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見到一輛拉車正經過自己身邊,餘長寧一拍那拉車民夫的肩頭道:“兄弟,先將沙袋裝入漁網,然後再一併倒下,否者這樣也是徒勞無功。”
一言未了,他突然見到那民夫竟是王敬直,不由驚訝道:“王駙馬,怎麼是你?”
王敬直擡起手來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正色亢聲道:“天下有難匹夫有責,王敬直雖然不懂如何指揮築堤,但拉車運送沙袋還是可以的,不僅是我,蕭駙馬、房駙馬、柴駙馬、房小姐,也同樣正在拉車運送沙袋,已盡綿薄之力。”
霎那間,餘長寧的雙目陡然溼潤了,嘴脣也是輕輕地哆嗦着,半響之後沉聲開口道:“或許咱們天子帝婿都是公主面前的孬種,但是今天,我們都是站在黃河大堤的男子漢,堤在人在,堤毀人亡!”
王敬直用力點點頭,拉運着沙袋向着決口之處飛奔而去。
正在所有人忙碌不已的時候,一道電光裂破長空,緊接着一聲巨響,天空中炸雷滾滾,暴雪白茫茫連天涌下,整個黃河大堤都湮沒進了無邊無際的雨幕之中。
屋漏偏逢連夜雨,餘長寧只覺一股冰涼的感覺侵透心裡久久不散,難道上天就這樣無視生靈塗炭,準備助紂爲虐麼?
瓢潑的大雨中,餘長寧突然感覺有人從後面將自己緊緊抱住,愕然回首,竟是房玉珠。
此刻房玉珠已是衣衫盡溼,俏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哽咽不止地開口道:“郎君,連老天爺也不幫我們,難道黃河大堤就這麼完了麼?”
餘長寧愣了愣,突然咬牙切齒地高聲道:“不,我不會就此放棄,與天鬥其樂無窮,若老天爺不幫我們,那我們就破了這個天!”
感覺到郎君不向命運妥協的昂昂戰意,房玉珠也覺得心頭涌起了一股激昂之情,她突然破涕爲笑,拭了拭俏臉上的眼淚又忙碌去了。
……
三更時分,杜禹英收到了盧縣黃河段決堤的消息,不由大驚失色。
她深知決堤意味着什麼,那可是關係到黃河中下游數以千萬計百姓的生死存亡,來不及細想,她立即召集趙滿志、耿精國等濟州官員,各折衝府折衝都尉前來議事。
站在標誌着濟州山川的沙盤面前,向來智計過人的杜禹英也是緊蹙眉頭良久未言,煌煌的燈火照在她絕豔無比的俏臉上,鍍上了一片淡淡的昏黃色。
趙滿志已經使計從李義府那裡得到了所有的賬簿,當下再也不心急,知道黃河在濟州決堤對他這個刺史也沒什麼好處,認真謀劃道:“軍師,當務之急,須立即增派人手填補決口,否者待過幾日決口越來越大,再行封堵便十分困難。”
杜禹英沉重地點點頭,她擅長機關天文數術,雖然從來沒有親臨治水,但博覽羣書早就對李冰、王景等治水經驗瞭然於心,對於治水也很有自己的見解,否者李世民也不會擢升她爲治水軍師,協助房玄齡治水。
又是一通轉悠沉思,杜禹英突然止步開口道:“趙刺史,不知濟州可有樓船一類的大船舶?”
趙滿志捋須回答道:“民間船舶通常較小,樓船隻有軍隊纔有。”
話音落點,一名折衝都尉開口道:“啓稟軍師,濟州折衝府共有樓船八艘,全都高大體堅,足可抗擊黃河風浪。”
杜禹英冷靜下令道:“好,由於治水副總管餘大人不在此地,本軍師代爲發號施令,現徵調濟州折衝府所有樓船,載滿沙袋前往盧縣決堤之處。
聽這年紀輕輕的女軍師如此命令,在場官員不由露出了錯愕之色,趙滿志不解地問道:“杜軍師此舉爲何?莫非是想用樓船運送沙袋?”
杜禹英搖頭道:“沙袋就地取材便可,何須專門運送?此舉的目的乃是用滿載沙袋的樓船封堵缺口,八艘樓船應該足夠了。”
趙滿志聽得雙目一亮,高聲認同道:“軍師真是好主意,竟能想到如此絕妙的辦法。”
杜禹英輕輕一嘆道:“此計也只能解燃眉之急而已,修復大堤纔是關鍵。”
言罷,她指着沙盤上沉聲開口道:“陽谷縣東南毗鄰東阿有一塊窪地,爲了減輕盧縣洪水壓力盡早修復堤壩,本軍師決定打開陽谷縣黃河水門引水灌入這片窪地內,其後再挖掘乾渠引窪地之水進入濟河,不知各位大人意思如何?”
趙滿志沉吟片刻問道:“不知這片窪地能夠屯水幾多,軍師可有詳細計算?”
杜禹英指點沙盤開口道:“窪地方圓十餘里,按照估算,至少可以爲下游的盧縣爭取十天築堤時間。”
“若是如此,那倒值得一試。“趙滿志肯定點頭,“好,下官立即吩咐人打開水門,引部分河水進入那片窪地。”
杜禹英點點頭,目光轉向了窗外的漂泊大雨,眉頭卻是皺得更深了。
……
得到杜禹英傳來的應對計策,盧縣大堤上的餘長寧長吁了一口氣,兩天兩夜不眠不休持續奮戰,所有人都已經到了體力透支的極限,餘長寧深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急忙安排民夫分爲兩班進行輪換休息。
渾身軟綿綿地坐在了河堤上,餘長寧喘着粗氣休憩了片刻,恍然一看四周,身邊不知何時竟坐着幾個黑乎乎的泥人。
餘長寧正欲開口詢問,不料其中一個泥人擡起手抹了抹臉上的泥巴,關切開口道:“餘駙馬,勞累了這麼久,你快下去休息一下,這裡有我們。”
餘長寧聽出這是蕭銳的聲音,驚訝失聲道:“蕭駙馬,你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蕭銳虛弱地揮揮手道:“唉,別提了,推了兩天的推車,整個人就如同滾入了沙土中一般,不是這般模樣是甚?還有王駙馬、房駙馬、柴駙馬、謝千仇、焦森林同樣如此。”餘長寧看了看那幾個泥人,果然正是幾位駙馬以及謝千仇、焦森林兩人,不由苦笑地點頭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