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瑾軒一路臉色冷戾的抱着權若雪從山洞裡出來,綰綰緊跟在他的身後,也許是從未看到過這樣的納蘭瑾軒,她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吩咐下去,我們連夜去南疆。”納蘭瑾軒一出山洞,便對着在外頭守着的銀騎衛說道。
“是。”銀騎衛聽到命令,立刻下去着手安排了。
饒是綰綰再不懂朝政,卻也知道一些,她聞言,微微皺了眉頭,“如今朝堂剛穩,人心剛定,你便要去南疆,這樣……”
後面的話綰綰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臉色擔憂的朝納蘭瑾軒看了過去。
納蘭瑾軒頓住腳步,低了頭,溫柔的目光一寸一寸的落到懷裡的權若雪身上,開口,話卻是對着綰綰說的,“我自有安排,倒是你,我不在,你莫要亂跑,暗衛會保護你的安全的。”
“不,我也要去。”綰綰卻急了。
納蘭瑾軒轉過頭,溫和的看着綰綰,“你去了,我還要照顧你,便在金陵好好呆着吧。”
綰綰苦着張小臉,連連搖頭。
“公主還是在金陵呆着吧。”
正好,沐之楓與連玉相攜着從洞內出來,一聽到納蘭瑾軒的話,遂接了口。
綰綰與納蘭瑾軒聞聲回頭,只見沐之楓的眉宇深重,身上有絲淡淡的血腥氣,而連玉的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格外沉靜。
“可是……”綰綰頓時低了頭,欲言又止的模樣。
納蘭瑾軒輕輕一笑,他擡手,撫了撫綰綰耳際的髮絲,“南疆兇險,聽說那裡鬼怪橫行,你還要去嗎?”
綰綰不可置信的擡頭,腳步下意識的往後跌了一步,她咬着下脣,很是爲難的模樣,這時,連玉緩緩上前,挽了她的手臂,說道,“你便聽皇上的話吧,這一次,我也不去,在金陵與你作伴。”
綰綰本還想說什麼,但看到納蘭瑾軒眼神堅定,耳邊連玉又輕聲的勸說了幾句,她這才罷了同去的心思。
連玉與綰綰不去,自然在山上便與納蘭瑾軒一行分道揚鑣了,只是綰綰離開時,還一步三回頭的,依依不捨的模樣。
……
這邊,納蘭瑾軒懷抱着權若雪與沐之楓快步步入夜色中,沐之楓一邊走,一邊道,“朝堂之上,你打算怎麼辦?”
銀騎衛早在山腳下備好馬車,納蘭瑾軒腳下不停,可每每從叢林間穿過的時候,他都會格外的小心,不會讓那些樹枝草葉碰到權若雪半分。
“我會讓銀騎衛假扮我坐鎮朝堂,奏摺便讓他們每日百里加急送來給我便是。”
納蘭瑾軒擡眸,眼尖的看到銀騎衛準備好的馬車燃起淡淡的燭火,腳下的步子又加快幾分。
沐之楓聞言點頭,也加快了步伐,“這倒是個法子。”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馬車旁,銀騎衛恭敬的叫了兩人一聲,便掀開馬車簾子讓兩人進去。
馬車裡點着淡淡的燭火,馬車看着並不顯眼,可裡面卻佈置的極爲舒適,一進來,兩人便聞到淡淡的茶香。
納蘭瑾軒看着致的馬車,眉眼輕揚,沐之楓見他抱着權若雪不太好上馬車,便伸了手準備接過權若雪。
誰知,納蘭瑾軒擡腳一跨,便抱着權若雪上了馬車,竟是這般的不假於人,可見權若雪在他心頭的位置之重。
馬車裡,納蘭瑾軒正坐在裡側,小心的撥着懷裡權若雪剛纔散亂的髮絲,眉眼間的溫柔卻看得沐之楓一陣心驚膽顫。
“怎麼還不上來?”一擡頭,納蘭瑾軒便看到沐之楓站在馬車旁怔怔的看着權若雪發呆,眉心微微一皺,他問道。
聽到他喊,沐之楓眉眼複雜的上了馬車,馬車起行,直到走出好遠,沐之楓才眉眼慎重的看着納蘭瑾軒一字一字道,“瑾軒,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去了南疆也救不醒權若雪呢?”
納蘭瑾軒扣在權若雪肩頭的手幾不可見的一顫,然後他擡眸,眼眸堅定,“不會!”
“我是說如果。”沐之楓又重複了遍,他希望納蘭瑾軒能做好這個心理準備。
誰知,納蘭瑾軒卻猛地擡眸,黑沉的眼眸裡有着深重的戾氣,“沒有如果。”
沐之楓的瞳孔一縮,脣瓣囁嚅,卻還是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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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金鑾殿上,納蘭瑾軒雙眸銳利,淡淡的環了底下的武百官一眼,道,“衆卿可還有異議?”
