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古乃臉色微沉,陰惻惻地盯了我幾眼。綠色小說我心下一凜,忙點頭說:“我知道了,多謝陳太醫。”
陳太醫笑一笑,起身欲告退。迪古乃叫住他,似命令又似囑咐,“陳太醫,你也知道元妃這一胎來之不易,朕要你務必保證孩子順利地生下來,不能有任何閃失。”陳太醫眉心一緊,躬身道:“臣領旨。”
夜間歇下,正欲入睡,迪古乃撐起身子,望着我問:“最近又在胡思亂想什麼?”我訕訕地睜開眼,無辜地回答說:“人家沒有,不過因着秋燥,胃口不好而已。”
他默默凝視我半晌,彷彿並不相信我的話。我無奈地笑一笑,伸手摟住他的頸脖,“好啦,真的沒騙你,咱們快睡吧。”迪古乃輕哼一聲,低頭吻一吻我,這才重新躺下。
這一日晨起,外頭歡笑聲一片,我高興地忘了梳頭,直接披頭散髮地出了寢殿。赤色牡丹地毯上,秋蘭正逗弄拓雅兩歲的小女兒,見我風風火火地跑過來,急忙站起身扶住我,緊張地嘆道:“娘娘喲,真真是叫人擔心。”
我拉着她坐下,笑道:“這不是你們來了嘛。”說完,我目光落在福寧身上,訝然道:“幾年未見,福寧已經長這麼大了。”
拓雅嗔笑道:“你也不數數多少年了,自然不再是當初的襁褓嬰兒了。”
福寧怯怯一笑,向我作揖道:“見過元妃娘娘。”我欣慰地笑道:“好好好,這模樣生得好,和你母親長得真像。”
拓雅抿脣一笑,眼中透着幾分驕傲。秋蘭蹲在我跟前,左瞅瞅右瞅瞅,滿意地笑道:“娘娘的氣色倒是不錯,就是不知害喜嚴不嚴重?”
秀娥道:“上個月幾乎每天都犯惡心,入秋後好轉了許多,不過就是越來越愛睡懶覺了。”
拓雅嘲笑道:“她哪天不愛睡懶覺了。”我橫她一眼端起茶杯,啐道:“少說我。對了,我讓你帶的小衣裳,可有給我帶來?”
她哼笑道:“帶了帶了娘娘的吩咐,咱們豈敢不從。”說畢拍了下手,門外進來兩個健壯的丫鬟,手中擡着一個紅漆大箱子。秀娥上去幫忙,笑嘆道:“這麼多,真是有勞拓雅娘子了。”
拓雅輕笑道:“姑姑和我客氣什麼,娘娘向我討衣裳我求之不得呢。將來呀,還能沾沾小皇子或是小公主的光呢。”
這時,茗兒從外頭進來,猶豫了幾下,低聲道:“啓稟娘娘,那個叫采葛的宮女……溺斃了……”
我驚得險些打翻茶杯,難以置信地說:“死了?什麼時候的事?”
茗兒道:“今早被發現的,從湖裡打撈上來時都有些發脹了,據說應該是昨夜就溺斃了。”
秋蘭和拓雅面面相覷,不解地問:“采葛是娘娘宮裡的?”
我搖搖頭心情沉重地放下茶杯,歉然道:“估摸今日不能陪你們好好玩一玩了,過幾日清閒了我再接你們進宮敘話。”
秋蘭和拓雅對視一眼,頷首道:“那娘娘要保重身子,咱們就先告退了。”
她們一走,我便打發茗兒去步春宮,向宸妃瞭解此事。秀娥弄來一碟小點心,安撫道:“娘娘莫急,當心身子。”
我心煩意亂地問:“姑姑,你說采葛……會不會真是被重節滅了口?”秀娥默了一瞬吩咐下人奉上安胎藥,說道:“娘娘,先把這碗安胎藥喝了。”
我點點頭,仲手接過藥碗,低低道:“若真是如此,便是本宮害了她啊。當時要是及時告發重節或許采葛就能逃過一劫。”
秀娥輕語道:“娘娘糊塗了麼,不管告不告發,采葛終究難逃一死。到那個時候,死的可就不止采葛一人了。”
約莫一炷香時間,茗兒垂頭喪氣地進門,啓話道:“宸妃娘娘說,經過初步調查,斷定采葛是自己不小心掉進湖裡的。”
我自然難以相信,又問:“重節怎麼說?”
茗兒嗤之以鼻地說:“她能說什麼,只一個勁兒地哭,還說采葛跟了她兩三年,主僕二人情深意重,求宸妃娘娘一定要徹查此事。”
秀娥沉吟道:“莫非采葛真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的?”
