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的木如夜彎下腰,抱住他8歲的小妹,兄妹倆在馬路中間嚎啕大哭起來。那是如願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哥哥哭。
如願沒有把蠍子等回來,倒是把顧向陽等回來了“人質解救出來了?”如願看了看時間,一臉驚訝地說,“未免也太快了一點吧……”
顧向陽走到病牀前,緊緊抱住如願,抱得如願整個人都蒙了。
“你這又是怎麼了?”如願心裡不安,問,“顧向陽,是不是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了?”
兩個便衣警員走了進來,顧向陽介紹道:“我要回隊伍裡指揮行動,這兩個便衣警察這段時間會一直保護你。”
如願更蒙了。“是我有危險啊?”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能冒險。”顧向陽摸了摸如願你的頭髮,眼神堅定地說,“不過不會太久的,現在不僅僅是他找到了我,我也找到了他。”
一直以來不僅僅是顧向陽在躲着那羣人,他們也在躲着顧向陽,雙方都爭取不要出現在明處,現在兩個人狹路相逢反而不是壞事。
如願聽到顧向陽這樣說反而更加擔心了,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有什麼危險?”
顧向陽沒時間解釋,分秒必爭,簡單地說:“五年前我在一個跨國販毒組織裡臥底,有幾個漏網之魚,沒想到在烏干達遇到了。”
如願心裡咯噔一下,問:“他們來找你報復了嗎?”
“應該是……”
如願握住顧向陽的手,笑眯眯地說:“行,我知道了。”
“你不怕?”
“不怕。”如願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心情起伏,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毒品,最恨的就是毒販子,她和哥哥的一生都因爲毒品而改變了,她有很多話要對顧向陽說,卻也知道現在不是最合適的時候,所以她看着顧向陽,堅定地說,“去吧,做你的工作,把他們都抓起來。”
木家兄妹出生在雲南邊境的一個小縣城瑞麗。瑞麗不大,只有十幾萬人口,以漢族、傣族、景頗族爲主。這個小縣城地處平原,四周環山,是滇緬公路中國終端,位於金三角地帶的北部,每年來來往往的各國流動人口就有三百萬人。
如願的父母就是靠着邊境貿易發家致富的。
如願的父親是一個正直的小商販,母親是一個小學老師,哥哥很聰明,一直都是學校裡的優等生。對於這個家來說,如願的出生是錦上添花。父母給她取如願這個名字,就是希望她以後能夠事事如願,沒有煩惱的長大。
在如願還很小的時候,生活沒有一絲的煩惱,父母都是敦厚善良的人,把她教育得禮貌懂事,鄰居朋友都喜歡她這個小天使。哥哥大她8歲,比爸爸媽媽還要溺愛她,總是會拿零花錢給她買東西。如願有好多漂亮的公主裙和洋娃娃,她什麼都不缺。
可是老天似乎是要開玩笑,告訴人,這世上沒有人能真的如願,事事不遂人願纔是生活的常態。靠着對外貿易發了財的木家招人嫉妒,她的父母被毒販誘惑,雙雙染上毒癮。家道中落,木家不僅生意荒廢,家底掏空,還欠下了一屁股的外債,親戚都怕了這對夫妻,全與他們家絕交。
有很長一段時間裡,如願總是飢一頓飽一頓,眼看着家裡的傢俱的電器一點點被搬空,再沒有公主裙,永遠失去了她的洋娃娃。
