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h god!Damn it!”
我正沉浸在龍洞的故事裡,突然聽見真查爾斯在另一側的甲板上大罵了一聲。
“發生什麼了?”
冬爺警惕的站起來奔了過去,馬上也傳來他的一聲大叫:“日他仙人啊!這是撒子喲!”
我心說船上出現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不成?趕緊也往那邊跑,只見查爾斯手忙腳亂的擰動鑰匙開艙門,冬爺壁虎似的趴在艙室的窗戶上遮擋着什麼。
艙門一開,一股特別奇怪的味道,像是存放了很久的渣土的味道撲鼻而來,我伸長脖子朝裡面一看,我靠,這不是存放着水鬼屍體的那件艙室嗎?
遇到水鬼夜宴的時候,我和林醫生曾合力殺掉了其中一隻,後來大家得救,大媽的快艇被拉倒捲毛的船上修理,那具屍體當然也還在上面躺着。
雖然驚魂未定,但誰也不捨得把那已經無害的屍體扔回海里去,開船大媽吵吵着要帶回去做標本,水鬼的傳說那麼多,這可是寶貴的證據!查爾斯那邊也認爲這是能賣上價格的好貨,卻不敢擅自對它做什麼處理,便命人把屍體搬到了艙室裡保存着,等到捲毛船長回來再定奪如何處置。
這屍體是被我親手割斷了喉管的,它原先裹着一塊染藍了的帆布,就被放在大櫥櫃的底層安靜的躺着,除了必須使用的功能艙和船員休息室之外,其他的艙門都是鎖住的,鑰匙掛在查爾斯的腰帶上。可現在,我們看到的場面,是那具水鬼的屍體癱在門口,它似乎想要頂開門跑出來,但是此刻的時間已經到了上午,太陽光斜着就從窗戶照射進來,我們人類覺得並不強烈的光線卻灼傷了根本逃出不來的水鬼,它的大半個身體,都已經烤成了灰了!
我回頭給林醫生使了個詢問眼色,他也搖了搖頭,我們當時真的殺死了它啊,那塊碎玻璃片兒還掉在地上呢,怎麼過了一夜它還能從櫥櫃底層爬出來詐屍了!
在我的印象中,從晨霧之海與龍伯人交手開始,這些體內流淌着藍血的傢伙們就不會懼怕受傷。
它們並不是刀槍不入的,一槍射過去它們會中彈,一刀揮過去它們會流血,但就算這樣它們也不怎麼躲閃,昨夜的那幾只水鬼似乎也像沒有痛覺似的。
但不管怎麼說,眼前的這水鬼還是又死了一次,這回死的是徹徹底底,絕不可能再有生機了,它現在的狀況就相當於被火化了大半!
“這下糟糕,把船長還沒過目的貨給搞砸了……”船醫大叔嘖嘖嘆息着,“拿掃帚來把骨灰都清理一下吧!”
“丫的,這水鬼要是跟人一樣,送去下葬可真省事兒啊,太陽底下一烤就自動化成灰,不用往火葬場送了……”小王爺湊過來看了看屍體,擡頭看了看天空,又四下環顧了一遍海洋,一拍自己的腦門說道,“本王在想……當年那個張天師手裡抱着的,雖然是個骨灰盒,但裡頭到底是誰的骨灰?咱們怎麼知道那是人的骨灰呢?”
這個問題讓我有點兒心顫,我們總認爲“骨灰”一定是人類身上的產物,那是因爲只有人類纔會有火葬的這個習俗。可是這裡是海洋啊,那個張天師家的張大爺又不是來撒骨灰,而是帶着骨灰走的。捲毛去接他們的時候,這個“運輸隊”都已經掙扎在救生筏上快要沉入海洋餵魚去了,就算張大爺是去晉卿島的龍洞取走了一個成爲了玉牒宿主的親屬遺體,可他是怎麼把遺體在海上完成火化的,這不現實啊!
火葬場的爐子,溫度是要高到能夠燒化人的皮膚油脂肌肉的,隨隨便便去點火燒屍的話,只能得到一具難聞的人形焦炭罷了,所以……所以張大爺的骨灰盒中……放着的也許是,一具水鬼的屍體?!
在南海之中,要讓水鬼化成灰,只需要一、捉住它,二、有光明,這兩個條件就夠了!
但是水鬼這種生物,看起來難以掌握行蹤,智商也和人有着相當的差距,它怎麼會成爲滋養玉牒的宿主?
船員們唉聲嘆氣的把卷毛沒來得急過目的好貨收拾了一下,灰燼殘骸掃進箱子裡,把剩餘的三分之一個躲在陰影中的軀體又重新扛進了櫥櫃中去。
我看着那隻剩下半截的尾巴,琢磨了半天:
水鬼這種生物,似乎是龍伯族與東王族兩種強勢基因結合所繁衍出的產物,如果它們本身不像是造化玉牒的使用者,那麼這塊天大的寶貝,是不是來自於它們的父輩母輩,也就是來自於東王公或者龍伯人的手中?
