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有一天你也會愛上一個人,讓那個人像你欺負我一樣欺負你。
顧向陽面前是兩個白色的塑料桶,裡面全是水。
“你好好洗個澡,聽說這裡有流感,你每天接觸那麼多病患要做好清潔。”
“你哪裡搞來這麼多水?”如願驚訝地問,“這裡打水每天都要排好長的隊的……”
“找中國的維和部隊要的,都是溫水,我算好時間開車過來,應該溫度剛剛好。”
還是中國人有辦法!
如願很想拒絕,覺得周圍的人看到她用這麼多水洗澡不大好,但是她現在的情況也真的很需要洗澡,掙扎了一下,點了點頭。
“浴室在哪裡?”
如願指了指她窩棚後面道:“那個小棚子就是。”
顧向陽看過去,哪裡叫什麼棚子,連頂都沒有,只是四面用塑料布圍住而已,他把水桶放過去,然後說:“你放心進去洗吧,我在外面守着。”
“你覺得你在外面守着我會更安心嗎?”
顧向陽嚴肅地點點頭。
如願無奈地笑起來,不知道說顧向陽什麼纔好,只得進去洗澡。
顧向陽站在棚子外,專心地做如願的騎士,可是卻不自覺地被裡面的聲音吸引,他聽到如願脫下衣服搭在棚子上,聽到水聲,聽到在簾子裡移動,就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想她柔軟的嘴脣,想她光滑的皮膚,想她在她懷裡輕輕地捶他的胸口,讓他不忍用力。
顧向陽捏緊了拳頭,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怕自己會控制不住,便走遠了幾米,遠遠地盯着。
還是這個距離比較能保持冷靜。
如願洗完澡渾身舒暢,提了剩下的一桶水走出來,見到顧向陽遠遠地站在五米開外的地方,一副緊張戒備的樣子。
“你跑那麼遠做什麼?”
顧向陽便又走過來,看了一眼如願手裡的水問道:“沒用完嗎?”
他記得如願原來洗澡總是要很久的,他們的家鄉很溼潤,有江有湖,從不缺水。
“我想把這個拿去給人。”
顧向陽也不問她給誰,接過水桶,只說:“我陪你去。”
如願拿了一桶水和一些食物給第一天剛來難民營遇見的那個人,天沒黑,但已經有些暗了,應該不會太引人注目,她悄悄地掀開簾子,把東西扔進去就拉着顧向陽跑了。
“爲什麼不直接拿進去。”
“以防萬一嘛,免得以後有人找我要我卻沒有,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讓他們知道我有比較好。”
“聽起來這裡的人不大善意。”
“哪裡都有好人有壞人,一樣的。”如願漫不經心地說。
顧向陽又覺得捱了一擊悶拳,如願從前總是相信世界是一片花園,相信人心都是好的,相信這世上還是好人多,相信就算別人騙了她也不會有惡意。他曾經想,就讓如願這樣傻傻的下去就好,永遠不要變,他來對抗這世界的惡毒,讓她永遠純淨簡單就好。
但是他還是沒有做到。
“唉……”
如願忽然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
“忽然想到我前男友了……”像是有心電感應一般,如願笑眯眯地說,“他要是知道我現在學着防備人了也不知道會怎麼想,應該會覺得很欣慰吧……終於不傻了,哈哈哈。他原來可嫌棄我了。”
顧向陽不說話,他從前總是不會表達,怎麼可能會嫌棄她,她是他最珍貴的寶貝,給人看一眼都捨不得。
“對不起啊,老是提那個人,搞得跟祥林嫂似的。唉,也不怪我,你這張臉在我面前晃,我就忍不住想起他來。”
“你……還愛他嗎?”顧向陽忽然問。
如願被問得一愣,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這個問題很好笑嗎?
如願深呼吸,聳了聳肩道:“我一直都特別希望他能愛上什麼人就好。”
雖然想到了,可是顧向陽還是忍不住有些沮喪。“那就是放下了,挺好的。”
如願衝顧向陽眨眨眼,笑眯眯地說:“我希望有一天他也會愛上一個人,然後讓那個人像他欺負我一樣欺負他。”
顧向陽停下腳步,如願還在慢慢地往前走。
如願發現顧向陽沒有跟過來,疑惑地轉過頭來,問道:“怎麼了?被我嚇到了嗎,我的想法是不是太邪惡了?”
顧向陽大步走向前,終於剋制不住,伸出手將如願扯到懷裡,緊緊抱住了她。
他一直都愛着她啊,愛這個可愛又殘忍的她。
如願還來不及震驚於這突如其來的擁抱,不遠處就傳來了激烈的槍聲,顧向陽猛地將如願撲到在地上,護住她,擋開了橫掃過來的流彈。
難民營裡的人驚恐慌亂地跑着,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反抗軍又打來了!
“你好厲害,我還正奇怪你爲什麼無緣無故地抱我呢,原來是有反抗軍!”
