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的看着那行字,覺得腦袋快炸開了,藉由着這幾個字,我們的線索從山窮水盡之際,一下子遠遠兒的延伸出去,到達了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資料庫中來——
我是故事大王,也是人形圖書館,斷手夥計的那四個字像一把鑰匙似的,將我關於它的資料,全盤開啓了!
原來是這樣,原來她是那種東西!
其他三個人均是一臉茫然的看着我反應,我把卷起來的毛毯拿下來,展開,披在一邊的肩膀上,像一個古代人揮舞着大袖子似的,往上舉起遮住了臉:
“喏,這就是,【女丑之屍】!”
大明星之前破譯那些古怪符號的時候,曾經一頭霧水的疑惑過:爲什麼宋大拿的材料、還有白公山之上,都出現了大量的“屍”這個字?我們後來推測說,以這樣的篇幅頻繁出現,很可能那些文字的內容就是圍繞着“屍”在做文章,崑崙山上的古文明中,應該有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便是屍文化。
“屍文化”究竟是什麼意思?提到那個字,我一開始是挺害怕的,但是斷手夥計寫下了【女丑之屍】以後,我的腦海裡就藉此浮現出了更多的屍、屍、屍!是啊,仔細一想,我可以從腦海裡提煉出許許多多的“屍”。
子夜屍、奢比屍、窫窳屍、祖狀屍、女丑屍、據比屍……
這些看起來有點可怕的名字,僅僅是《山海經》這一本書中,提及到這個字的內容而已,雖然沒有仔細的計算過,可是這麼粗略的一回想,至少該有二十多處大大小小的屍描述!
我們看到的【女丑之屍】這四個字,在《山海經》裡有三段記載,其中最爲詳細的一條是這麼寫的:
海外西經:女丑之屍,生而十日炙殺之。在丈夫北,以右手障其面。
“這個描述還蠻形象的啊!‘以右手障其面’,不就是女鬼的常用動作?是因爲太醜了吧?他們有些人的臉還是老爺們呢!”朝聞道嘀咕了幾句,轉頭還不忘叮囑着不敢說話的背上人,“冬爺你可千萬頂住啊,手拿下來,你可不醜!”
我又好氣又好笑,趕緊給他糾正道:“你說的那是字面意思而已,但‘女丑’並不是說她長的醜,在古籍裡,這是女性巫師的意思啊!”
我們不敢停下,還得告別那塊玄武岩,繼續朝更深的峽谷裡挺進,我們的開路先鋒琢磨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小六一你要不還是用大白話給解釋解釋吧,老子本來就不認識幾個字,你這文縐縐的來那麼一段,不是欺負人麼……”
“其實吧,我對這一段講的東西,也不是研究的恨透啊,故事是擺出來了,但逐字逐句去琢磨……很多地方都說的模模糊糊的!”我摸了摸頭髮,“總之,大概的意思是說,女丑是被十個太陽活活曝烤而死的,她所在的地方,是丈夫國的北邊,她還總是以右手遮蓋着她的面容,以擋住強烈的太陽光。”
“可是聽着怎麼這麼矛盾呢?”耗子擡頭看了看此刻明媚的日光,“不管女丑這個巫師是不是真的醜吧,她不還是已經被活活曬死了?怎麼還會什麼以手遮面呢?如果那是她死前的動作,她該好好的當個‘屍’就行了,怎麼又能跑出來活動,還弄了一大波假娘們出來?”
我搖搖頭,覺得這段記載挺玄乎,那個“十日當空”的時期,顯然是后羿射日這個故事的開篇的年代了,古時候,就算是身爲巫女,地位也是很卑微的,因爲做法失敗而被當成人祭敬獻給神明的事例,隨便翻翻相關典籍,比比皆是。
想想這個女丑會被曝曬而死的原因,我覺得應當是和求雨有關。十日當空的時代,幾乎所有的做法巫事都是圍繞着祈雨的,而在更古老一些的典籍,甚至在一些出土的甲骨文記事裡,也都能看出求雨法事中,有着焚巫和曬巫的習俗:要麼運氣好飄來了雨絲,巫師坐收歡呼名利,要麼便和貢品一起,燒光或曬死好了。也許這位女丑出師不利,天上並沒有碰巧飄過來一片烏雲,於是她很悽慘的就被一貫作風當成了人祭,放置在當頭烈日下一點點的烤乾體內的水分,右手遮蔽着日光擋着臉,如此死去了。
我心裡泛起一絲同情來,后羿這個英雄怎麼就沒有早出山幾年,把那該死的十日給射下來,拯救一下疾苦百姓和這些無辜巫女呢?
