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餘長寧不由想起了《射鵰英雄傳》裡面的黃藥師,同樣是風度翩翩,瀟灑寫意,這人的氣度與黃藥師實在太像了。
也不知釣魚者是否察覺到了身旁有人,翠綠的魚竿輕輕一抖,調皮的水鳥已是展翅飛入了長空。
餘長寧不能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這纔看清魚竿上並沒有魚線,不由大吃一驚,上前走到釣魚者身旁輕聲道:“大叔,你魚線也沒有,如何釣魚啊?”
釣魚者看也不看他一眼,口氣平淡得波瀾不驚:“少年郎,你爲何認爲老朽是在釣魚?”
“這人該不會是失心瘋?”餘長寧暗道一句,臉上卻笑道:“大叔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釣的不是魚,而是寂寞。”
釣魚者驀然一怔,轉過頭來微笑道:“你這少年郎說話真有意思,以老夫看來,沒有魚線也一樣的釣魚。”
“哈哈,大叔此言當真可笑,沒魚線也能釣魚?你即便再裝腔作勢,也要學姜太公那般用直鉤!”
“少年郎若是不信,我們來打賭如何?”
“好,賭就賭,賭什麼?”
“你想想自己可有老夫看得上眼的東西?”
“一千兩銀票,你覺得如何?”
“庸俗!”釣魚者冷冷一笑,顯然對他的提議嗤之以鼻,打量了他一眼喟然道:“算了,就依你的意思,若老夫輸了,便給你一千兩銀票,反之,你便給老夫一千兩。”
陳若瑤見這男子語態篤定,神神秘秘,拉了餘長寧衣袖一下想讓他拒絕,不料餘長寧已是擊掌同意道:“好,就如此般,平白無故便贏了一千兩銀票,大叔你是善財童子下凡麼?”
釣魚者微微一笑也不理會他的揶揄,手腕輕輕一抖那微微彎曲着的魚竿瞬間繃直了,眼見這奇怪的一幕,餘長寧頓時瞪大了雙目,暗道:乖乖隆叮咚,這大叔莫非還是一個武林高手不成?
沒等他多想,釣魚者深如潭水的眼眸中突然閃過一絲精光,他手腕一擡魚竿順勢揚起,一尾肥大的鯉魚已是破水而出飛到了岸上,落在在地上兀自亂跳掙扎不停。
釣魚者悠閒地將魚竿橫插在泥土中,起身揶揄笑道:“少年郎,你可服輸?”
餘長寧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吶吶訕笑道:“原來大叔你是世外高人,倒是小子看走眼了,我輸給你的那一千兩銀票,賭債肉償行不行啊?”
釣魚者朗聲一笑,繼而又冷哼出聲道:“老夫可不稀罕你的銀票。”
餘長寧笑嘻嘻地開口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告辭了,拜拜。”說罷揚揚手,拉着陳若瑤就走。
釣魚者冷冷揮袖,一股無形的氣勁驟然而出,離餘長寧不過兩三丈開外的一棵大樹頓時攔腰而斷,帶着咯吱咯吱聲落入河中。
見他如此厲害,餘長寧驚得下巴都差點掉下來,笑嘻嘻地拿出一千兩銀票諂笑道:“在下不過見氣氛有些緊張,與大叔你開個玩笑而已,給,這是一千兩銀票,我餘長寧豈是不講信用之人?”
釣魚者劍眉微微一挑,問道:“你便是餘長寧?”
“大叔你莫非認識我?”餘長寧心頭一驚,臉上頓時出現了一絲自來熟的表情,“哈哈,今日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啊,既然我們是熟人,那就不要這般斤斤計較了,還提那個賭約幹什麼?改天我請大叔你喝花酒,吃宵夜。”
釣魚者嘴角漾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前些日你替老夫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今日老夫便放你一馬,你走。”
見他真要放自己走,餘長寧又是驚奇又是疑惑,正欲開口,突然一聲淒厲的嘯叫破空而起,釣魚者波瀾不驚的臉龐上首次變了顏色,一雙眉頭也是緊緊地皺了起來。
“你們快走。”釣魚者突然丟下一句話,身形猶如鬼魅般突然一晃,已是消失不見了。
“這……他,是人是鬼?”
面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餘長寧又是用力揉眼,除了斜插在河畔旁的魚竿,哪裡還有釣魚者的影子。
……
南山位於關中平原南部,山勢如巨浪起伏般連綿而起,巍峨雄偉,重巖迭翠,秀麗清雅,彷彿籠罩在一層神秘而深幽的靈氣之中。
一柱奇絕的高峰上,險峻陡峭的高崖面對遠處羣峰環峙,使人觸目驚心。
高崖有一方凌空的鷹嘴石,一名鬚髮飛散的黑袍老者正對着夕陽負手而立,呼嘯而過的山風吹得他衣袂翻動作響,臉上的紫色老人斑在血紅的夕陽下閃動着詭異的光澤。
未幾,一個鬼魅般的身影順着山勢輕捷地攀上了高崖,穩當當地落在了黑袍老者身後,鬚髮斑白,目光銳利,舉止儒雅,正是剛纔與餘長寧進行賭約的釣魚者。
那黑袍老者轉過身來,老眼在釣魚者身上巡睃了一圈,嘴角掛上了一絲嘲諷的笑意:“這麼多年沒見,師兄的風姿還是依稀如昨,反觀我司徒驁,卻是垂垂老矣!”