顧向陽也不解釋,誤會了也好,要不然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自己一時的鬼迷心竅。
“你開車。”顧向陽一面把如願推進駕駛座上坐好,一面掏出了槍來。
周圍是胡亂奔走的難民們,飽受飢餓、疾病的折磨,還要時不時面對戰火,這裡的人沒有一天是活得安寧的。
顧向陽讓如願把車子往中方維和部隊的駐紮地方向開,這周邊的各方的武裝力量都不敢惹中國的部隊。
如願的車開得又穩又快,四周是胡亂奔走的難民,她都穩穩地繞開,這讓顧向陽有些驚訝。
“你的車什麼時候……你的車怎麼開得這麼好?”
“嘿嘿,驚喜吧!我特長多着呢!”
遇到這麼危險的情況還有空得意,也只有如願了。
顧向陽卻不敢放鬆,他舉着槍禁戒着四周,他發現他不在的這幾年,如願成長了許多,她沒有因爲他變得黯淡,而是變得更加耀眼了。
一輛皮卡開來,上面的人拿着機槍對着難民掃射,顧向陽舉起槍瞄準了拿着機關槍的黑人,一槍斃命。又連續開了三槍,一個不留地擊斃了車上其他的叛軍。
如願把車子開得飛快,危險漸漸遠離,顧向陽看着一臉冷靜嚴肅的如願,忽然覺得就這樣也很好。
雖然身後是戰火紛飛,血染了這片焦土,但是她在他身邊,他們一起亡命天涯,也算幸福。
他活了這麼些年,遭受過背叛,失去過至親,破碎過理想,對一切都否定了,只有如願,顧向陽唯一肯定的是,世上只有如願永遠是好的。
因爲吻過她最柔軟的嘴脣,看過她最溫暖的笑意,因爲知道她還生活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他纔有勇氣對抗這世態炎涼,苟且地活到現在。
襲擊難民營的是埃塞俄比亞的一個極端叛亂組織,搶奪錢財並且擄掠兒童做童子軍,這幾年有上萬的兒童被他們擄走。對於這種遊擊一樣的抵抗軍**很頭疼,只有在難民營裡的部分區域里拉起了鐵圍欄,派武裝部隊日夜把守,但是最近災荒嚴重,難民越來越多,管理也越來越疏漏,反抗軍便時不時要來騷擾……
這裡的人對戰爭已經習以爲常,每日做着薪水微薄又辛苦危險的工作,活一天是一天,反正就算沒有死在戰爭裡,也有可能死於飢餓和瘟疫。對他們來說,槍聲一直都是生活的背景音,很快大家就恢復了日常的生活。
顧向陽還是每天按時來守着如願,今天竟然還給她帶了一包板藍根來。
“這是哪裡弄來的,也是維和部隊的啊?”
顧向陽點點頭。
“你是怎麼認識維和部隊的人的?”如願一邊泡着板藍根一邊隨口問道。
“我跟他們的隊長在聯合國的時候相識,是很好的朋友。”
如願點點頭,瞭然,又覺得哪裡不對,疑惑地問:“你爲什麼會在聯合國?你不是那個水利專家的保安嗎?”
顧向陽解釋道:“我是中國派往烏干達維和警察戰鬥二分隊的隊長,我們維和警察的指責之一就是保護本國國民在外的安全,所以我和我的分隊被派去保護這次水利項目的專家。”
“原來如此,難怪你的槍法那麼好!”如願也不好追問那個水利專家到底有什麼危險,就不多說,把泡好的板藍根分一半給顧向陽道,“你也喝一點吧,你每天都離我這麼近,也應該好好預防一下。”
顧向陽捧着杯子坐在如願身邊,一起看着地平線上的夕陽,這些年他無數次幻想過再與如願並排坐在一起,卻沒有想過會是在戰亂、瘟疫、饑荒蔓延的非洲大陸上。
不過有她就好了,哪裡都無所謂。
顧向陽在心裡組織着語言,想着這時候告訴她真相好不好,會不會嚇着她,會不會讓她增添煩惱,會不會讓她流淚。
“如願。”
“嗯?”
如願擡起頭來,倏的見到一雙炙熱的眼睛。顧向陽凝視着她,似乎有千言萬語。如願被看得臉紅,抱怨道:“你這個人都是這樣看人的嗎?”
顧向陽不解:“怎樣看人?”
如願嘆氣,剛想解釋,可她的對講器卻忽然響了起來。
“有情況,紅十字會的人叫我們趕緊過去!”
如願一口乾了杯子裡的板藍根就往袁飛的篷子跑,顧向陽也跟了過去。大家都聚集在棚子裡分發着防護面罩和防護服。
“出了什麼事情嗎?”如願有些不安,“疫情不是控制住了嗎?”
袁飛遞給如願一整套防護服道:“他們叫我們過去,說是發現一例病患,似乎是埃博拉。”
大家的神情都沉重起來,如願迅速上了車,顧向陽拉住她,剛想說話如願就按住了他的手,笑眯眯地說:“放心吧,我會回來的。”
車子消失在顧向陽的視線裡,他多少次出生入死,跟最兇惡的犯人周旋,被槍抵住腦袋,卻都沒有這一次讓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