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歸一行去了老慶祥,讓裁縫給繼鸞量了尺寸,他竟親自挑揀了料子,定了樣式,約了取的時候,也不問繼鸞喜歡不喜歡,耐心弄完這些,浩浩蕩蕩地才又出來。
他的衣裳從小都是在這兒製作的,現如今世道動盪,洋風盛行,本國男子多半流行西裝革履,像是楚去非,閒暇時候便還筆挺地襯衣領結,偏楚歸不喜歡那套。
現如今穿長袍錦褂的,多半是些守舊耆老之類,可說來也怪,偏生楚歸穿着,從頭到腳都透出說不出的好看漂亮,隨隨便便往那一站,就像一幅花團錦簇迷人的畫,——只要他不開口。
繼鸞任憑這位爺擺佈,橫豎他不做什麼出格兒的事,何況繼鸞從來不挑剔穿什麼。
而且做兩套衣裳是他的意思,繼鸞想了想:以後要跟在他身邊兒,他喜歡看她穿什麼樣兒,倒也是他的權力。
不過想到柳照眉那句話“這身兒衣裳以後不能再穿了”,這回才明白過來。
楚歸訂好了衣裳,顯得很是開心,先去了一趟商會公館,順便把繼鸞“亮了相”,有些活計、手下不認得,老九便一一介紹,說明以後都是自己人,大家夥兒驚奇三爺身邊總算是破天荒地見了個女人,雖然看起來像是有點兒不好惹氣息的女人……但礙於楚歸那厲害,誰也不敢多嘴。
楚歸坐了一個鐘頭,打量了一番見沒什麼事,才又呼呼喝喝地帶着人回家。
楚歸一進門,管家就迎出來:“三爺您總算回來了,差一步就要打電話……”
楚歸一怔:“是有人來了?不會是迷死李吧……”自顧自說着,扭頭看繼鸞,“要是她,你不用客氣,二話不說直接給我把她扔出去
。”
繼鸞咳嗽了聲,往前一示意。
楚歸還沒轉過頭來,就聽到有個聲音笑微微道:“你要把誰扔出去啊?”
楚歸回頭,才見廳門口一人身着軍裝,筆挺制服地站着,不是楚去非又是何人。
楚歸鬆了口氣:“哥,你怎麼來了。”
楚去非哼道:“我來不得?”目光在繼鸞身上掃過,雙眸之中略露出幾分詫異之色。
兩兄弟進了廳內落座,楚歸道:“怎麼,你今兒不忙?”
楚去非笑:“再忙也是有空來看看你的。”說着轉頭向着門口一掃,“方纔那個……是什麼人?”
楚歸情知他說的是繼鸞,便裝糊塗:“什麼那個,我的人你不是都認得?”
楚去非笑罵:“別給我扯,我是說那個女人,你的人我是都認得,但從來沒見過你身邊有女人的。”
“那你當迷死李是男人啊?”楚歸撇嘴。
楚去非虛點他一下:“你給我省省,今兒若不是我攔着,你大嫂就帶着她殺過來了。”
楚歸嘖嘖讚歎:“哎喲,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知冷知熱啊!”
“少貧嘴,”楚去非瞪他一眼,“昨兒你跟警察局歐局長是怎麼回事?怎麼他一見到我就說什麼金鴛鴦的柳老闆如何,弄得我一頭霧水。”
楚歸嘿嘿便笑。
楚去非道:“幸好小季把他聽你的話去接那柳老闆的事兒又跟我說了,我才略明白些……只不過倒是把你哥我嚇了一跳,還以爲你真的開了竅,就是這竅開的歪了些,喜歡上包養戲子了啊。”
楚歸一聽這個,便嗤了聲:“瞧你們那一衆齷齪心思。”
楚去非笑着看他:“那你倒是說啊,你那究竟是什麼光明正大心思……對了,讓我猜猜,難道跟門口的……那個有關?”
楚歸見他心知肚明地,便也不瞞,笑道:“你別這個那個,還是留洋回來的呢,真是不禮貌,人家有名字,叫陳繼鸞
。”
“陳繼鸞,”楚去非重複了遍,略微換了個姿勢,俯身向楚歸的方向,壓低了點聲道,“你特意使了個人情給柳老闆,又叫警察局捉了個少年,敢情都是爲了她?”
楚歸看一眼門口,悠然道:“誰叫我愛才若渴呢。”
“噗……”楚去非笑了出來,“愛才?她有什麼才?你別是看上人家這個人了吧?”
“胡說什麼呢!”楚歸臉色忽地有些異樣,卻做不耐煩狀,“你懂什麼……平日只知道那些什麼西洋拳洋玩意……哪裡知道繼鸞的厲害。”
楚去非眯起眼睛看他,楚歸被他那種眼神看得越發不自在,便咳嗽了聲,揚聲叫:“繼鸞,你進來。”
門外有人緩步而入,楚去非見繼鸞進來,便重坐直身子,轉頭看過去,但見那人通身一片光風霽月,毫無女子的羞澀扭捏,不由地心中越發詫異。
繼鸞行了禮,楚歸便笑眯眯道:“繼鸞啊,楚督軍不信你的本事,你演一套拳法給他開開眼界。”
繼鸞聽了,淡淡道:“三爺,我習武不是爲了演習給人看的。”
楚去非見她竟當面頂撞楚歸,越發瞪大了眼睛。偏偏他這個脾氣暴躁的寶貝弟弟竟也不惱,點點頭道:“那麼……我讓老九進來跟你過招。”
“不必了,”繼鸞仍舊淡淡地,“三爺,我也不跟自己人動手。”
門口的老九聽了這句,總算鬆了口氣。
楚去非在旁邊看了個蹊蹺,雖然驚詫於楚歸的“轉了性”,看着繼鸞的時候卻又很是狐疑,總覺得眼前的女子似在吹大氣……不知用什麼法子迷住了楚歸而已。
他也見過些習武的女人,但不過是會幾招花拳繡腿,打得好看而已,瞧着繼鸞如此,他心裡便有幾分不舒服,慢慢道:“別是怕當場出醜吧。”
繼鸞垂着眸,置若罔聞
。
楚歸看了楚去非一眼,心道:“要讓大哥看看繼鸞跟餘堂東打的那場,他也不敢說這話。”想到這裡,忽然促狹心起:“繼鸞,那我大哥不算是咱們宅子裡的人,你要不要跟他打?”
