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伕的臉上滿是溝壑,楊硯卿決定相信他一回,點頭:“就去那裡。”
船伕嘿嘿一笑,突然加速,身後的船隻果然按捺不住,加速追過來,船伕所說的礁石遍佈的地方馬上到了,船伕並沒有減速,朝着那片暗流涌動的地方衝過去,然後熟練地操作,船像一條移動的長蛇,左右搖晃,巧妙避開,船伕說道:“我在這地方走了三十年了,每塊礁石在什麼地方都一清二楚,我還真不相信有人比我厲害。”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砰”地一聲,楊硯卿回頭一看,身後船隻已經側翻,一頭扎進了水裡,船上的人正死死地扒着船舷,生怕掉進水裡,齊石眼珠子一轉,示意船伕減速,然後從水裡掏了一塊大石頭,朝着那艘船扔過去,“啪”地一下正中船體,這一下子就打破了船隻的平衡,整隻船“譁”地一下倒下去,所有人都像下鍋的餃子,“咕咚”、“咕咚”掉下去,深秋冰涼的江水惹得這羣人吱哇亂叫,齊石便開心地大笑起來!
趁這個功夫,船伕加快了速度,飛速地繞過這片驚險的溪流,好幾次,也撞上了礁石,但都化險爲夷,聽着船體“砰砰”作響,衆人的心都提了起來,終於,船伕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好了,過去了。”
身後的礁石被徹底扔到身後了,吳老六打了一個噴嚏,惹得齊石大笑:“你現在真是千金小姐的身了,這脆弱得,要不要我給你弄個暖爐過來,船上好像有炭。”
吳老六還想客氣,齊石已經去船艙找了小爐子出來,把炭弄燃丟在裡面,讓吳老六抱着取暖:“小心點,別把自己燒着了。”
吳老六心裡一暖:“謝了。”
“客氣什麼,我們不是兄弟嘛。”齊石說道:“大哥總說坐在同一條船上,我現在可算是明白它的真正意義了。”
“那你說說,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楊硯卿問道。
“同舟共濟,乘風破浪。”齊石憋紅了臉,才擠出八個字。
楊世間說道:“說得好!”
齊石嘿嘿一笑:“咱爹說我說得好。”
楊硯卿被逗笑了,此時,吳老六說道:“還要多久纔到江城?”
船伕說道:“這馬達的力道一般,估計還要三四個小時,你們要是累了,就去船艙休息吧,只是要留位兄弟陪我說話,省得我打瞌睡。”
齊石自告奮勇道:“不如我來吧,我的話最多了,大哥,你們帶老六進去休息。”
楊硯卿扶着吳老六進去,船艙裡要暖和得多,齊石素來嘴皮子溜,在外面和船伕聊得熱火朝天,吳老六看着楊世間,不禁感慨道:“在茶樓遇到曹先生的時候,真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緣分,大哥,真替你開心,親人團聚了。”
回想到在茶樓的情景,楊硯卿也不禁笑了,楊世間說道:“他身邊有你們這些兄弟,真讓人放心,其實洪門的三位姑娘,還有孔少爺和他的副官也很不錯,那位孔少爺身上並沒有紈絝子弟的習氣,倒是一腔正氣。”
“方副官已經讓東瀛人害死了。”吳老六的聲音低沉下去:“孔少爺是不錯,可是他的身份擺在那裡,以後和我們不可能是一路人了。”
“孔令錚……”楊硯卿說道:“曾經拿槍對着我,最後還是放下了,就衝着這一點,以後再見面,或許可以手下留情,但是仍然不能心軟。”
吳老六嘆息一聲:“好歹也是出生入死幾回的人,就這麼分道揚鑣了,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真來了,還是有些失落。”
“怎麼像個女人一樣多愁善感的。”齊石進來拿衣服:“外面可凍死我了。”
齊石在吳老六的白眼裡匆忙離開,船艙裡的四人說了一會話,終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待天矇矇亮的時候,齊石鑽了進來,叫醒了四人:“大哥,到了,江城到了,趁現在寂靜無人,快些上岸吧。”
四人感謝船伕便離開,齊石昨天與船伕聊了一下才知道,這船伕曾經受恩於白展恩,這才冒死相送,世上的緣與孽均是如此,前因後果其實很簡單。
四人進了江城,便由楊世間帶路去尋找納蘭謹的屍骨,當年楊世間找到納蘭謹的屍骨之後,便在山裡進行了掩埋,因爲情況特殊,也沒有立碑,只是用石塊壘出一個標識來,方便以後重回這裡再做安排。
可惜,楊世間帶着一行人在山裡轉了好幾圈,眉頭開始糾結在一起,楊硯卿問道:“爹,怎麼了?”
