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廳堂內,幾隻半大的拂林犬正在追逐嬉戲,它們本爲餘長遠飼養的寵物小狗,甚得餘家人的喜愛,是長樂公主特意請李世民差人送來的。
一張四四方方的矮几上,餘長致、羅凝、餘長靜、婉平正在玩葉子戲,餘長遠、畫眉、冬梅三人湊在一旁觀看,不時出言指點,嬉笑喧鬧不時響起。
今天是元宵節,也是餘家人在這南山別宮度過的第一個新年,他們不知自己要在這裡呆多久,也不知道餘長寧的任務多久能夠完成,但在他們心裡,餘家能夠受到陛下如此重視信任,那可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羅凝這段時間不用忙碌於酒肆的生意,整個人輕鬆了不少,而且能夠與兒女們這般其樂融融的相處,心裡自然十分高興,此刻玩起葉子戲來也是大殺三方,不消片刻身前便贏了不少銀子。
見狀,餘長靜不滿地嘟噥道:“娘啊,你未免也太厲害了吧?總是贏我們晚輩的錢。”
羅凝笑呵呵道:“賭場無母女,誰讓你總是出我正要的牌,噯,你這鬼靈精,這麼說該不會又是想抵賴吧?”
見姨娘輕而易舉便看透了自己的心思,餘長靜笑道:“知女莫若母,欠下的銀子,能不能下次再還啊?”
聞言,餘長致也是忙不迭地點頭道:“小妹說得不錯,姨娘,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不是你的爲人之道麼?”
見這一雙兒女將抵賴也說得如此振振有詞,羅凝不由啼笑皆非,白了他們一眼道:“你們兩個小東西可不許這般抵賴,別讓婉平姑娘看了咱們的笑話。”?? 帝婿676
餘長靜促狹鬼般吐了吐舌頭,又看了婉平一眼,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婉平從小跟隨着長樂公主生長於深宮,這段時間與餘家人相處,才第一次體會到了家人的溫暖,她暗暗瞥了餘長遠一眼,淡淡笑道:“玩牌乃消磨時間,大家開心其樂融融便可,何須如此當真?”
餘長靜驚喜地一拍小手,笑嘻嘻道:“娘啊,你看,婉平姐姐也是支持我們,這下你可不能說我抵賴了吧?”
羅凝無奈一笑,只得點頭同意,又玩了幾局,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問道:“對了,今夜爲何沒見到公主?”
婉平輕嘆一聲道:“剛纔我過來的時候,邀請公主一道前來玩葉子戲,不料公主興致卻是不高,一個人在後院散步去了。”
羅凝停下了手中摸牌的動作,蹙眉問道:“莫非公主有什麼心事不成?”
婉平乃長樂公主的貼身侍婢,長樂公主很多心思都瞞不過她,聞言喟嘆一聲道:“今天的元宵節,乃是公主與駙馬爺相識兩年的紀念日,公主大概是思念駙馬爺了吧。”
羅凝恍然點點頭,眉頭卻是蹙得更深了,略一思忖,對着餘長遠道:“長遠,你來替姨娘玩兩局,姨娘到公主那兒去看看。”
“啊,我來?若是替姨娘輸了銀子怎麼辦?”餘長遠依舊不改以前的書呆子模樣。
餘長靜推攘了他一把笑道:“讓你去就去,贏了自然算你的,輸了便算姨娘的,你爲何總如此蠢鈍?”
餘長致亦是笑嘆一聲道:“三弟啊,你今晚可是隻贏不賠啊,這種好事怎輪不到我呢?”
聽他們說得有趣,婉平不由掩嘴一笑,笑得餘長遠的臉色更紅了。
南山別宮的夜晚清冷而孤獨,藉着朦朦朧朧的銀輝,羅凝提着燈籠來到後園,眯着美目好一通尋找,纔看見池畔假山處站着一個婀娜動人的影子。
冰涼刺骨的山風呼嘯而過,望着衣袂飄飛的長樂公主,即便是穿得如此厚實的羅凝,此刻也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她暗暗嘀咕道:“莫非公主她就不冷麼?”
容不得多想,羅凝緩緩地朝着池畔走去,待到已是站在了長樂公主身後,長樂公主依舊恍然未覺,只有長髮和衣袂輕輕飄動。?? 帝婿676
羅凝沉吟了一下,作禮輕聲道:“羅凝參見公主殿下。”
長樂公主從沉思中恍然驚醒,她飛快轉過身來一瞧,當看見是羅凝時,美目止不住的驚訝:“咦?嚴姑,你怎麼來了?”
羅凝淡淡笑道:“玩了一晚的葉子戲,覺得心中有些憋悶,便來後院走走,這麼寒冷的天氣公主衣衫如此單薄,若是受了風寒只怕要大病一場,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長樂公主輕聲道:“與嚴姑一樣,本宮今日也覺得心頭有些憋悶,所以不知不覺在這裡呆久了。”
羅凝點了點頭,笑問道:“元宵節家家團圓,人人歡樂,睹物思人,莫非公主是思念長寧了?”