釣魚者冷冷一哼也不理他,抽出插在腰間的一支長笛放在嘴邊嗚嗚吹奏起來,劍眉微皺,雙目緊閉,顯然陶醉在了優美的笛聲中。
“我去找過她。”
黑袍老者冷冷吐出一句話,悠揚的笛聲頓時戛然而止。
釣魚者微微睜開了雙目,揶揄道:“你這是自取屈辱!”
黑袍老者喟然一聲長嘆:“本尊閉關多年一直勤奮修煉武功,原本以爲已勝過寧羽仙子一籌,不料卻還是落敗。”
“多少招?”
“剛剛過百,她的進步實在太驚人了。”
釣魚者俊臉陡然一沉,突然欺身上前向黑袍老者攻來。
黑袍老者輕輕一句“來得好”,老眼瞬間寒芒暴閃,手掌揚起接住釣魚者的攻勢,凌厲無匹的真氣頓時遊走全身,與那釣魚者對戰起來。
兩人都是天下登峰造極的高手,身形快得猶如游龍飛鳳,只在高崖上留下兩道不停交錯的殘影。
半響之後,釣魚者收勢而立,有些傷感地嘆息出聲道:“看來老夫也不是她的對手!歐寧羽,依舊是天下武功第一人。”
黑袍老者壓下心頭翻動的血氣,沉聲開口道:“師兄,你我聯手,未必不能贏過歐寧羽,只要我們肯精誠合作,重振魔教指日可待。”
釣魚者默默地注視着遠方夕陽,卻是沒答話。
黑袍老者白眉一挑,又是急聲道:“這麼多年過去了,莫非師兄你還未忘記歐寧羽?嘿嘿,堂堂魔主武不破竟愛上劍齋傳人,置我魔教基業不顧,也置師妹的一片真心而不顧,你對得起死去的師傅麼?”
“閉嘴!”釣魚者突兀一聲怒喝,轉頭看向黑袍老者,俊臉已是一陣扭曲。
黑袍老者不爲所動地繼續道:“歐寧羽乃正道精神領袖,也是崑崙劍齋最爲出色的傳人,一身武功已是天下第一,或許在她眼裡,魔主武不破也只是一個搖尾乞憐的可憐蟲,即便師兄你費勁苦心,也難得換她一瞥啊!”
釣魚者此刻顯然已經冷靜了下來,冷冷揮袖道:“老夫的事情自有主張,用不着你來胡言亂語。”
黑袍老者冷笑道:“師兄在這南山中蟄伏多年,是怕世間早就忘記武不破是誰了?本尊真替你感到悲哀,難道你就這樣過完殘生?”
釣魚者嘴角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意:“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師弟若不懂得其中奧妙,武不破夫復何言!”
驀然間,黑袍老者雙目一亮,哈哈大笑道:“師兄沒有忘記前恥,那本尊便放心了,本尊準備返回魔教去見見師妹,就此告辭。”言罷身影一動,已是消失不見。
黑袍老者走後,釣魚者依舊是良久未動,他看着落日慢慢沉入了山下,黑夜籠罩了大地,羣星也開始閃爍,一直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柔色。
不過那份柔色只在臉上停留了一霎那,便被憤怒扭曲的神色所掩蓋,釣魚者仰頭狂喝道:“歐寧羽,總有一天老夫要讓你在我胯下爲臣,啊哈哈哈……”笑聲冷酷淒厲,悲涼入心,在高崖上久久縈繞不散。
……
夜幕降臨之際,餘長寧與陳若瑤所乘的馬車在閉門之前進了長安城,磷磷隆隆地行駛在燈火燦爛的朱雀大道上。
餘長寧百般無聊地坐在車內,摸着肚子道:“若瑤,咱們不如先找個酒肆吃點東西再回去?”
陳若瑤微微一笑:“去哪裡?賓滿樓?”
餘長寧支起身子惡狠狠地開口道:“你這臭小娘,明知我和餘家還在冷戰之中,去賓滿樓幹什麼?換地方!”
陳若瑤收斂了笑容,望着他正色開口道:“餘郎,我覺得你今天晚上應該回去。”
“嗯?”見他面露不悅之色,陳若瑤絲毫沒有退縮,肅然開口道:“不管餘夫人如何,她都是你的姨娘,也是她含辛茹苦地將你養育成人,餘郎,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豈能糾結於些許不快而生父母的氣?況且那晚你也有過錯,還是回去向餘夫人道歉。”餘長寧冷冷開口道:“你若不歡迎我住你家,我住客棧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