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澈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卻讓衆人感到了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就連一心想要殺他的顧安然,在聽到“爲什麼”三個字從他薄脣裡飄出時,她的心都跟着情不自禁的揪了起來。
痛,很痛,一種無法用語言來描繪的痛,讓她全身微微顫慄。
她緊咬着脣瓣,用力捧着花束的雙手遏制不住地發抖。
眼眶莫名的就紅了。
窒息的心痛令她連呼吸都痛。
可是……
怎麼會這樣?
她爲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心疼唐澈。
甚至,還有一種捨不得殺他的痛楚。
“爲什麼?”唐澈呼吸疼痛地眯眼瞧着顧安然,“爲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不願意嫁給我了?我們剛剛不都還好好的嗎?”
顧安然沒吭聲,她抿着脣,心裡很矛盾。
此刻,她的心裡有兩個聲音在打架。
一個說:“不要殺唐澈,他是你最愛的人,當年林家被滅門的事,他並沒有參與。”
另一個則十分冷厲:“殺了他,快點殺了他,讓當年殺害你們林氏全家的人也嚐嚐失去親人的痛苦。”
顧安然覺得自己快瘋了,她緊緊地皺起眉頭,想抱頭大叫,想將心裡那兩個吵鬧的魔鬼趕出來。
可是沒用,無論她多麼努力,那兩個聲音都在吵鬧不休。
“我問你到底怎麼了?爲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不嫁給我??”顧安然遲遲沒有正面回答唐澈的問題,這讓唐澈瞬間慍怒的提高了聲線,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突然高了八個分貝的聲音,讓顧安然嚇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就往後大退了一步。
站在顧安然身後不遠處的蕭景煥,一個箭步上前攙扶着顧安然的胳膊,就極度不悅地衝着唐澈大吼:“你吼這麼大聲做什麼?嚇着她了!”
此刻的蕭景煥就一護妹狂魔,純的。
“我問你爲什麼?!”唐澈深邃的眼眸緊緊的盯着顧安然的雙眼,說話的聲音很大,語氣極其不好,彷彿根本就沒有聽見蕭景煥剛纔說的話似的。
此刻,他纔不會管自己會不會嚇到顧安然,他只想知道顧安然突然改變主意,決定不嫁給他的原因。
是因爲那個送她錄着傷感情歌《末班車》的男人,還是受了別的什麼刺激?
總而言之,只有知道顧安然改變主意的原因之後,他才能對症下藥,從而獲得讓顧安然重新嫁給他的機會。
蕭景煥也覺得顧安然今天很奇怪,側頭瞅着她就奇怪地問她:“是啊,小妹,你爲什麼突然就不願意嫁給唐澈了呢?”
他認識的顧安然,根本就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要她不嫁給唐澈,還不如直接殺了她。
顧安然頭很疼,她心裡很亂,那兩個奇怪的聲音還在心裡拔河。
一個哭喊着不要殺唐澈,一個叫囂着唐澈非殺不可。
“啊——”終於,她失控地大叫了一聲。
蕭景煥連忙焦急地問:“小妹,怎麼了?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與此同時,唐澈亦向顧安然大步走去,並忍不住擔憂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安然……”
“你不要過來!”顧安然揚手做出制止唐澈的動作,手裡的花束散開,然後啪嗒啪嗒掉落在地,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
而她剛纔捧着花束的手裡竟然握着一把匕首,匕首在城堡大廳奢華的水晶吊燈的照耀下,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只是,那光芒卻冷的令人背心發麻。
尤其是唐澈,在看到顧安然手握着一把匕首指着他時,他的眉頭就緊緊的朝眉心靠攏,濃密且長的睫毛爲微微的閃了閃,深邃的眸底瀰漫起厚重的悲傷。
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受傷,比剛纔聽見顧安然說不願意嫁給他,還要受傷。
他盯着顧安然瞧了好一會兒,才逐漸的將受傷的情緒收斂起來,繼而理智地出聲問:“你想殺我?爲什麼?”
“因爲你是我仇人家的男人,我要替我們林氏一族的103口亡魂報仇。”顧安然面色清冷的凝望着唐澈,說的話條理清晰。
冰冷裡的聲音,昔日裡的柔情一絲不存。
此時的她,儼然已變成了被催眠過的顧安然。
那個哭喊着叫她不要殺唐澈的顧安然明顯已經被催眠過的顧安然打敗。
聽到顧安然這話,大廳內的衆人頓時全都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尤其是那些年長一些,知道林氏一族19年前慘遭滅門的人,在聽到顧安然自稱林氏後代,並直言道出林氏一族當年的滅門慘案與唐家有關係時,臉上均都露出了五顏六色的表情。
有震驚,有驚駭,有恐懼……
就連顧安然的親大哥蕭景煥,臉上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該不會是在做夢吧,這丫頭竟然要殺唐澈爲林家的族人報仇?
她怎麼可能會這種事呢?