如願8歲那一年,父母因爲吸毒染上了艾滋病雙雙過世,只留下一雙兒女和鉅額的債務。爲了還債,成績優秀的木如夜只能輟學出去工作,可是即便他沒日沒夜地打工,卻也僅僅只能夠維持兩人的生活而已。
那時候,人們對艾滋病還沒有科學的認識,恐懼很深,知道如願的父母死於艾滋病,學校裡的人簡直就把她當做怪物。如願在學校裡被排擠,被恐懼,就連老師都害怕她。她被當成瘟疫和某種髒東西,沒有人願意跟她坐在一起,沒有人願意做她體育課的拍檔,她總是站在角落裡看別人玩耍,總是會被小朋友用小石子扔,總是傷痕累累地回家。
可這樣都不是讓如願最傷心的,如願最傷心的是哥哥要爲了她吃苦。
債主每天來家裡鬧,哥哥爲了把錢留下來給她買吃的,偷偷把賺來的錢藏在鞋子裡,結果被那羣毒販子發現,打得站不起來。
毒販子走的時候,還不忘記把木如夜買回來給如願吃的泡魯達給打翻了。
家徒四壁,連一張桌子都沒有,沒有牀,只有一張撿來的破舊席夢思,空蕩蕩的家裡,只有這兄妹倆。
如願走到哥哥面前,把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哥哥扶起來。
哥哥對她笑了笑,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個包子來,笑眯眯地說:“教你一個成語,有備無患。”
如願拿着包子大哭起來,哥哥只是抱着如願,小聲地安慰她:“如願不怕,有哥哥呢,有哥哥在什麼都不用拍。”
那個包子,如願一口,哥哥一口,每一口都吃得小心翼翼。
如願其實每天都吃不飽,但是她知道哥哥也沒有吃飽,所以她從來不鬧,吃完了飯就乖乖地去寫作業。沒有桌子,如願跪在地上,把作業本放在小板凳上,哥哥就盤腿坐在旁邊,教如願做作業,這是這兄妹倆每天最快樂的時光。
只是如願那時候成績並不太好,她讀小學三年級,課程簡單,但因爲在學校裡總是被欺負,不能安心地好好學習,雖然有哥哥輔導,卻還是有些跟不上進度。
如願覺得很羞愧。
有一回如願對如夜說:“哥哥,我們換一換好不好?你去讀書,我去掙錢。”如願記得哥哥的老師是很喜歡哥哥的,說是他以後肯定能考到省外去,去最好的大學。
“你一個小孩子掙什麼錢?你好好學習就夠了。”
可是如願不想哥哥那麼辛苦,所以那一天放學之後,如願就去街上一家家地問,問他們要不要招工,她年紀只有人家的一半,只拿一半的錢就好了。
她一直問到天黑,直到有一家老闆給了她一塊錢,要她洗兩大盆子的髒碗。
木如夜夜裡找到如願的時候,她正在笨拙地刷盤子,身上髒兮兮的,木如夜跟那家餐廳的老闆大吵了一架,差點沒打起來。
如願跟着哥哥回家,一路上都很擔心哥哥在生她的氣,要罵她,她垂着腦袋不敢擡頭,老老實實跟着哥哥。
可是哥哥卻一言不發,只是牽着她的手一直往前走。
如願覺得奇怪,擡起頭來看向哥哥,這才發現哥哥哭了。
“哥哥,你哭了嗎?”
少年木如夜停住腳步,站在馬路上,終於泣不成聲。
見到哥哥哭,如願也哭,她抱着哥哥,不停地道歉。
“哥哥,我錯了,是我不好,你不要難過。我再也不做讓你傷心的事情了。我不乖,我不聽話,你打我吧,打我吧!”
“你很乖,是哥哥沒用。”
16歲的木如夜彎下腰,抱住他8歲的小妹,兄妹倆在馬路中間嚎啕大哭起來。
那是如願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哥哥哭。
兄妹倆相依爲命了兩年,債主依舊天天來吵,雖然日子很難,但總還是可以過的。
直到如願10歲那一年,那羣要債的又來了。
這一回,債主說:“你妹子長得還挺好看的,要不你把妹妹給我,我們的債就兩清了。不僅如此,她掙的錢,我每個月還可以給你一份,怎麼樣?”