她話音落畢,迪古乃的身影出現在門外,幾人忙閉了口,上前請安。迪古乃含着一縷疑惑,拉了我的手坐下,問道:“拓雅她們已經走了?”
我勉強笑道:“走了走了,她們叫我好好休息,來日生下寶寶了再來看我。
迪古乃滿意地說:“拓雅倒是懂事了一回。”我嗔他一眼,抿了抿長髮,試問道:“郎主,我聽說昨■鷯‘了個宮女?”
他皺眉道:“宮裡死個奴才有什麼新鮮的,你怎麼老是關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前幾日陳太醫的囑咐又忘記了?”
我見他面色慍怒,不敢再問下去,只好溫順地應是。
晚上睡得很不安穩,次日天不亮就醒了。迪古乃只當是我犯秋燥,早上離開時特意吩咐秀娥多準備些清火潤肺的食材。秀娥深知我的性子,亦明白此事不弄清楚我難以安心,便直截了當地建議道:“娘娘,不如去請重節過來,當面質問她。”
我沉默半會,喚來茗兒,吩咐道:“你去請重節來,叫她帶上自己的琴,就說本宮想和她切磋琴藝。”茗兒點點頭,快步忙去了。
瞻彼淇,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瑩,會弁如星。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爲虐兮!
十指一壓,一曲奏完,杵在門外良久的重節才輕腳進門,恭聲道:“元妃娘娘萬福金安。”
我並不叫她起來,從茗兒手中接過繡帕,一面擦拭手指一面問道:“本宮的琴藝,比起你的如何?”重節低眉答道:“娘娘說笑了,臣妾不過略懂皮毛,豈敢與娘娘相較。”
我淡淡一笑,擡手示意她坐下,又將琴譜遞給她,“你覺得這譜子如何?”
重節匆匆一覽,笑回道:“臣妾以爲極好,與這首《淇奧》很是貼切,將思慕君子之情表達地十分完整。”
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眼睛一眨不咋地盯着她。
重節怔一怔,粉臉低垂,含蓄地說:“臣妾以爲,娘娘應將此曲彈奏給陛下聽纔是。”
茗兒譏誚地接話道:“夫人有所不知,娘娘幾乎每晚都會彈奏此曲,陛下喜歡得很呢。”
重節眸中閃過一絲惆悵,強顏歡笑道:“陛下與娘娘志趣相投,真真好比神仙眷侶呢。”
我輕輕一笑,眼角斜飛,問道:“提及君子,本宮倒有一些好奇,重節的心中,可曾愛慕哪位君子?”她微微驚道:“娘娘這話······臣妾是郎主的妃子,心中的君子自然是郎主。”
我搖頭笑道:“本宮不信,本宮年少時,就曾愛慕過旁人,難道你就沒有嗎?”
重節面色尷尬,但見我從容坦蕩,也不好再扭捏,只低低道了句:“娘娘英明。”
她話音方落,秀娥掀開珠簾,進來道:“娘娘,秦太醫到了。”
重節玉手一抖,雙目睜得奇大,顯然又驚又恐。我剝了顆葡萄,應道:“叫他先候着。”說完,深深瞟一眼重節,狀若無意地問:“重節,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
她強裝鎮靜,搖頭道:“多謝娘娘關懷,臣妾只是心悸的毛病又犯了,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疑惑道:“喲,年紀輕輕的,怎會有這個毛病?要不要叫秦太醫順便給你瞧瞧?”說着又想起什麼,自言自語地道:“這秦太醫出身好,模樣也好,且古道心腸,有求必應。聽說你母親前陣子患病,太醫院就只有他肯出診,端的是此醫者仁心啊。”
重節陪笑應是,遲疑幾下,小心試問:“娘娘的胎向來由陳太醫照看,爲何突然請了秦太醫過來?他年不到三十,只怕醫術也不會太好吧。”
我盯着她道:“好不好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她神色一驚,嬌小的身軀一晃,失聲道:“娘娘······我······”
我不滿地橫她一眼,繼續說:“本宮不得不說你幾句了,秦太醫確實年輕經驗不足,可人家盡心盡力地幫你母親醫病,你怎能背後說人家醫術不好呢?”
重節面有慼慼,右手不自覺的撫上心口,迭聲道:“娘娘說的是,說的是……”
我放柔臉色,低頭輕抿一口水,緊跟着問:“聽說你身邊的采葛溺水死了?”
她彷彿尚未緩過來,只機械地點點頭,回道:“是啊,才十八歲,真是可憐。”
我問得突然,她的臉上卻尋不到一絲假裝的痕跡······
我愈發迷惑了,難道采葛的死,真的只是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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