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微濃是被餓醒的。起身後吃了個饢,又連忙去查探原澈的傷勢。他的傷口已經止住血了,臉‘色’也比昨日好一些,這多少令微濃感到欣慰。
她想了想,覺得他一直趴着對身體不好,便幫他活動了四肢,還翻了兩次身。然後便再次劈柴生火,替他熬‘藥’敷‘藥’。
可是換過‘藥’之後,微濃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她光顧着給他喂‘藥’了,一直沒給他餵過吃的!於是,她又強忍着渾身的疲勞與痠痛,跑出去打野味找野果,想着他至少也得喝點湯。
不知該說她運氣好,還是說原澈的運氣好,她又打到了一隻小雄鹿,還有一隻鴿子。她按照上次原澈的做法,割了鹿茸,放了鹿血,剝了鹿皮,烤了鹿‘肉’,還燉了一鍋鴿子湯。
微濃自己美美地吃了一頓,又把鹿‘肉’咀嚼碎,喂原澈吃了不少(不是嘴喂),還喂他喝了鴿子湯。正午小憩過後,原澈依然沒醒,微濃便把其餘三口箱子全都打開,把所有書都翻了一遍。
湊巧的是,原本七七四十九卷書,打撈上來的四個箱子裡分別是:十二卷國策、六卷醫書、四卷占星之術、十卷奇‘門’遁甲、五卷八卦推演、五卷兵器鍛造之術。唯獨沒有原澈想要的七卷兵書,看來是在最後那個箱子裡。
爲了以防萬一,微濃決定把這些書藏起來。她覺得原澈若是活過來,一定不會再和她爭國策了;若是原澈死了,那就更沒什麼可說的。再者那三十卷奇書原本就是歸她所有,她拿得心安理得!
想到此處,微濃把國策重新用油紙包裹好,抱回了從前的營地,在她躲過雨的樹下挖了個坑,把國策小心翼翼地埋了進去。可埋好之後她還是覺得難以放心,便又將國策挖出了八本,另外找到兩個地方各埋下四本。
然後,她依樣畫葫蘆,又把其餘三口箱子裡的書也找地方藏好,左右那本醫書她已經爛熟於心,不用看也知道原澈該用什麼‘藥’了。
埋書的時候,她心裡已經默默做了決定。雲辰的國策她不會動,而那三十卷奇書,她打算贈給聶星痕。她沒什麼可回報給後者,唯有把這三十卷奇書送給他,希望能多少帶給他一些幫助吧!
四十二卷書,被她分別藏在了六個地方。有從前駐紮過的營地,有她打獵經過的草叢,也有她沐浴過的泉邊……等到所有的書藏好之後,她找了許多樹枝、草皮搬回山‘洞’,擱在了空‘蕩’‘蕩’的箱子裡,再用鎖鏈把箱子原封不動地捆起來,重新上了鎖。如此一來,這箱子就似從未有人動過,彷彿她從不知道開啓的方法是什麼。
當四口箱子重新擺在微濃面前時,她看着自己忙活了一天的“傑作”,滿意地笑了。
往後的三天裡微濃沒再打過獵,一直靠剩下的鹿‘肉’過活。眼看着饢越來越少,她倒是不太擔心,如今她只擔心一件事——氣候越來越暖,水池裡的怪物屍體開始發臭了。
這些天以來,她一直忙於別的事情,也強迫自己忽略那個怪物。直至如今真正閒了下來,原澈的傷勢也穩定了,她開始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如若不把那東西的屍體‘弄’走,再過兩天,整個山‘洞’就會臭到極致,根本沒辦法住下去。但不要說原澈無法挪動,她自己也沒‘精’力再去佈置另一個地方,所以,她思前想後……終於鼓足勇氣去正視水裡那隻怪物。
好就好在那水怪死去多日,屍體已經漂浮在了水面之上,不必微濃再下水打撈。於是她找了幾根藤條,做成一個捆鎖的式樣,開始了艱難的打撈過程。
試了整整一個晌午,才用藤條套住那怪物的頭部,將它拖到了岸邊。然後又用另一根藤條套住它的尾巴,一頭一尾套牢之後,微濃拖着兩根藤條硬是把它‘弄’出了山‘洞’。
由於‘洞’內光亮不足,微濃又刻意不去看它,故而也不知它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等一路拖到了‘洞’外,她才勇敢地看了一眼,發現這東西根本不是水怪,竟是一條體型龐大的鱷魚!
而這條鱷魚,早已被她用龍‘吟’劍砍得渾身是‘洞’,從‘洞’內拖到‘洞’外,內臟幾乎流了一地,噁心無比。不過好在不是什麼怪物,微濃也不會感到害怕了,她繼續拖着鱷魚下山,想要找個地方妥善處置它的屍體。
剛脫到營地附近,鱷魚被一塊石頭卡住了,微濃使勁拉着兩根藤條,竟不小心用力過猛拉斷了一根。鱷魚“咕嚕”打了個滾,肚皮朝上翻了個身,‘露’出它那被龍‘吟’劍刺穿的腹部。
隨即,一個東西從它腹部掉了出來。微濃以爲又是內臟,便沒太注意,徑直拖拉着鱷魚走了。等到她將屍體遠遠地扔掉,又原路返回的時候才發現異樣。
方纔從鱷魚肚子裡掉出來的東西,是一卷厚厚的卷軸。難道又是什麼藏書?微濃用樹葉將卷軸上的污漬擦掉,解開包裹在外頭的袋子——是羊皮卷!
