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平庸無奇的人生最好,跌宕起伏、波瀾壯闊的人生總是伴隨着巨大的心碎和痛苦。
如願坐在搶救室外,白色的紗裙髒兮兮的,衣服上和身上都是血跡,高跟鞋已經被她脫下來放在了一邊。這雙鞋子非常磨腳,如願穿着它們一路跟着推車跑到搶救室,等到她意識過來的時候,腳跟都已經出血了。
看着這雙昂貴的緞面高跟鞋,如願苦笑起來,你看,無論多貴的鞋子,都是會磨腳的,舊布鞋穿得最舒服,卻被嫌棄平庸。
所以還是平庸無奇的人生最好,跌宕起伏波瀾壯闊的人生總是伴隨着巨大的心碎和痛苦。
平凡的愛情最長久,偉大的愛情總伴隨着偉大的痛苦。
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臺,哪個不是悲劇收尾?
只可惜,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選擇,她想要跟顧向陽做兩個最平庸最無關緊要的人,老天卻不允許,非要他們演繹一場愛恨情仇來。
顧向陽已經沒有任何親人,如願不知道該聯繫誰,思來想去聯繫了今天來哥哥婚禮的那兩個警察。不一會兒有三個警員就趕到了醫院裡,兩個穿着便服的是白天見過的,還有一個穿着警服的她沒有見過,雖然年紀差不多,不過警銜要比另外兩個人高一些。
如願坐在搶救室外,遠遠地看着幾個焦急的人在護士的指引下跑過來。幾個人趕到搶救室外,焦急地詢問護士情況,護士只說情況很危險,醫生在努力。
“他是個緝毒警察,這是被毒販報復,拜託醫生一定要盡力救他!”
護士也有些動容,嘆了口氣道:“傷得太重了,再晚一點命都沒有了……唉……你放心吧,我會跟醫生說的,我們肯定會盡全力搶救他的……”
護士轉身又進了手術室。
三個警官等在外面,其中有一個穿着便服的,有一雙濃濃的憤怒的眉毛,似乎時刻都保持着憤怒的姿態。他見到如願也在這裡坐着,氣不打一處來,憤怒地衝上前來道:“你坐在這裡幹什麼?你滾!”
另外兩個警官上前攔住他,低聲道:“你在這裡鬧什麼!算了算了……不要影響醫生搶救。”
那位憤怒警官這才強忍住了怒火,卻還是怒氣衝衝地瞪着如願。
如願站起身來,語氣低低的。
“我想等顧向陽脫離危險了再走,可以嗎?”
“你還好意思留在這裡?就是你哥哥害得顧向陽這個樣子你知不知道?怎麼,你還嫌害得他不夠,非要害死他才高興是不是?”
那人又衝到如願面前,伸手要推她走,如願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你這是做什麼!有氣也不要往她身上撒啊!”其中一個警官攔住那個同事,把他拉到一邊去。
穿着警服的警司走到如願面前道:“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們跟顧向陽都是多年的同事,還在警校的時候就已經是同學了,他情緒激動了,希望你理解……”
如願搖搖頭,她被罵也是活該。
“沒關係,他說的是事實。”
“你在這裡也不方便,要不你還是先走吧。”
“我想留在這裡等顧向陽,不可以嗎?”
警官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怒氣衝衝的同事,有些尷尬地說:“不大好……你看我們同事的情緒都還很激動,你們在這裡鬧起來,只怕醫生沒辦法安心搶救。而且你也幫不上什麼忙,這邊有我們警局的同事處理就夠了,你放心,組織上一定會好好保護我們的警員的。”
如願無可奈何,只能點點頭。
“好,我走。”如願又看了一眼搶救室,對警官說,“能最後再求你一件事嗎?”
“什麼?”
“如果顧向陽有什麼情況,希望你能通知我一聲。”
“好。”警官找出紙筆,寫了一個電話遞給如願道,“我叫劉疆,這是我的電話,顧向陽有什麼消息我會及時通知你的,你有什麼事情也可以找我。”
“謝謝……”
如願接過那張寫了電話的紙條,低頭向男人鞠了個躬,失魂落魄地轉身離去。
“你對她那麼好做什麼?”如願身後傳來那個警官憤怒的聲音。
“你那麼針對她做什麼?”