聽到債主這樣說,木如夜上去就要揍人,卻被兩個馬仔攔住,反被揍了一頓。
“我對你們兄妹倆已經夠寬容了,還不是看你們可憐。我們道上的人是講規矩,有情意的,但是也有原則,再還不上錢,就拿你妹妹來抵債。”
那羣人走了,那天夜晚木如夜抱着如願一晚上沒撒手,像是生怕如願會被人搶走似的。
有時候人與人的依存關係很微妙,並不總是強者依靠弱者,對於木如夜來說,與其說是如願依靠着他,不如說是他依靠着如願。如果不是因爲他還有一個小妹需要照顧,興許他早就失去活下去的信念了。如果不是因爲有妹妹,每一日對於他來說都是苟延殘喘。每一次被人吼,被人罵,被工頭用腳踹,被老闆剋扣工錢,去菜場撿剩菜的時候,木如夜只有想一想如願才能夠堅持下去。
他曾經是一個驕傲的人,可如今他的生活卻是不斷地向人下跪乞憐。
只有如願是他唯一的尊嚴。
如願縮在哥哥懷裡,恐懼地問:“哥哥,他們會把我帶去哪裡呀?”
木如夜緊緊抱着如願,堅定地說:“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的。”
如願在木如夜懷裡瑟瑟發抖,如願知道,那羣人很恐怖的,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他們。
可是第二天哥哥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個雞腿給如願,不僅如此,還拿了一沓錢回來。
“哥哥,你哪裡賺來的這麼多錢!”
如夜揉揉妹妹的腦袋道:“哥哥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過?我說了的,不會讓人帶走你的。”
後來,每隔一段時間哥哥就會拿錢回來,還會買好吃的給如願。
如願真的以爲哥哥找到什麼方法賺錢了。
直到有一天哥哥又拿了錢回家,還買了一整隻雞,如願歡天喜地地擺好木板,洗好碗,盛好米飯,準備跟哥哥一起吃飯,卻在哥哥去洗手的時候看到了哥哥手上的針孔。
雖然如願那一年才10歲,但是她比同齡的小孩子懂事很多,她知道瑞麗有人賣血,那麼多針孔,不是跟爸爸媽媽一樣吸毒,就是去賣血了。
哥哥是不會吸毒的,他跟自己一樣恨毒品,所以如願知道,哥哥是去賣血了。
她終於知道那些錢是哪裡來的了,怎麼可能會忽然找到賺錢的方法。難怪哥哥越來越瘦,身體越來越不好,難怪他總是不舒服,難怪他前幾天會忽然在家裡暈倒。
如願看着哥哥手上密密麻麻的針孔,這才知道自己吃的雞腿是從哪裡來的。
那哪裡是食物?那是哥哥的血啊,她吃的是哥哥的命啊。
木如夜走過來坐下,準備吃飯,卻見到如願滿臉淚痕。
“怎麼了?”木如夜緊張地問,“是不是學校裡那羣人又欺負你了?”
如願搖搖頭,抓起哥哥的胳膊,擼起他的袖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針孔,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哥哥,你把我給他們吧!我求求你了,我願意跟他們走,我願意的,我願意的……”
“別說傻話。”木如夜夾了一塊雞在如願碗裡,催促道,“乖,快吃東西。”
如願搖頭,抽噎着說:“我不吃。我不要吃你的血。”
“你不吃,哥哥的血不是白流了。”
“我明天就去找那些人!我要跟他們走!沒了我,沒了債,你就能回去繼續讀書,他們說我掙的錢每個月還能給你一份,你再也不用過這種的日子了!”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帶你走是去做什麼?”如夜有些生氣地說。
“我知道!你別以爲我小!我什麼都懂!我不怕!”
“胡說!”如夜吼道,可一吼出來就又後悔了,他把哭得不成樣子的如願拉到懷裡,安慰道,“不能做那樣的事情,我木如夜再沒用,也沒有到要賣妹妹的地步。”
“可你就算把身上的血都賣幹了,也不夠還錢啊。”
“會有辦法的,相信哥哥。”木如夜堅定地說,“會有辦法的。”
如願不知道哥哥想了什麼辦法,那羣人真的沒有再來找過他們了。可是如願也要跟哥哥分離了。
走的那一天,哥哥送如願去站臺,把她交給乘務員,給人包了一個紅包,託人路上照顧如願,等到了那邊就有人來接她。
如夜告訴如願說,他要出國打工,所以不能照顧他,只能把他託付給嫁到大城市的姑姑照顧。
“哥哥,我不想離開你,我會乖乖的,你不要送我走好不好?”
