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裡的賞花宴,豔陽高照。
瑾悠早上換了一件月白色的琵琶襟褙子,外罩蟬翼紗鏤空荷花繡樣,這蟬翼紗乃是皇后娘娘才讓內務府送了來,給瑾悠裁製的一批新衣,五公主與九公主那邊只有眼睜睜瞧着的份。
平日裡,瑾悠是不會將這樣的東西,拿到五公主與九公主跟前去的,不爲着旁的,只是懶怠有那麼多的衝突,今日裡,卻是不一樣的。
明心爲瑾悠挽了一個別致的垂鬟分俏髻,上面別了一套藍水晶琉璃吹制而成的玉蘭花,分外雅緻清新。
只瞧着瑾悠這個模樣,便是神清氣爽的,明心在一旁瞧着,開心的直跳腳。
“奴婢原就說過,咱們縣主是第一美人,五公主與九公主都是比不得的,只有縣主平日裡不願意理會她們罷了,今個兒縣主這裝扮,絕對是豔壓羣芳的。”
明心很是滿意自己的手藝,趁機誇讚了自己的梳頭本事。
瑾悠只是在一旁聽着,不動聲色,收拾停當,瞧着外頭太陽要上來了,方道:“早些去了御花園吧,一會兒日頭毒了,走在路上少不得出一身的汗,黏黏膩膩的,怪不舒服的。”
明心聽着神色一暗,抿着脣,小心翼翼的看了瑾悠一眼,一般正式場合,瑾悠很少帶着明心,因爲明心年紀小一些,活潑好動的,瑾悠生怕她說錯了什麼話,惹得宮裡頭的主子們不快,少不得要吃虧。
可今個兒……
桂媽媽在一旁說道:“老奴這落枕的毛病,還沒有好利索,若是跟着縣主去,怕是會不能服侍周全,這一次,不如就讓明心跟着縣主吧。”
瑾悠又怎麼可能沒有感受到明心的神色,只微微一笑道:“今個兒非同尋常,不僅僅有五公主與九公主在,還有寧朝的多羅郡王也會參宴,若是失了體統,丟的便是大理的臉面。”
明心連連擺手道:“縣主,奴婢定然會好好服侍着縣主的……”
瑾悠輕輕揚手,小指上的鎏銀嵌細碎藍寶石護甲在陽光下,閃耀着璀璨的光芒,晃得明心閉上了眼睛……
“下次吧,等着你規矩學好了,再去也不遲。”瑾悠說着,便伸了手臂,素心將一碧羅霞事事如意紋的披帛,搭在瑾悠的雙臂之間,攙扶着瑾悠,向外行去。
桂媽媽看到明心明顯有些受傷的神情,面色如常的上前說道:“縣主也是爲着你好,五公主與九公主每次不是要跟着縣主對着幹的?素心老實本分的,不會出了岔子,再有蔣嬤嬤與我在一旁,五公主與九公主也得不到便宜去,可若是你去了,少不得讓五公主與九公主拿了作伐子。”
明心嘟了嘟嘴,有些不大高興的回道:“奴婢是知道縣主心疼我,可是……總這麼悶在婉雨閣裡,都要發黴了!”
明心甩了甩手中的帕子,扭身奔着自己的廂房去了,嘟着嘴,一臉的不高興。
素雲原本在外間對着賬本,突然間見到明心甩了帕子出來,連個話也不跟她說,直直的就走了,便輕聲對桂媽媽說道:“媽媽要好好的管一管明心這丫頭了,愈發的沒規矩了!”