濃眉毛警官這才閉了嘴,蹲在地上,難過地抹着眼淚道:“我就是替他不值!你說他喜歡誰不好,爲什麼非要喜歡一個毒販子的妹妹!他忘了他爸爸媽媽的下場了嗎?你看今天他又這個樣子,我心裡難過!”
“好了,少說兩句吧。”劉疆無奈地說。
他這才安靜下來。
劉疆看向如願,她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腳上沒有穿鞋,仔細一看,腳後跟似乎還在滲血,再看看她身上,髒兮兮的,都是血污。這天色也不早了,劉疆覺得不能讓她一個女孩子自己這樣回家,撿起地上的鞋子,跑過去道:“你的鞋子掉了。”
如願面無表情地接過那雙鞋,繼續往前走,經過垃圾桶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把鞋子扔進了垃圾桶。
“我送你回去吧。”
“沒關係,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了。你在這裡等着顧向陽吧。”
“還不知道有多久呢,走吧,他若是醒過來知道我們這麼對你,非得又氣死過去不可。”
聽到劉疆這樣說,如願的眼眶又紅了,哽咽着說:“他真傻……”
劉疆嘆一口氣道:“你也不見得多聰明,走吧,我送你回去。”
城市的夜晚降臨,如願看着車窗外的霓虹燈和來來往往的行人,這個世界那樣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這些匆匆而過的臉孔在如願面前閃過。你不知道,他們都正在經歷怎樣的人生,是不是也爲了親人進退兩難,是不是也因爲愛情而心碎着,是不是夢想也曾破滅過,是不是也跟她一樣,無可奈何,只能繼續承受着生活的惡意玩笑。
劉疆看了一眼看着車外發呆的如願,思來想去,還是問道:“你知道顧向陽是在哪裡被抓走的嗎?”
如願一愣,搖搖頭。
“他是29號失蹤的。”
如願呆住,29號那天,就是顧向陽和自己最後一次見面……
她忽然意識到,很有可能就是因爲顧向陽見了自己,纔會在哥哥面前暴露……
“他是因爲見我才被抓走的嗎?”
“不知道,只有等他醒了才知,不過你哥哥的確警告過他,不讓他與你見面,你不知道嗎?”
如願緩緩地搖了搖頭,已經沒什麼能再讓她感覺到驚訝了。
“我哥哥只是讓我跟他分手,我不知道他威脅過顧向陽……不過也不奇怪……”
“老顧一直很謹慎地隱藏行蹤的,每次去見你都是先打扮成清潔工或者小區的保安,從後門溜進去,他的反偵察能力很強,照說沒有那麼容易被他們找到……”
如願的手抖了抖,她低下頭輕聲說道:“那天我們……我們兩個情緒有些激動,我……我跟他提出分手了……”
“難怪……”
兩人又沉默了一陣,劉疆才說:“好吧,這樣看來顧向陽失蹤的事情你可能真的不知道……”
如願一愣,難道他們一直都懷疑自己幫着哥哥一起害顧向陽嗎?她本來想解釋,可是又覺得沒什麼可解釋的,他們這樣想也沒什麼奇怪的。她不指望人人都瞭解她,爲了顧向陽的安全,他們用最大限度揣測她,也是應該的。
到了如願的家,如願道了謝便下車。
“等一下……”劉疆叫住如願。
“還有什麼事情嗎?”
“我們都知道顧向陽對你的感情很深,但是說實話,我覺得你跟他分手的選擇是對的。”
如願沉默了,低着頭不回答。
“木小姐,我們總有一天會抓住你的哥哥的,你知道的吧?”劉疆盯着如願,神情裡有一絲警告和威脅的意味。
如願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說:“顧向陽後續的消息麻煩你通知我,再見。”
如願光着腳下了車,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她住的大廈裡。
她現在只想回家去,洗個澡,在腳上貼上兩片創口貼,然後鑽進被子裡好好睡一覺。等到明天,她會去上班,把這幾天積累的工作都做完。
對了,她還要抽時間給小秋打個電話,問一問哥哥的心情如何,會不會原諒她。
下了班她就去醫院看顧向陽,被他的同事罵也沒關係,她就去看一眼,醫院是公共場合,他們總不能拿槍指着她把她從醫院轟出去吧。
沒關係的,即便生活是一團亂麻,但是她不怕,只要還活着,總有解決的那一天。就算是你死我活又如何,也不過是生死之事罷了。
沒關係的,她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