“如願乖,等哥哥賺到了錢,就去找你。”
“我都沒有見過那個姑姑……”
“你見過的,在你很小的時候,姑姑是好人,你放心,我每個月都會寄錢過去,你去那邊讀書,沒有人知道你的爸爸媽媽是誰,就沒有人會欺負你,多好啊。”
“我不怕他們欺負,我就要哥哥,我不要跟你分開!”如願哭哭啼啼抱着如夜不撒手。
“如願乖,哥哥只要有時間就去看你。大城市多好啊,你以後就在那裡生活,瑞麗這個地方,一輩子都不要回來了,等哥哥去找你。你熟悉了那邊的情況,以後纔好給哥哥做嚮導,哥哥以後纔好也去那裡跟你一起生活啊。”
如願乖乖地點點頭,爲了哥哥,她什麼都願意,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流個不停。
如夜心疼妹妹,卻又無可奈何,因爲他們這對兄妹,已經走投無路。
“我也沒有別的不放心的,我知道,我們如願又聰明又漂亮,肯定會招人喜歡的。只是雖然姑姑那裡條件比家裡好多了,但怎麼也不比跟哥哥在一起的時候有人寵着你,可以讓你任性。你以後就是寄人籬下了,身邊沒有真正的親人,免不了要受點委屈。所以你要記着,凡事要多忍讓,有什麼情緒不要表現出來,不要給人添麻煩,要懂得察言觀色,知不知道?”
如願說不出話來,哭着點點頭。
“好,哥哥知道我們如願最乖了。”
列車員已經在催促登車了,如夜把吃的塞給如願,安慰道:“好了,走吧,又不是見不到了,很快哥哥就會去找你的。”
如願哭哭啼啼地跟着列車員上了車,木如夜站在站臺,微笑着對她揮着手。
“哥哥!”如願趴在車窗上,對哥哥叫道,“你一定要來看我!”
“好,我賺到了錢就去看你。”
“哥哥,我等你!”
“如願,乖一點!”
列車緩緩駛離車站,如願哭着叫着哥哥,木如夜追着列車,直到他再也追不上爲止。
這一年,如願10歲,如夜18歲。他們都沒有想到,兄妹倆這一分別就是10年。
木如夜猛地驚醒,帳篷外面還亮着燈,他坐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他十幾歲的時候總是很瘦,胳膊很細,現在比從前壯實多了。直到現在,木如夜都還是會做噩夢,夢見自己又變成了那個毫無力量的少年,連親妹妹都保護不了。對於他來說,變回從前的自己,比什麼魑魅魍魎都要可怕。
他睡不着,走出帳篷來,見到葛平秋還在桌子上畫圖。這一回出來,木如夜倒是對這個女人有很大的改觀,本來以爲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學究,沒想到卻比男人還能吃苦,有時候他們在烈日下連續爬幾個小時的山,連男人都叫累,她卻一聲不吭,還能專注地工作。有些很難上去的崖壁,她靠着最基本的工具,沒有保護措施也能徒手攀援上去查看,簡直就是古墓麗影裡的勞拉,把隊伍裡的男人們都給鎮住了。
“這是什麼圖?”木如夜走到她身後問道。
“這個露頭的斷面圖。”葛平秋解釋道,“我們今天找到的新的克拉通,這是地層分界的標誌,找到克拉通就找到太古宙的地層。”
“我們找了這麼久,就爲了找這個什麼克拉通嗎?”木如夜看不大明白,問,“這對我們找礦有什麼幫助?”
葛平秋笑起來。“你以爲跟電影裡那樣,找金子就是去沙裡淘,或者隨便撿一塊石頭就知道這裡有礦嗎?首先你要知道礦產是怎麼來的,什麼樣的條件適合成礦。在非洲這一片區域裡,太古宙的中晚期岩漿活動最頻繁劇烈,區內有很多斷裂和褶皺,地質情況複雜,非常適合成礦。所以非洲這一塊地區的黃金礦,幾乎都在太古宙中期的地層裡。”追本溯源,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所以我們現在找到這個地層了。”
“非洲還跟我們國內的情況不一樣,其實我們業內的人都知道,非洲還有很多資源沉睡在地底,但是非洲的地質條件很獨特,主要是由前寒武紀的古老地塊組成,在整個漫長的地質時期裡,都是以風化、剝蝕、夷平爲主,不受造山運動影響,所以地表的露頭很少,我們沒有辦法用國內的方法勘察。所以只能根據舊的古金礦的資料,總結出非洲這一代的成礦模式出來。”
木如夜聽得認真,葛平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喋喋不休了半天,是不是挺無聊的?”
