弱,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董郎。”瑾悠輕柔的呼喚,似是想要安穩了董珺昊的情緒,可是董珺昊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阻止了瑾悠要說的話,輕聲說道:“我知道,我這樣說,很自私,是一種不相信你的姿態,但是我還是忍不住要說……”
董珺昊的眼底蘊藏着炙熱的情感,那眼神,似是能將瑾悠層層包裹起來,“無論將來遇到什麼情況,我們都不生出一絲一毫離開對方的念頭,好嗎?我……承受不住你的離開。”
瑾悠貝齒輕咬着下脣,明明兩個人說的是情話,明明是許久沒有相見,兩個人都應該是開開心心的,卻沒有想到,說着說着,竟然說的兩個人都有了淚意……
瑾悠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做此時無聲勝有聲,她除了點頭,幾乎做不出任何的事情。
她一直以爲,自己是曾經愛過的,前一世中,她應該是愛過王子瑜的,即便是很短的時間,或是說,緊緊是大婚前的那一段時間,她終究是愛過的。
可是直到這個時候,瑾悠才明白,原來她從來沒有愛過王子瑜,對王子瑜的情份,大多是因爲身邊的人提的多了,漸漸在意,可卻沒有到達心底。
因爲瑾悠這個時候才感覺到,原來兩個人相愛的時候,明明是甜蜜的情話,卻依舊能讓人有錐心之痛……
瑾悠終是緩緩輕啓朱脣,“君之吾所繫,卿之吾所憶。”
董珺昊溫潤一笑,“有爾存焉,得之我幸。”
醉竹守在紅泥小爐跟前,將暖閣中,兩個人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又繼續扇着自己手中的小竹扇,茶早已經煮的滾了……
可是醉竹不忍心打斷了他們兩人,便棄掉,重新再煮一壺吧。
瑾悠與董珺昊並沒有再說多少功夫,因爲命婦朝拜已經結束,皇后娘娘讓衆人告退了,這便意味着,董珺昊要趁着這個功夫,早早的離開。
瑾悠的面上掛着一絲苦笑,看了董珺昊一眼道:“皇后娘娘平日裡,就算是敷衍,怕是也要耽擱一個時辰,今個兒該是因着你來了,所以要急急的將衆位誥命夫人們趕走呢。”
董珺昊自然也明白,皇后娘娘這是不願意他在宮中待得久了,忍不住與瑾悠說道:“你且看看,皇后娘娘這不就是私心偏幫着大將軍嗎?便是要爭搶,也該公平競爭不是?”
瑾悠聽着董珺昊的語氣,能用這樣的語調調侃,顯然是已經釋懷了,便笑着挑眉說道:“皇后娘娘慈母心腸,爲大將軍使些力氣,也是應當。且宮外還有那麼多的事情要辦,你攏共回來一日的功夫,皇后娘娘能安排你入宮來,已經是極難得的了,你該叩謝皇后娘娘隆恩纔是。”
董珺昊眉眼彎彎,用脣語與瑾悠說道:“等我回來。”
瑾悠點了點頭,不會再用多久的時間了,端賢宮,賢妃娘娘的龍嗣,便是十月懷胎,如今也已經過了六個月了,納蘭墨塵也將四皇子手中的訊息掌握了不老少了……
最多也就是三四個月的功夫,這一盤棋就要勝負落幕了。
瑾悠輕輕的豎起三根手指,她相信,憑着皇上與皇后娘娘的耐心,最多也就還有三個月的功夫。
董珺昊微微頷首,輕聲說道:“邊關的事情,總要在京城有變故之前收拾齊整,再等三個月,京城的事情落下帷幕,我求皇上給你我賜婚。”
董珺昊等不了了,以皇后娘娘對瑾悠的喜愛,說不準他再出去辦差的時候,皇后娘娘就一封懿旨,將瑾悠許給納蘭墨塵了。
他原還想要等着瑾悠及笄的,如今卻是等不得了,還是先下手爲強的好,趁着納蘭墨塵如今還沒有看到瑾悠的好處。
董珺昊的模樣,將瑾悠逗笑了,覺得董珺昊真真是太過……嗯,就說是在乎吧。
瑾悠一點兒也不介意醉竹在外頭聽着,只微笑着說道:“大將軍一門心思都在建功立業上面,哪裡有功夫兒女情長的?且大將軍的身份不一般,總要尋一門有助益的婚事。”
“三皇子與四皇子在京城的勢力盤根錯雜,想要在一年之內,全部掌握在手中,何其艱難?說不得到時候就要用了聯姻的法子,逼着那些人,不得不跟大將軍綁在一條船上,所以大將軍身邊的位置空着,比有人佔着好,那樣就會有更多的人惦念着,也就會有更多的人替大將軍效力。”
“今個兒是傳出我與大將軍的婚事,四皇子便與大將軍站在了一條船上,等着來日裡,四皇子與大將軍分開站立,再用大將軍身邊的正室夫人之名,釣上不少大魚來,豈不是更好?”
“至於是一個女人,一個府邸,還是幾個女人,幾個府邸,又有什麼要緊?只要讓每個人都堅信,自己會是坐上正室夫人之位的那個就好了。”
“左不過,大將軍身邊的位置多的很,莫說是三個四個,便是十個八個,宮裡也是裝得下的,怕是還要嫌人少呢。”
董珺昊的眼底露出一抹笑意,瑾悠這話,一面是讓董珺昊將這個法子說給納蘭墨塵聽,一面是讓醉竹,將這話說給皇后娘娘聽……
真真是個伶俐聰慧的女子……
醉竹的茶,終於煮好了,卻只煮了瑾悠一個人的,平靜的與董珺昊說道:“估摸着,您是要去勇郡王府傳話了,奴婢就不送了!”
董珺昊衝着醉竹行了一禮,醉竹沒有避開,正經八百的受了,瑾悠脣角露出笑意,這個意思是,醉竹要幫着董珺昊,將這話傳給皇后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