被她輕易猜中了心事,長樂公主倒也有幾分不好意思,只得點頭一嘆。
“其實說來,羅凝何嘗不是與公主你一樣呢?雖然今晚長致他們隻字未提長寧,但我知道他們都是怕引起我的傷感而已,長寧一人孤身在外,周邊皆是他的敵人,其中的難過可想而知,作爲他的姨娘,我恨不得立即生出一對翅膀飛到漠南去看看。”
長樂公主同感地點點頭,繼而又笑道:“姨娘放心,駙馬他現在已得到了突厥汗王的信任,成爲突厥汗國國師,聽說這段時間正在高句麗替突厥汗王求取和親,想必他很快便能完成父皇交辦的任務。”
羅凝含笑點頭,開口道:“到時候待到長寧平安歸來,公主你便可以盡掃憂愁。”
長樂公主苦笑着輕輕頷首,心裡卻是暗暗一嘆道:等到他歸來之後商議和離,纔是我憂愁的根源啊!
望着羅凝笑吟吟的俏臉,長樂公主心裡不由涌出了一種衝動,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閃現在了腦海,玉面神色也是變幻個不停。
羅凝見她爲之愣怔,臉色也較爲古怪,不由疑惑問道:“公主,你怎麼了?”
長樂公主長吁一口氣,陡然正色道:“嚴姑,今夜本宮有一件心事想坦誠告訴你,說出來之後請你不要責怪。”
羅凝本就是前來開導她的,眼見公主竟願意對着自己一吐心聲,自然微笑點頭道:“公主但說無妨。”
長樂公主喟然一聲長嘆,一字一句地正色道:“其實嚴姑,本宮與餘長寧乃是假成親。”
霎那間,羅凝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一雙美目也是瞪得老大,良久都沒有回過神來,半響之後,她才結結巴巴地問道:“敢問公主,這,這假成親是什麼意思?”
長樂公主嘴角溢出了一絲苦笑,便將與餘長寧成親的前因後果了出來,沒有絲毫的遺漏。
漸漸地,羅凝臉上的神色從最初的震驚變爲了驚愕,又從驚愕變爲了傷感,最後等到長樂公主說完,她已是一副淡然之色。
長樂公主貴爲天之嬌女,然而此刻卻不敢去看羅凝的眼睛,垂下螓首低聲道:“麗質不敢奢求嚴姑的原諒,是我的任性和刁蠻,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也給你們餘家惹來無數的麻煩事,是我不對……”
羅凝沉重地一聲嘆息,目光炯炯地望着長樂公主道:“那……等到長寧回來,是否你們兩人便要和離?”
長樂公主美目一黯,微不可覺地輕輕點頭。
“既然公主與長寧毫無夫妻感情,爲何當日卻要捨身救我們餘家?”羅凝此刻的眼神更是銳利了。
長樂公主幽幽一嘆,淚水盈盈地開口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朝夕相對怎能不產生感情?在本宮的心裡,早就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真正的駙馬,只是他不知道罷了。”
羅凝聽得美目一亮:“如此說來,公主其實現在不願與長寧和離呢?”
長樂公主咬着朱脣點點頭,輕聲道:“可是本宮不願意又有什麼用呢?畢竟夫妻之道乃兩個人的事情……”
羅凝陡然正色道:“只要公主不願意和離,那就好辦,剩下的事情有我替你做主。”
長樂公主呆了呆,疑惑問道:“嚴姑此話何意?”
“婚姻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公主與長寧可是經過三書六禮而結成的夫妻,不管你們心裡如何作想,都不存在假成親一說,況且只要公主堅持不許,長寧根本無法和離。”
“啊,爲何?”
羅凝微笑道:“《貞觀律戶婚》有七出三不去的規定,公主可知是哪七出?”
長樂公主想也不想便回答道:“七出指的是無子、淫佚、不事姑舅、口舌、盜竊、妒忌、惡疾。有此七條,男子便可休妻。”
“三不去呢?”
“一是“有所娶無所歸”,妻子若無孃家可歸,丈夫不可與妻子和離;二是“與更三年喪”,妻子若替家翁姑服喪三年的,丈夫不可與妻子和離;三是“前貧賤後富貴”,丈夫娶妻時貧賤,但後來富貴的不能與妻子和離……”
說着說着,長樂公主美目陡然亮了。
羅凝淡淡道:“我們餘家本是商賈世家,乃是憑藉公主才成爲皇親貴胄,長寧更是前貧賤後富貴,按照大唐律法,若非公主你主動提出,否者長寧單方面是不能與你和離的,況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們整個餘家也不會同意他與你和離,因爲在公主爲餘家踏入天牢的那一刻起,你與餘家便已緊密相連,公主不負我們餘家,餘家自然也不會辜負公主。”
長樂公主知道餘長寧最聽羅凝的話,聽羅凝作出如此承諾,她不由大是寬慰,終於是愁容盡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