“沒有,我在認真聽。”
“其實,我們勘察的手段有限,但是如果你真的確定這個區域有金礦,那麼只要找到所有的露頭,畫出這個區域的地質圖,找到綠巖帶,你就知道應該在哪裡開礦了。”
“所以我們是找到了嗎?”
葛平秋展開地質圖。
“要擴大金礦的資源量,必須在大面積覆蓋區域探尋到隱伏礦。傳統的土壤化學檢測方法在覆蓋層厚度超過3米的地方效果不佳。但是這個區域的覆蓋層幾乎都大於3米,所以我建議用地球化學的方法,在這裡佈置6條線,西部2條線,線距400米,南北走向,垂直連續刻槽樣品。”
“然後呢?”
“然後送到坦桑尼亞的實驗室做分析,我們就知道這裡到底有沒有開採價值的金礦了。”
“肯定有。”木如夜毫不猶豫地說。
“你這麼肯定嗎?”
木如夜說:“去年我跟這裡一個原始部落的酋長做生意,喝了酒之後酋長多說了幾句話,說他們的部落受到神的庇佑,守護着金山。”
葛平秋目瞪口呆,驚訝地說:“這算是什麼理由?只是個傳說而已。”
“沒有空穴來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傳說。別人都只是聽聽而已,但是我知道,這是一個巨大的機會,我不會放過任何出現在我面前的機會。如果這裡真有金山,一定得是我第一個找到。再說了,你不是已經找到克拉通了嗎?”
“花了幾百萬,就是爲了追尋這麼個傳說?”
木如夜拿起葛平秋壓在桌上的石頭,掂了掂道:“我不會錯,我從來都是對的。”
葛平秋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從來只信科學,在她看來,這樣的自信簡直跟迷信一樣,放在從前,她一定覺得很無知。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從木如夜嘴裡說出來,她便覺得他說的真的是對的。這個男人身上有一股勁,一種在城市裡長大的人身上沒有的勁兒,像是一個獵手,一隻豹子,或者某種夜行生物,危險卻迷惑人。
“你是不是對的,我們很快就能驗證了,明天安排隊伍的人取樣,一共14條線,951件樣品,大概需要一週的時間,然後我們野外的工作就完成了。”
木如夜鬆一口氣,這蠻荒的無主之地他早就待煩了。
“這次真謝謝你了。”
“不客氣,我又不是沒收錢。”
葛平秋收好地質圖和筆記本,準備回帳篷睡覺。木如夜攔住她,低着頭凝視着她,語氣曖昧地說:“就這樣回去睡覺了嗎?不多陪陪我?”
“我有未婚夫。”葛平秋知道木如夜的意思,這段時間給她的明示暗示都不少,但是她知道,這個男人很危險,不是她這樣的人能碰的。
“我不介意啊。”
“我介意。”
“是嗎?”木如夜步步緊逼,“但我覺得你其實也很想。”
“想的事情多了,每一件都要去做嗎?”葛平秋推開木如夜往自己的帳篷走。
木如夜看着她的背影,笑了起來,大聲說道:“我想的事情就都去做了,爲什麼你就不行?”
葛平秋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木如夜,眼神裡有些許的無奈和擔憂,她聲音低低地,嘆息道:“沒有人想要什麼就能做什麼,爲所欲爲的人最後都會被自己的慾望吞噬。”
“你覺得我不會好死嗎?”
“我希望你好自爲之。”
葛平秋掀開帳篷走了進去,木如夜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又變成了那副陰鬱深沉的模樣。
好自爲之?
他早就是亡命之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