她趕忙將羊皮卷打開,發現一共兩張,很大、很長,上頭是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紋路,有的像山,有的像水,有的像樹枝,皆是曲曲折折彎彎拐拐。這些紋路上又標記了好多奇怪的符號,她根本看不懂是什麼東西。
她想起了龍‘吟’和驚鴻的地圖拼湊經驗,便將兩張羊皮卷也拼湊起來,但還是看不出任何端倪。唯一能看出來的就是這張圖大約能分成九塊,每塊有大有小,形狀不一。
她陷在了龍‘吟’驚鴻的桎梏裡,總以爲這其中只有一條線纔是真正的地圖,其餘都是干擾線索。於是她專心致志地研究起來,把每一條線都比劃了一遍,甚至忘了‘洞’‘穴’裡還有一位昏‘迷’不醒的世子大人!
眼見着夕陽下山,天‘色’將晚,她才猛然想起原澈,遂帶着羊皮捲回到了山‘洞’,路上還處理了鱷魚流出的內臟。她照例喂原澈吃了食物和‘藥’,又幫他活動了四肢,才顧得上自己用飯。
吃着烤鹿‘肉’的時候,微濃還在想着羊皮卷。難道是鱷魚從前誤食了什麼,不小心把它吞進了肚子裡?
可直覺告訴微濃,這兩卷東西非常重要,那鱷魚極有可能是前人故意養在泉池裡的,目的就是爲了守護五口箱子和卷羊皮!
這不同於那些白紙黑字的藏書,羊皮卷更像是隱藏了一個巨大的秘密,或者是另一張地圖!而這種隱秘的未知更加‘激’發了微濃的好奇心,她思來想去,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對所有人隱瞞這個東西,先把它帶下山再作計較!
念頭升起的那一瞬,微濃找出了她來葵水用的白帛,將羊皮卷仔仔細細地包裹起來,放到了自己的包袱裡。她正打算躺下入睡,忽聽耳畔響起了細微的聲音:“渴……”
是原澈在‘迷’‘迷’糊糊地要水喝!微濃大喜,連忙把水壺遞到他‘脣’邊,果真見他喝水要比前幾日順暢一些,吞嚥不大困難了。微濃立刻試着與他說話:“原澈!原澈!你能聽見嗎?”
細若蚊蠅的迴應聲響起,原澈長長的睫‘毛’輕輕閃動,然後,他艱難地睜開了雙眼。
微濃“啊”地大叫一聲,歡喜過了頭:“你終於醒了!”
原澈一直趴着睡,視線受阻,根本看不到微濃的臉,只能微弱地喊道:“誰?”
微濃立即趴到他身邊,歪着頭看他:“是我啊!你已經昏睡整整五天了!”
兩個人從未捱得這麼近,距離大約還不到三寸,就連姿勢都是一模一樣。原澈腦子裡依舊是‘混’沌一片,回憶良久才慢慢想起發生過的事,不禁扯了扯嘴角:“你……救了我?”
“山上還有別人嗎?”微濃笑着反問。
原澈也竭力想笑,只可惜臉上的肌‘肉’僵硬無力,根本笑不出來。他又張了張口,半晌,才蹦出兩個字來:“多謝。”
“等你好了再謝不遲!”微濃長長舒了一口氣:“我真怕你死在這裡,寧王和魏侯一定會剝了我的皮!”
原澈似乎這纔想起來自己的傷勢,忙問:“我傷得重嗎?”
“別擔心,就是……‘臀’部被咬掉一塊‘肉’,沒什麼大礙。”微濃照顧了他五日,早已沒有了羞怯之意,大方地道:“如若恢復得好,應該不妨礙行動。”
傷在‘臀’部……原澈也大致想到了當天的情形,再聯想微濃這幾日對他的照顧,蒼白的臉‘色’瞬間閃過一絲紅暈。他只覺得頭腦昏沉而灼燒,比高熱還要難受百倍。
微濃大約也是察覺到了他的尷尬,忙翻了個身躺下,雙手枕在腦後笑道:“放心,你在我眼裡就是個身嬌‘肉’貴的宗室子弟,不該看的地方我可都沒看見。”
聽聞此言,一陣甘甜霎時涌進原澈口中,似乎還摻雜着濃濃的苦澀的‘藥’味。他望着微濃那張明媚笑靨,看着她的落落大方,她的若無其事,看着她因照顧他而略顯疲憊的樣子,只覺得‘胸’腔裡被什麼東西強勢填滿。
他一直以來抗拒認清的事實,一直自欺欺人的念頭,這一刻鮮血淋漓地嵌入了他的心口。
他……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