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舒了口氣,將備好的蔘湯端過,一勺一勺灌入他口中,一碗見底,擦淨他脣畔。
開了門,門外秦泰焦急徘徊着,聽見聲響,急急擡眸,“怎麼樣,蒂蕪姑娘,怎麼樣?”
小七聞聲從拐角處疾步跑了過來,眸光急切望着我。
我微微頷首,帶了笑意,“沒事了。”
小七立即雙手合十:“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公子爺沒事了…”
秦泰隨即朝我深深鞠躬,拱手,“大恩不言謝!以後姑娘若是有用得到秦某的地方,秦某萬死不辭!”
總歸是他的一片赤誠之意,我微笑頷首,“若有需要,我一定不同你客氣。”
他爽朗一笑,敦厚的眉目飛揚了起來,“我先去看看公子,陌七,你陪蒂蕪姑娘四處走走吧。”
“好。”陌七應聲,咧嘴一笑,露出漸漸虎牙,“蒂蕪姑娘隨我來。”
我笑了笑,朝秦泰微微示意,便跟隨小七而去。
入夜,陌無雙清醒了過來,只面色仍有些慘淡。在他體內再次探查了一番,妖血蹤跡全無,這才徹底放心。
我立於桌旁,輕抿了口茶水,“好了,妖血已經去除殆盡,不會再影響你身體,以後,你想去哪兒便可以去哪…”
陌無雙仰躺牀榻,嘴角笑意淡淡,“阿蕪,你究竟是什麼人呢?”
他語氣似嘆似笑,我飲茶的動作一頓,斜眼瞄了他一眼,淡淡開口,“我是仙人!”
陌無雙一聲輕笑,身軀微顫,“阿蕪,你在開玩笑麼?”
我撇撇嘴,睨着他,“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麼?”
他眉頭微挑,眸光神色略帶戲謔,“如此貪圖口腹之慾的仙人,倒是頭一次見…”
“這麼說,你曾見過其他仙人?”我雙手環胸,挑釁回望着他。
“…咳咳…這倒是不曾…”
他輕咳了兩聲,神色略帶尷尬。
“這不就得了…”我輕哼一聲,扭過了腦袋。
“可是,書上說…”
“書上說的便是真的了麼?天真…”我打斷他的話,滿是不屑。
他掩脣輕笑,望向我時目光清澈,卻無敬畏,想必是不信的。
我不由嘆息,爲何凡人會有這種錯誤的認知呢?搖了搖頭,我道:“我要回酒樓了,你好生休息吧。”
他頷首,目光含笑,目送我出了門。背後他的視線緊緊凝視着我身影,炙熱且灼燃,卻再不能勾動我半分心緒,我緩步而行,嘴角微勾了一抹釋然淺笑。
出了陌府,夜色深深,涼風習習,徑自將小白抱在懷裡,望了眼皎然月光,低頭一聲嘆,“小白,再有兩日,帝君便要回來了,你高興麼…”
小白斜睨了我一眼,微闔了雙目,我淺淺勾着脣角,兀自開懷。
忽而小白虎軀一震,猛然縱身躍下,擡眸望向夜空,目光晶亮。
我被它這一番突兀的動作驚愣了一瞬,順着它仰望的方向凝眸,卻只見沉沉夜色,遠空星辰閃爍,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我疑惑回眸,“小白,怎麼了?”
小白“呼哧”一聲,回頭鄙夷的瞥了我一眼,隨即撒腿狂奔。
我怔怔然望着它如閃電般迅速的身影,眨眼間便消失在了視線內,回神後,立即擡腿跟上,“小白!等等我!”
一路飛奔,直至酒樓前…
我佇立酒樓門口,仰首望了眼熟悉的招牌,不由搖頭失笑,就算是想早些回酒樓,也不必狂奔吶…
…害我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兒呢…
入酒樓,暈黃燭火明滅閃爍,大堂內只有閒散幾桌,或高聲談笑,或淺酌對飲。
“姑娘,你回來啦…”
小二滿臉笑容迎了上來,我回他以淺笑,“是啊。”
“姑娘可有何吩咐?”
“沒事,你先去忙吧…”
“好嘞!”
小二笑了笑,轉身往大堂內走去。
我緩步上了樓梯,至房門口,正欲推門,忽覺有些異樣,樹心在胸腔內“砰砰”直跳,我目光微怔望了房內燭火明亮,微垂了腦袋,駐足停頓…良久,不敢推門而入…
夜風輕拂而過,撩起我額前髮絲,我微微擡眸,望向門內,鼻頭微酸。
“蒂蕪,爲何待在門口?”
清冷之音隔了重重門簾傳入我耳中,帶了絲縹緲似是幻覺一般。
我靜默許久,不曾有動作,也不敢出聲,怕驚擾了那一盞燭火,夜幕會重覆房間…
低低一聲嘆息,輕微腳步聲愈走愈近,那聲響似是踏在我心尖上一般,一點點將我心跳撩動,房門一開,我驀地後退了一步,低垂了眸光,望着那出現在視線內的黑色步履,怔怔出神…
“蒂蕪…”頭頂響起一聲輕喚,似嘆似憐,大掌撫上我腦袋,“怎的就這麼害怕呢?”