她那麼愛唐澈,愛的寧願自己去死也不願意傷寒唐澈,她怎麼可能會殺唐澈呢?
不對勁,超級不對勁。
現在的顧安然就像被鬼魂附體的人偶似的……
人偶?
這個詞讓蕭景煥的眉頭微微的蹙了一下,他突然間好像找到了顧安然突然變成這樣的原因——她被人操控了。
只是,操控她的人是用的什麼方式操控她的呢?
催眠術?在她身體裡植入電腦芯片?
正當蕭景煥在旁邊猜測顧安然被誰用什麼方式操控的時候,唐澈目光炯炯地望着顧安然,修長的腿一步一步的朝顧安然走過去。
冷峻的臉上面無表情,只是那雙狹長的瀲灩鳳眸裡的光,時而冷峭,時而慍怒,時而透着無盡的哀傷……
此時的他,就像一個倔強而又矛盾的孩子。
他不相信顧安然會真的狠下心殺他。
可近在咫尺的匕首和顧安然冷戾的臉龐以及充滿仇恨的目光,又是真實的令人無法欺騙自己。
顧安然看着唐澈一步一步的走向她,握着匕首的手在空中轉了轉,似在尋找將唐澈一擊斃命的刺殺點。
“安然小姐,別亂來。”賀川見苗頭不對,連忙走上前來保護顧安然,並伸出手想要將匕首從顧安然手裡奪走。
“別搶——”唐澈厲聲制止賀川。
“boss——”賀川崩潰地喚,他真搞不懂唐澈現在在想什麼,顧安然都已經挑明着說要殺他了,他竟然不准他搶顧安然的武器,還死命的往顧安然的刀尖上撞。
唐澈目光定定的盯着顧安然,薄脣輕掀,對賀川說:“沒關係,她不會殺我的。”
他說話的語氣,異常堅定,他堅信深愛着他的顧安然,是絕對狠不下心來殺他的。
哪知顧安然在聽到他這句話後,嘴裡卻發出了一道冷峭的聲音:“真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自信,唐澈,我告訴你,你的狗命,我今天取定了。”
話音落,她雙腿迅速朝前邁動,握着匕首的手對着唐澈的胸口用力一推。
眼看她的匕首就要刺進唐澈胸膛的時候,站在她身側的伴娘白靈,覺得是她在唐澈面前好好表現的時候到了。
“唐先生,小心——”白靈佯裝驚恐的大叫了一聲,張開雙臂撲過去,作勢就要替唐澈擋刀。
“滾開——”
可白靈萬萬沒有想到,唐澈竟然會用力的將她一把推開。
“啊——”白靈被唐澈推倒在地,扭傷了腳,痛得擰眉大叫。
一顆心,瞬間被唐澈傷成了碎渣渣。
他,竟然連讓她替他擋刀的機會都不給。
這,是得有多麼厭惡她,才做的到這個份上啊。
她咬着脣,受傷的擡起頭望着唐澈,卻看見他漆黑深邃的鳳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顧安然,欣長挺拔的身體宛如東海里的定海神針似的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下一秒,顧安然手中那把鋒利的匕首就刺進了他的胸膛。
嗤一聲響,腥紅的血液瞬間從傷口溢出,染紅了唐澈潔白的襯衫,嚇得在場的衆人心跳猛地加快。
“boss——”
“澈少爺——”
“唐澈——”
賀川,李老管家,以及在賓客席上觀禮的閻清,不約而同的發出一道驚嚇了叫聲,然後快速走向唐澈,想要給他檢查傷勢。
唐澈痛得眉頭緊皺,他抿着脣瓣,難以置信的凝視着顧安然,眸底的傷痛,就像霧霾天氣裡的霧霾,源源不斷的從他的眸底散發出來,瀰漫縈繞在城堡大廳,給整個城堡都籠罩上了一層悲傷的色彩。
顧安然靜靜的站在原地,她的手還握着刺進唐澈胸膛的匕首,漆黑的瞳孔與唐澈漆黑深邃的眸子四目相對,捲翹的長睫毛緩緩的眨動着。
眼角餘暉看見他胸前那一抹妖豔的腥紅之色,她的身體就本能的劇烈顫慄起來,心臟更是猛地痛到了極點,滾燙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悄無聲息的從她的眼眶中梭梭而下。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明明應該用力的將匕首從他的胸膛裡拔出,然後再狠狠的捅他幾刀,直到將他殺死才停止的自己,此刻竟然在情不自禁的爲他心痛掉眼淚。
她想自己一定是瘋了纔會這樣。
手下意識的從那把匕首柄上鬆開,雙腿緩慢的往後倒退,她要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這個讓她心痛到窒息的男人。
她如果再繼續待在這裡,一定會死的,一定會。
可是,她才往後退了一小步,唐澈修長的手臂便唐突的伸過來,將她一把拽回去,緊緊的抱在懷中。
“老婆,別走,不要離開我……”說話的語氣裡透着無盡的哀傷和卑微到極致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