百官面面相覷,卻始終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因爲,剛纔那令人心驚膽顫的一幕還言猶在耳。
早就月前,納蘭瑾軒便以皇后無德,廢了權語冰皇后之位,將她打入了冷宮,而剛纔納蘭瑾軒卻提出,要立權府四小姐權若雪爲後。
若權若雪身子康健還好,可如今上至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沒有人不知道,權若雪如今已是個半廢的人了,自三個月前起,她就一直昏迷不醒,每日用湯藥養着,可偏偏這個時候,納蘭瑾軒提出要立權若雪爲後。
朝堂上如今被納蘭瑾軒大換血,出了一批又一批年輕的官員,但當年的老臣卻還是不少,反對的便是這些老臣。
當納蘭瑾軒將一個反對的老臣叫出來,羅列出他所犯的事蹟後,並將他當着衆臣的面斬首示衆後,便再也沒有人出言反對了。
納蘭瑾軒滿意的看着底下的一幕,脣角微勾,“立後大典,便等皇后醒來再行舉行。”
一句皇后醒來,再一次讓百官們面面相覷起來。
……
下了朝,納蘭瑾軒匆匆的往儲秀殿而去,甚至連身上的龍袍還未換下,他便快步走到了內殿,明明走到了牀榻前,納蘭瑾軒卻又頓住腳步,轉了身,對着宮人揚聲道,“來人,給朕沐浴更衣。”
宮人們聽到吩咐,頓時魚貫而入。
等到納蘭瑾軒沐浴更衣後,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了,這時,呈給皇后的藥湯也送了過來。
“朕來。”納蘭瑾軒也不假手於人,從宮人手裡端過藥湯,便快步走向牀榻。
他伸手掀起牀幔,溫柔的目光在權若雪的身上頓了會,這才小心的扶起她,低頭嚐了口藥湯的溫度,這才喂到她的嘴裡。
這藥湯裡有龍珠紫魄與雲珠研成的粉末,與一些珍貴藥材連着服用一年,權若雪體內的盅毒便會慢慢排出體外。
因爲這盅不同於其他的盅,格外陰毒。
納蘭瑾軒神情專注的喂着藥,一碗湯藥很快就見了底,納蘭瑾軒將手中的碗擱到一旁,緊緊的摟着權若雪,如今她的身子已恢復了正常的體溫,只是沉睡了三月,始終不曾醒來。
擡手,修長的指輕輕的描繪過權若雪眉眼,末了,納蘭瑾軒微微一嘆,眼神裡微微飄渺幾分。
腦海中的記憶又停留在了那日。
納蘭瑾軒與沐之楓連趕了三天三夜的路,這纔到了南疆。
似乎是早就知道了,月沁老早就派人在月宮外頭守着,他們一行一到,便有人領了他們進去。
一路暢通無阻,直到月宮。
不同於那日聖湖澄澈,聖湖的水彷彿被人抽乾,露出了裡頭重重的階梯與黑沉沉的洞口,陣陣陰森的氣息迎面撲來,看上去格外的慎人。
“來了。”月沁站在聖湖旁,衝着納蘭瑾軒淡淡一笑,只是那笑,卻隱着淺薄的哀傷。
這哀傷,納蘭瑾軒懂,是因爲逍遙王,哪怕母子兩再不親厚,可終歸還是從月沁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能夠不哀傷。
納蘭瑾軒並不想多說什麼,畢竟逍遙王至於他,有着殺父之仇在,只是衝着月沁頜了頜首。
“她的盅毒已經入心,身子又被寒氣所侵,身子怕是……”
月沁的目光緩緩的落到納蘭瑾軒懷裡的權若雪身上,語氣淺薄的指出了權若雪如今的狀況。
納蘭瑾軒抿了下脣,雙膝一彎,對着聖湖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一首,“求聖祖救救若雪。”
可是話音落下良久,也未聽到聖湖底下有聲音傳來,納蘭瑾軒的臉色微微一變,這時月沁緩緩的在納蘭瑾軒的身旁蹲了下來。
“你看到如今的聖湖了嗎?”
納蘭瑾軒擡頭,瞳孔微縮,他自然是看到了的。
“知道你要來,青鸞聖祖,昨日便已故去。”月沁輕淺一笑,可是眉目間卻有着說不出的哀傷。
“什麼意思?”納蘭瑾軒的臉色猛地一變,“什麼叫知道我要來,昨日便已故去?”