大家從艙門前散開,又是滿腹的心事。我回到休息室坐了一會兒,耗子被顛簸的有些不舒服,拎着一瓶酒進來,給每個人都倒了小半杯,然後遞過來其中一杯放在了我旁邊空下來的那個座位上。
“耗子哥,你……”
“就當那個人還在吧。”林醫生淡淡的替他回答道。
我愣了半響,呼吸陡然急促起來,“那個人”他……他……不在了麼?
我捂着心口,覺得特別特別難過,我那麼努力的讓錯綜複雜的信息塞滿大腦,暫時壓住的那些無用的焦慮,此刻隨着耗子哥遞過來的這杯酒的嚥下,全都毫無顧忌的釋放出來,讓人簡直不知該怎麼辦。
“道哥真出事了嗎?我操老子不相信啊,好端端的就這麼沒了?”
“目前看來出事的機率太大了,時間也過去了那麼久……”
“不不不,雖然跟他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本王始終覺得還有一線生機!”
“但是他媽的怎麼那麼憋屈,是死是活至少給個信兒不是?老子是給他點香還是不點香的啊!”
“你自己都說了海里是死無對證的,咱們能有什麼辦法?”
“我操,但是他平時那麼屌……”
“總之,凡事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道哥再厲害,畢竟是血肉之軀,在他以前,我已經見過太多犧牲了……”
“夠了,別說了……別說了!”
我一口氣悶完了杯中酒,推開艙門衝到了甲板上去,怪人平時總嘲笑我是愛哭鬼,到了失去他的時候,我反而怎麼都哭不出來了。
朝聞道你這個大騙子……走的時候怎麼跟我說的?不是說睡一覺睜開眼,就能吃到比我腦袋還大的螃蟹了嗎?我這兩天爲了等你,眼睛根本就沒敢閉上,可是螃蟹呢?螃蟹不吃也罷,你人呢?你這個混蛋纔剛跟我好上幾天啊?
我一動不動的站着,身後幾個同伴的呼喊聽起來怎麼那麼遙遠,我知道失去怪人他們心裡同樣難過,但這種難過和我還是有所區別的。
我的眼睛迎着海面上反射的點點光芒,乾澀的像要瞎掉似的,我真寧願和失戀的人一樣大哭一場。我伸手揉了揉眼睛,這隻手很小,是很喜歡被那個人攥在手心中的,隨着時間的日積月累,他也會主動的拉我到身邊去,我覺得……我覺得如果沒有錦夜的限制,我甚至是可以和他在一起的啊!
“幺妹兒,我懂你的心情,先把這件事放一放好吧。”
冬爺溫暖的大手撫了撫我的頭髮,他站到我旁邊來陪我一起傻傻的站着。是啊……他懂,他們懂,隊裡都是聰明人,大家朝夕相處比親人還親,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我對怪人有不一樣的心思呢?
原來大家都在幫我隱瞞着自私的小九九啊……我心裡不知道該是什麼滋味兒了,難道現在的情況,是錦夜的詛咒應驗了嗎?一旦保密人中出現了兒女私情,這個破解不了的詛咒就會給你點顏色看看?但是我們連鬼神都不相信,又怎麼會去相信這種封建迷信的說法?
“哎呀哎呀,海鳥!”捲毛的船醫可不知道我們隊裡發生了什麼,湊過來一拍我的肩膀,指給我看在天際之間自由翱翔的幾隻美麗生靈,“小姑娘快擡頭看看,以前沒見過吧?在海上,只要見到了海鳥啊,就是希望就在前方了!”
我不想讓無辜的人被我的壞情緒感染,趕緊深吸幾口氣,強擠出一個笑容來回應着和藹的船醫大叔:“是嗎,確實挺好看的,呵呵呵。”
“對啊,因爲海鳥飛行也需要消耗不少體力,從船上看到了海鳥,就意味着,我們的位置距離陸地不遠了!”
“是嗎……那你們就快要見到船長大人了,真好啊。”
我心不在焉的擡頭掃了一眼,兩隻灰色的鳥兒相互追逐着,從天空的這頭滑翔到了另一頭,然後在視線可及的地方,我看到了隱約出現在波濤中的一長條礁盤。
那就是人魚型的礁堡晉卿島了,船醫大叔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很精巧的望遠鏡,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遞給了我。
距離還是很遠,模模糊糊的島上似乎沒什麼植物,我的脖子稍微側過去一點,看到了捲毛所說的那艘孤零零的船隻,那是我們找到【邱善】最後的希望了。
望遠鏡傳了一圈,落到了開船大媽的手上,她是極其不希望和我們一同登上藏着龍洞的晉卿的,但是毫無選擇,我們不可能派人專程送她一趟,她的快艇還有點小毛病,開不了多遠的。
她很不滿意的嘟囔了半天,舉起望遠鏡一看,驚訝的喊了起來:
“錯了都錯了!那船根本不是邱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