雖然說我不認爲天上的太陽可以真的被什麼蓋世英雄以弓箭射下,但是中國古代的神話聯繫緊密、相輔相成,當你否定了其一,其二可能便無法成立了。比如后羿的故事,到底該不該全盤否定呢?射下了九個太陽之後,故事說他前往崑崙山,經歷了千辛萬苦之後從西王母那裡求得了長生不死的仙藥。而我們現在,就已經千辛萬苦的進入崑崙山範疇了,並且,西王母的手裡,掌握着什麼長生之術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百。
記載中的女丑,已經死了,但是死了又怎樣呢?我發覺,在中國的神話系統裡,“屍”這個字,倒是成爲了一種見怪不怪的現象了,除了這個女丑之外,我剛纔給他們列舉的那些連名字中都帶有“屍”這個字的其他人物,也各自因爲不同的原因被殺死了,可在典籍中,他們依舊可以活動。
所以,如果篤信神話的話,死,並不意味着終結,“屍象”,便是另一種已死之人的生存形態了。
誰也不好說應不應該相信。
“那……她丈夫又是誰?”朝聞道還在琢磨着,問了我這個有些突然的問題。
我知道他經常把字面意思誤會成實際含義,想了想便猜到他肯定是誤會了“在丈夫北”這句話,趕忙糾正道:
“那句話裡的‘丈夫’,不是指她的配偶,那是《山海經》中,一個國家的名字啦!”
“‘丈夫國’?不對吧,要說是女兒國我還信了,咱們這個地方,哪有幾個男人啊,男人也被變成女人了!呃,冬爺你別亂動,我不是針對你!”
我聽他這麼一反駁,也是愣了一下,的確,從崑崙山入口的這個山谷開始,就已經是女人的國度了,如果女丑就是這兒的女鬼,那麼這裡在丈夫國的北邊,不就意味着朝南走,就是一個純男性的國度了?
但是從地勢上來看,死亡谷的南部,可就到了新疆巴州去了啊,正巧,一開始差點兒上了我們車子的那個乾屍小夥伴周兆豐,正是從南方的巴州跑過來!
可是這樣去聯繫這兩件事情,也未免太過牽強,我回憶起丈夫國的描述,突然也覺得有意思的很:
【殷帝大戊使王孟採藥於西王母,到此絕糧,食木實,衣木皮,終生無妻,而生二子,從背間出,是爲丈夫國。】
君王派了個叫做【王孟】的人去西王母哪裡求仙藥,可是中途上斷了糧食,只能啃木頭穿樹皮勉強度日,終此一生沒有妻子。
一個正常的故事,到這裡就該結束了,可偏偏後面又加上了兩句,說他雖然沒有妻子,但卻從背間生下了兩個兒子!兒子以同樣的方式繁衍了下一代,於是所在的地方,便成了沒有女人的丈夫國。
“哈哈,多麼有趣,可以單性生子的男人!公雞在這兒還能下蛋了呢!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她沒說錯,咱們又不是沒聽說過這種人。”
耗子在前面實在忍不住剛笑了起來,朝聞道就打斷了他,同時也提醒了我:
“治水失敗的那個鯀,不也是一個人被綁在山下,剖開身子,從裡面生出了大禹來的嗎?”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我忘了還有這一茬!
難道我們除了要接受崑崙山的屍象之外,還要同時接受男人也能生子的這件怪事?
我的頭腦越來越亂,而峽谷中的道路七擰八歪的,逼得我不全神貫注看着路就要分分鐘摔倒,只好暫時拋了那些雜念專心趕路。我覺得隨着腳下的地形,我們已經有些脫離死亡谷的意味了,整體的趨勢一直是在漸漸的爬升啊!
那麼跟着這條路走過去,是不是逐漸的,就能上山,從而到達崑崙的雪山裡?
想着那個青衣女鬼在高坡上行走自如的樣子,我對前路在期待之餘還是有些打怵的,她當時顯然是從這邊的方向爬上的高坡,那也就是說女鬼們的活動範圍並不僅限於那個大坑、或者地勢較開闊的東北面。
在我的印象中,山地圖沒有畫出這一塊兒的詳細地形來,我們只能看出來死亡谷的西北邊有一座雪山,可誰知道這段路途是如此的曲折啊,如果不是耗子嘴裡一個勁兒的唸唸有詞,可以確定一個絕對方位,我們八成早已在這兒迷了路。
爲了不讓大明星他們跑丟,大家每走過一個路口都會給他們做出些標記來,而一路走走停停,我攥着石頭正要搭在地面上,突然放眼一望,好一片寬闊的景色——
雖然知道地勢在逐漸上升,可沒想到我們都已經爬到半截山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