我扁了扁嘴,鼻頭微酸,語氣彆扭,“不是說要五日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離淵輕笑,“思及吾未來帝后氣量甚小,吾恐離開太久她會生氣,便將事情快快處理了,早些回來。”
“明明是帝君不辭而別!倒怪我氣量小了!帝君…真是…真是忒的可惡了!”
我憤恨擡眸,卻望進他溫柔寵溺的目光中,心尖微顫,面上開始發熱…
“怎…怎的這麼…看着我…”
我嗓音低低,幾近喃喃。
離淵笑着執了我的手,將我拉進房內,“先進來吧。”
掌間溫度如此真實,我不由得握緊了些,微微仰首,目光毫不掩飾的盯着他俊美的容顏,貪戀的在他臉上流連。
他微微側目,脣角微漾,“可是看真切了?”
觸及戲謔目光,我撇撇嘴,轉過腦袋,冷哼一聲。
“呵…”他忽而將我手一拉,我不由旋身,至他懷裡,他腦袋垂下,額頭抵着我額頭,“還真生氣了?”
我惱怒的睨了他一眼,憶起那日不見他之後心底的恐慌與絕望,頓時憤恨不已,張開雙臂環上他脖子,踮起了腳尖,埋首在他頸側,張口便咬了下去!
“嘶…”他一聲輕哼,隨即手撫上我背脊,輕柔安慰。
鼻翼間滿是他清幽氣息,環在他脖子上的手緊了又緊,卻始終下不了重口,狠不下心咬下去…
微微退後半步,眸光忿忿瞪着他。
離淵輕笑不已,“倒不知,你竟是個如此兇悍的。”
我挑眉,“帝君如今可是知道了?”
他無奈搖頭,眸光幽幽,“怕了你了。”
走至桌前,我在他身側坐下,“帝君還未曾告訴我,這幾日都去做什麼?爲何突然就離開了?”
“煌滅兇劍出世了。”
“煌滅…兇劍?”我蹙眉,不解疑問。
“上古兇劍,於神魔大戰中遺落,萬年不見蹤跡,卻在前些日子被妖王所找到,帶回了妖界。”
“百里骰翝?他在哪找到的?”
“洛陽城內,皇宮之中。”
我呆了呆,“煌滅…爲何在皇宮內?”
“許是不甚遺落,正因爲在皇宮內,受龍氣所壓制,纔不至氣息泄露,引六界廝殺。”
“那…百里骰翝…”
我驟然想起,在洛陽被百里骰翝囚禁之時,他曾說過在尋一物什…
莫非那時便得了風聲,纔會收斂氣息,化爲凡人,在洛陽城內尋找?
“吾趕去之時,他已將煌滅取出,兇劍出世,煞氣太重,吾未來得及阻止。”
離淵沉沉一嘆,眸光悲憫,我望了望他神色,便知,他定是爲了護住無辜百姓,才讓百里骰翝逃回妖界。
我默了半晌,緩緩問道,“那…他找到了之後呢?會怎麼樣?百里骰翝要煌滅…何用?”
兇器出世,必染鮮血,若想將它解封,更需千萬生靈魂魄作爲祭奠。
百里骰翝倉促逃回妖界,定然只能用妖界生靈來爲煌滅解封,身爲一界之主,他真如此狠厲,犧牲妖界數萬生靈?
離淵低低一聲淺嘆,如畫眉目微微蹙起,“仙界,怕是要亂了…”
“百里骰翝真的要與仙界開戰?他…爲什麼…”
“六界本就是如此,自父神隕滅,狄龍一族叛入魔界之後神魔兩界更是殺伐不斷,直至諸天神魔隕落,再無神界亦無狄龍一族,神魔大戰才稍作歇息,然六界之間仍大小摩擦不斷,只要野心與貪慾不消,殺伐便不會止。”
離淵神色幽幽,那目睹了數十萬年歲月變遷的眼眸深邃且悠遠,脣角微抿的弧度帶了絲滄桑無奈。
我不禁伸手,覆在他溫涼的手背上,“百里骰翝真要與仙界開戰?統一…六界?”
離淵微沉了目光,微勾了脣角,語氣略帶諷意,“一統六界…他倒是敢想…”
我怔了一怔,細細思慮了一番,仙界有師父坐鎮,更有六界戰神離淵帝君震懾八方,再而便有青丘之國援助,九陰之地燭陰一脈亦是一大助力,想要攻陷仙界,確實不太可能…
那他取得煌滅兇劍有何用?兩界大戰是鬧着玩的麼?
“百里骰翝究竟想做什麼呢?”
我微擡了眸光,問離淵。
離淵沉吟片刻,“六界平和太久,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仙界,也該亂了。”
離淵未曾言明百里骰翝的意圖,但我從他話語中卻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眸光微縮,我低聲開口,“帝君,仙界該亂了…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