月沁伸手,瑩白的掌心裡赫然躺着一顆渾身裹在淡紫色光暈裡的珠子,這珠子鴿蛋大小,卻格外的剔透美麗。
“這是什麼?”納蘭瑾軒有絲不解。
“這個啊。”
月沁緩緩站起,目光悠遠深長,“這便是龍珠紫魄,聖祖能活這許多年,便是靠了它。”
“你是說聖祖的死是因爲沒了這顆珠子?”納蘭瑾軒跟着抱着權若雪站起,眉眼越發的沉重起來。
“她這一生殺戮太重,登上帝位後,待天下安穩,她便開始尋找長生之法,結果真讓她找到了,可是卻從此跌入了生不如死的地步。”
“她得到龍珠紫魄後不久,便有不少南疆的噬心魔找到了她,她的身體裡也是藏了一隻魔,所以她纔會捨棄帝位,大老遠來到南疆,將自己關到了聖湖底下,這一關,便是近千年的時光。”
“她也沒想到自己能活得這麼久,如今能以這紫魄救這丫頭一命,也是造化!”
末了,月沁幽幽一聲長嘆。
納蘭瑾軒的眉心卻是一緊,“你是說聖祖她……爲了救雪丫頭才死的?”
月沁知他心頭所想,微微擺手,“你不必自責,其實死對於聖祖纔是解脫,相信那時候,你也看到了,那魔有多可怕了,聖祖這麼多年便是如此度過的,其痛苦可想而知。”
納蘭瑾軒聞言頓時沉默了。
月沁手腕一翻,緩緩的將紫魄交到了納蘭瑾軒的手上,便轉了身,朝裡走去。
“將這紫魄與你手中的雲珠研磨成粉,配上天山雪蓮,九葉靈芝還有一些其他珍貴的藥材,連服一年,她體內的盅毒便可徹底排出。”
“只是,她心中心結未解,什麼時候醒來便不可知了。”
月沁輕輕淡淡的聲音漸漸遠去。
……
嫋嫋的龍涎香緩緩的殿中升起,納蘭瑾軒的思緒被拉回,如今已過三月,她卻還在沉睡,每一晚,他都會與她說上好一陣的話才睡。
連雪被他製成了人彘,每日生不如死的生活在那一方小小的甕裡,而權語冰被關在那陰冷的冷宮裡,如今已經瘋了。
連玉恢復了女裝,成了儲秀殿的大姑姑,沐之楓則當起了護衛皇城的禁軍統領。
“你知道嗎?表姐蘇宛鳳如今有了身孕了,她現在與寧殊陽生活得很好,你呢,什麼時候也讓我當爹呢。”
納蘭瑾軒邊替權若雪擦拭着身子,便說道,只是說着說着,他便輕輕的笑了起來,但這笑裡卻有淚。
“對了,忘了告訴你,寧殊陽如今已經不是將軍了,他與表姐開起了商鋪,短短几月,這財富便快要趕上萬三年了。”
說了會,納蘭瑾軒端起銅盆,起身去了偏殿,在那裡批閱起奏摺來。
只是,他卻不知道,他出去後,綰綰偷偷的進來,拉着權若雪說了好久的話。
忘了說,綰綰如今是納蘭瑾軒親封的公主,和碩固倫,被他視爲親妹。
……
翌日,納蘭瑾軒剛下朝,便聽到宮人匆匆來報,說是皇后醒了,當下納蘭瑾軒便不管不顧,甚至一路用輕功奔去了儲秀殿。
可到了門口,納蘭瑾軒卻又不敢進去,生怕一進去,這一切又成了一場空,只是他的一場黃粱美夢。
最後,他揮退殿中所有宮人,自己對着寢殿門口單膝跪了下來,黑眸定定的看着門口,似乎這樣,便能通過大門,看到裡頭的人兒。
開口,納蘭瑾軒一字一頓,“我不知道你是否是真的醒了,還是宮人騙我的,可我卻怯了,生怕……”
說到這裡,納蘭瑾軒卻忽然不敢接下去了,頓了片刻,他又道,“我知道你一直介意我和綰綰,其實,我沒碰過她,後宮所有的女人我都沒碰過,是暗衛假扮我與她們……”
“上一次,在邊疆,你對我說了狠決的話,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對我死了心,哪怕你說從此以後,婚嫁自由,互不相干,可我卻不想,也不允許,你說我自私也好,什麼都罷,這輩子,我們註定是要在一起的!”
“那時,我與你說,這輩子,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亦是。哪怕你永遠都不會醒來了,我也不會再另娶她人,若我死了,身邊總是有你一個位置的。不知道這話以前有沒有對你說過,權若雪,我愛你!”
說完,他正要站起,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是嗎,你再說一遍。”
那一刻,納蘭瑾軒的身子狠狠的怔住了,爲這刻了骨,銘了心的嗓音。
身後,權若雪一身致的白裙,步子一轉,快步走到納蘭瑾軒的跟前,見他一臉怔愣,遂擡了手在他的跟前揚了揚,“怎麼?傻了?”
話音一落,權若雪的胸口一疼,等她反映過來時,整個人已經被納蘭瑾軒緊緊的抱進了懷裡,耳畔,是那人略帶哽咽的聲音,“你能醒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