楚去非一聽:“胡鬧,我怎麼能跟女人動手?”他留洋的時候學的是西洋拳術,出拳剛猛,再加上他身體強健正當壯年,先前在黃埔軍校的時候就頗負盛名,打敗過不少無知之徒,雖然如今久不用他自己動手,但他心裡還是頗有一份自負的。
繼鸞雙眉微蹙,看了楚歸一眼:“三爺,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雖然不說,但這反應,顯然也覺得楚歸在胡鬧。
楚歸拿她沒辦法:“行了行了,你這脾氣。”
繼鸞又向楚去非行了禮,果真就又退了出去。
楚去非坐在椅子上,覺得楚歸極爲反常,簡直有些如坐鍼氈:“你這是招攬的什麼人?我瞧着雖然有幾分姿色,但……也無非就這樣兒,更沒什麼女人味兒,小花,你別說你愛的是她這份脾氣啊?早知道這樣我就讓你嫂子多給你找兩個暴脾氣的,跟你對着幹這不是省事兒了嗎?”
“你敢,”楚歸淡淡地說道,“來一個我掐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
“那你就是喜歡上她了?”楚去非覺得很是不可思議,“真是王八看綠豆啊……”
楚歸忍着笑,翹着二郎腿,喝了口茶:“去去!堂堂一個督軍說話忒也難聽,什麼喜歡上她,什麼王八……煩人,我說過,我是愛才若渴求賢若渴,你啊,不懂。”
楚去非看着楚歸笑吟吟一副極心滿意足地樣兒,嘆道:“我啊,還真不懂。”
這幾日,警察局長歐箴往金鴛鴦跑得挺勤快,隔三岔五便來一趟。繼鸞陪着楚歸出行的時候,就撞見過幾次在金鴛鴦門口上,一堆人圍着他寒暄。
繼鸞這幾日也是早出晚歸,白天跟着楚歸,晚上回家,忙得□乏術,她最擔心的是祁鳳,幸好祁鳳一路只是乖乖地,連在學校裡都是一片風平浪靜,住處的小孩兒都也跟他玩的極好,祁鳳也自說是大人了,讓繼鸞不必擔憂。
繼鸞很是欣慰,她心裡想着得空兒便去探望柳照眉,怎奈她每天清早出門,那時候金鴛鴦還沒開門兒呢,晚上又時常要過了九點纔回,往回走的時候總是想着早點回去找祁鳳,因此就算是經過金鴛鴦,也是擱不住腳的
。
只是偶爾有些時候從外頭過去,會聽到裡頭傳出熟悉的唱戲的聲音,婉轉撩人地撥弄着心尖。
繼鸞很想進去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出來,怎奈她卻也怕,生怕自己往門口一站就不自覺地看了下去,把回家都給忘了。
這一天,繼鸞陪着楚歸跟一個堂會的大佬相商事情,從酒樓出來,正瞧見歐箴站在金鴛鴦門口,旁邊的男子一身長衫,正是柳照眉,繼鸞一看,整個人就定住腳。
楚歸在那邊應付走了人,正要邁步上車,回頭一看繼鸞那神情,又再看金鴛鴦那邊,他心裡瞭然,正要喚人,忽然間繼鸞匆匆道:“九哥護着三爺!”
老九一驚,趕忙上前護住了楚歸,楚歸還以爲有什麼事兒,但就算是有事,她陳繼鸞怎麼不留下來,反而跑了?
一堆人把楚歸護得水泄不通,楚歸探頭往後看,卻見繼鸞將跑到金鴛鴦門口的時候,忽然不知從哪裡鑽出一個人來,手中持着一把槍,直直地指向歐箴。
頓時之間現場如炸了鍋似的,各種驚呼聲哭叫聲此起彼伏。
這功夫繼鸞還差幾步過去,嘈雜的人聲中楚歸清楚地聽她叫道:“柳老闆快閃開!”
楚歸心頭一震,卻見電光火石間,柳照眉看向繼鸞的方向,驚慌的臉色上顯出一抹喜色,邁步要躲避。
沒想到歐箴倒是個人才,被用槍指着的生死一瞬,他猛地往旁邊一抓,竟牢牢地抓住了柳照眉,柳照眉身不由己,竟被他推在自己身前當了肉盾!
柳照眉跟那黑洞洞地槍桿打了個照面,剎那間腦中一片空白,耳朵裡也嗡嗡地一片亂響,眼睜睜地看到那槍桿裡冒出一溜火光來,柳照眉聽到自己遲緩地呼吸聲:“莫非要命喪於此嗎?”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有同學問這文多長,目前預計大概是二三十萬吧,順其自然啊,儘量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