桂媽媽脣角帶着溫和的笑意,未置一言,看到素雲依舊坐在窗下,手中扒拉着翠玉算盤,認真的核算着,分外安靜,不由得暗暗點頭。
趁着殿外還在安排軟轎的空當,上前問道:“素雲,你就不想要陪着縣主去飲宴?你若是想要去了,我去跟縣主說一聲,換了你去透透氣,每日裡在婉雨閣,到底是悶壞了你們。”
素雲沒有擡頭,提筆在賬本的一邊標記了一下,不甚在意的說道:“還是媽媽跟着縣主去吧,媽媽長袖善舞,便是五公主與九公主難爲咱們縣主,您也可以說上兩句話,將事情圓過去,若是我去了,怕是隻會給縣主添了麻煩。”
桂媽媽輕輕的點了點頭,在一旁稱讚道:“難怪蔣嬤嬤選了你,經常提點你,是個值得的。”
素雲微微一笑,笑容甚是平和,看向桂媽媽道:“媽媽可是被明心那丫頭氣着了,是不是?明心心眼並不壞,不過是年紀小,心性未定而已,且咱們婉雨閣滿殿裡找,可沒有明心這樣既討人喜歡,又會套人話的人了,媽媽好好教導着她,說不得她日後就能承繼了您的位置,縣主身邊也多了一個得力人。”
桂媽媽神色微頓,自己當初何嘗不是這樣想的,便是素雲都瞧得明白,且素雲是什麼事情,都將自家縣主放到頭裡的,不爭不搶的,只要是爲了縣主好,她便什麼都好了,若是明心也有素雲這樣的心思,她也不算是白白心疼了她一場。
桂媽媽感嘆道:“你且好好幫縣主管着賬本,縣主日後是不會虧待了你的。”
“這個不用媽媽提醒,奴婢曉得的。”素雲微微一笑,看向桂媽媽道:“媽媽快些去吧,別讓縣主久等了,一會兒日頭大了,縣主着了暑氣,可就不好了。”
桂媽媽點頭,應聲而去。
出了殿門的時候,瑾悠剛好坐到了軟轎之上,那軟轎上面搭着一層遮光透氣的碧影紗,瞧着便陰陰涼涼的,原本軟轎的腳底都是放了冰的,但是皇后娘娘怕瑾悠着了寒涼,不許她的軟轎上用了冰,只在腳底搭了玉石墊子,倒也清涼。
瑾悠點了桂媽媽跟着,讓素心與蔣嬤嬤走在後頭,輕聲說道:“媽媽今個兒不該讓明心跟着。”
桂媽媽眉頭擰着,成了一股麻花,看向瑾悠問道:“老奴不是很明白,縣主既然懷疑了明心,就該讓明心今個兒跟着,瞧瞧她,到底跟多羅郡王是怎麼回子事兒,若是明心那丫頭當真背叛了縣主,您就該早早的將其攆出宮去,怎麼能在身邊留了這麼一個禍根!”
瑾悠輕輕嘆息,將小指上的護甲摘下來,放在一旁的小匣子裡,活動活動手指,輕聲說道:“那個寧朝的多羅郡王,絕不是一般人,明心一向不跟着我出席宴會,若是突然間帶在身邊,定然會讓他警覺……”
瑾悠微微一頓,看向桂媽媽,低聲說道:“媽媽,我覺着,這寧朝的多羅郡王似是來者不善,婉雨閣必須謹言慎行,好好應對了去,媽媽該記着,他是寧朝的郡王,非原本的納蘭羽之輩,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桂媽媽突然神色一凜,抿了抿脣,細細思量了一遍瑾悠的話,微微明白了一些,輕聲說道:“縣主放心,老奴定然不會再行差踏錯了,既然縣主準備長期與這多羅郡王糾纏……”
桂媽媽深吸一口氣道:“那縣主這一次,怕是要與五公主與九公主對上了。”
瑾悠微微頷首,眼睛微微眯着,想着這一次的事情。
五公主如今二十有三,倒也不是沒有議過親,親事說過幾次,而且都是皇上欽點的,有文狀元,有武狀元,原本這一次,馬元童也是被皇上瞧中的,不過後來傷了手臂,便也不了了之了。
五公主也是個沒有良緣的,總是碰到各種各樣的事兒,這親事就生生的耽擱了,要麼是身份不合適,五公主自己瞧不上,要不然,便是她瞧上的人,人家早已經有了妻室,所以五公主的婚事,就這麼硬生生的拖了下來,她年紀愈發的大了,脾氣也隨之見長。
這次倒是難得遇見寧朝的多羅郡王,論身份,倒也算是匹配,且這個多羅郡王的容貌,倒也是個不錯的,五公主是個看皮相的,自然就入了她的眼。
至於九公主,今年十四了,跟四小姐澹臺眉一般年紀,因爲有了五公主這個前車之鑑,她也生怕自己會拖着,一直住在宮裡,嫁不出去,所以從十三歲的時候,便開始惦念着,要嫁給誰了,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人罷了。
這一次,她也將目光鎖定在了多羅郡王身上,這宮裡受寵的妃子,正經八百的只有皇后娘娘一個,她們這些個公主,其實都是在皇后娘娘手底下討生活,皇后娘娘是不屑用了些卑鄙手段的,但也不代表皇后娘娘將來就不會。
就比如先前,皇后娘娘從來沒有理會她們這些個公主過,便是心生不悅,也最多是將她們攆出去也就是了,可上一次,爲了瑾悠縣主,不但責打了德妃與賢妃不說,便是她與五公主也被責打了。
五公主與九公主和瑾悠縣主原本就不對付,誰也說不好,她會不會哪一天得罪的瑾悠狠了,讓皇后發起脾氣來,隨便給她指個人家?如今正好有個合適的,自然要爭取一番的。
瑾悠細細的思量了思量五公主與九公主的脾氣秉性,以及愛好和弱點,這才微微的張開眸子,緩步下了軟轎,這一次的賞花宴,可是要好好的與五公主和九公主正面交鋒了,爲着董珺昊,她這也是無奈之舉了,瑾悠現在可以肯定,這位多羅郡王一定與董珺昊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因爲此刻,正在不遠處,扇着扇子,含笑望着她的人,正是多羅郡王,他,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