“我當初立的石頭標識不見了。”楊世間懊惱道:“恐怕是下雨的時候沖刷掉了,這裡經常會發洪澇。”
“除了那個標識,還有什麼明確的標誌嗎?”舒易問道。
“山峰像駝峰。”楊世間說道:“那個地方正好在駝峰凹下去的位置,是在……”
楊世間看着眼前的山勢,終於確定了一個方向,朝着那裡走過去,楊硯卿趕緊跟過去,說也奇怪,楊世間突然找回了當時的感覺,扛着那具骸骨,行走在大山之走,滿懷着心內的悲愴,甚至到了這裡,埋藏骸骨的坑也是自己親手挖出來的,就在……“應該就是這裡了,不妨往下挖挖看。”
楊世間一發話,幾位小輩立刻開動,轉眼間就把那個坑刨開,裡面沒有,就再換地方,終於,吳老六首先發現了尖利的骨頭:“大哥,在這裡了。”
幾人一鼓作氣,下面果然有一具裹着白布的骸骨,因爲時間久遠,白布已經爛開,並且黑漆漆地,上面還有被蟲子咬噬的痕跡,這白布是楊世間親手弄來的,一眼就認了出來:“沒錯,這就是四叔的骸骨,三叔,你來看看。”
舒易聞到了一股腐臭味,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啃着,撕裂着,他的鼻子一酸,小心翼翼地掀開裹屍布:“四弟,我還記得你以前曾經摺斷過腳指,左腳大拇指的骨頭折過,所以,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了,還有,你是中槍死的吧,只要看到身體裡有沒有彈殼就清楚了,四弟,三哥要對不住了,你在泉下有靈,一定要原諒我。”
裹屍布被掀開了,皮肉皆腐,白骨森森,骸骨清晰地露了出來,舒易的話楊硯卿也聽得分明,當下就附過去檢查傷口,還真發現了三處槍傷,子彈殼都留在肋骨裡面,他突然覺得心中憤慨,又看向骸骨的腳趾骨,左腳大拇指果然是彎曲變形的,他看着舒易:“三爺爺,這樣就能證實了吧?”
“不,還有一個地方。”舒易說道:“你們幫我把骸骨翻過來。”
楊硯卿和齊石一起動用,將這具骸骨翻了一個個,看到脊椎骨上也有變形的地方,舒易終於放棄了,頹然地後退幾步:“是四弟,真的是他。”
楊硯卿與父親對視一眼,匆忙將骸骨收拾妥當,吳老六咋咋舌:“現在怎麼辦,最後一本《氣運錄》就在他身上纔對,難道是沉在水底了?”
楊世間搖頭:“不知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要做的事情就結束了,找不到第四本,永遠無法找到地圖上指示的地方,無法將一切串聯。”
“不,沒道理的,這不像是四弟的風格。”舒易說道:“他當時墊後是冒了生命危險的,要是《氣運錄》在他身上的話,他一定會交出來讓我或大哥保管,可是他沒有,這不是他的思慮,不對,東西一定還在,四弟會把他放在哪裡呢?”
“東西要是還在,就能解釋無名爲什麼會去西夏王陵了。”楊硯卿說道:“無名要找的也是第四本,他比我們知道得要多!”
西夏王陵裡衣服的所屬人究竟是誰?楊硯卿呼出一口氣,就聽到舒易說道:“既然找到了,就重新埋藏一下,倒也不用理會風水格局了,四弟沒有後人,我們四兄弟中,只有大哥結婚生子。”
楊世間說道:“也好,我看要葬到更高一點的地方。”
這個提議大家一致贊同,當下就清理骸骨,然後轉移到山頂,寒風呼嘯,吹得衆人的臉生疼,將骸骨重新放下去前,舒易掏出了一包藥粉均勻地灑在骸骨周圍:“老四啊,有了這些藥,你就不會被蟲子咬了,再也不會疼了,老四,還記得你以前說過,最不喜歡弄髒衣服,今天這裡只有三哥的一件衣服裹着你,雖然不是完全乾淨,但是沾着三哥的氣呢,帶着這股氣,好好地瞑目吧。”
舒易第一個抓了一把土扔下去,權當自己正式替結義兄弟入葬,然後長舒了一口氣:“好好地走吧。”
好好地埋葬了納蘭謹的屍首,四人商量了一下,決定暫時不要回十里洋場,江城也不宜久留,商量了一下之後,衆人決定反其道而行之,去左峰村,舒易對那裡熟悉,地道也最適合躲藏和轉移,現在能夠信任的人只有易華天了,他是洪門的人,門路廣,也能對外打聽消息。
“爹,您懷疑的那個人也是在南方嗎?”楊硯卿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