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一驚,顧不得去撲身上的火,擡頭看去。
只見潛伏的屋檐上的數個黑衣人此次正被人依次擊落,慘叫聲,不絕與耳。
這次,他將底下最精銳的人都帶了過來,一部份潛伏在屋檐,一部份在院外守候着,以防萬一。
可此刻,屋檐上的黑衣人被人盡數擊落,院外卻靜悄悄一片。
蒙面人有些不甘心的朝納蘭瑾軒的方向看了過去,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納蘭瑾軒居然早有防備。
“納蘭瑾軒,你果然不容小覷。”
納蘭瑾軒揚了揚脣,他的眸光越過蒙麪人落到院門處。
“過獎了。”
連回答也是這樣的漫不經心,彷彿全然不將這個對手放在眼裡般。
蒙面人卻彷彿受到了奇恥大辱,他猛地揚手,底下的人頓時他雄渾的內力揮開,五指成爪,朝着納蘭瑾軒的方向躍了過去。
啪嗒一聲。
輕輕的落鎖聲格外清晰的飄進在場各人的耳朵裡。
蒙面人的臉色又是一變,掌風到處,花圃裡的優曇頓時被掀得七零八落,可納蘭瑾軒只輕輕的揮了揮手中的摺扇就輕鬆的化解了他這一擊。
蒙面人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納蘭瑾軒優的笑了笑,縱身躍上屋頂,淡聲道,“本少可不陪你們玩了,這場火之舞你們就好好享受吧。”
說着,他的身影躍上長空,消失在月空中。
而原本空出來的屋檐上,又一批弓箭手依次出現。
長箭在大火中揮舞,空氣中揚起了青煙,灰燼四溢。
護衛們紛紛跑到蒙面人的身邊,用身體護住他,其中一個低聲道,“少主,你快走,屬下掩護你。”
蒙面人卻怔怔的看着納蘭瑾軒消失的地方,目光猙獰,他嘶聲吼道。
“納蘭瑾軒。”
而另一邊,納蘭瑾軒剛從已經成爲了火場的落霞山莊出來,便有暗衛上前報告。
納蘭瑾軒走到一處樹蔭下,把玩着手中的摺扇靜靜的聽着。
他眉目沉靜,面上看不出喜怒,這暗衛是來報告權若雪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她竟然想都不想就救下了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男子?
若不是他暗中派了暗衛過去保護她的安全,這會兒的她還指不定落入了怎樣危險的境地了呢。
暗衛報告完後,小心的覷了眼納蘭瑾軒的臉色。
納蘭瑾軒沉默半晌,隨後揮手道,“隨她去吧,讓那邊人的好好護衛着,若是她救下的那人生了什麼別樣的心思,不用向我報備,直接了結他。”
別樣的心思,指的是什麼?
暗衛小心的揣測着自家主子的意思。
“還不退下,嗯?”
納蘭瑾軒拉長的尾音透露了些許危險的氣息。
暗衛心頭一凜,忙躬身隱入了黑暗中。
“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傢伙。”
納蘭瑾軒輕哼一聲,捏緊手中的摺扇,剛要走,連玉的身影又悄無聲息的出現了。
“少爺,皇上那邊讓您過去呢。”
納蘭瑾軒眯眼看着漸深的夜色,忽然擡頭語氣幽幽的說了句,“本少的小娘子就要被別人拐跑了,現在哪有心情去見什麼勞什子皇帝啊,不去。”
他說着,大手一揮,擡腳邁入了夜色中,留下站在原地嘴角抽搐的連玉一臉呆愣。
納蘭瑾軒趕到的時候,權若雪正被自己救下的那個男人纏的不行。
她本以爲等這個男人醒來,他便會自行離開,哪知這個眼毒的男人一眼看出自己的出身不凡,竟要求她帶他入宮面聖。
權若雪當即拒絕,男人卻始終纏着她不放,問他進宮的原因,他又三緘其口,權若雪正頭疼之際,納蘭瑾軒忽然不知道從哪裡走了出來。
那俊秀挺拔的身影,俊美的面容上噙着一絲淺笑,手中摺扇輕搖,好一個翩翩公子模樣。
“喂,你可不要這麼糾纏我家的小娘子哦。”
男人微愣,目光在權若雪與納蘭瑾軒的身上來來回回。
看着朝着自己越走越近的納蘭瑾軒,權若雪緩緩的眯起眸子,心口似乎有些疼痛不得舒緩,悶悶的,憋得讓人難受。
“你怎麼來了?”
見納蘭瑾軒擡起的手就要擱上自己的腰間,權若雪皺了皺眉,伸出食指抵上他的胸膛,將兩人之間的距離隔開些許。
看着她的動作,納蘭瑾軒似乎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怎麼,本少來找自家的娘子也不行嗎?”
頓了頓,納蘭瑾軒的語調拉長,“再說了,本少要是再來晚一些,指不定你就要被別人拐跑了。”
耳邊,那人的話語帶着無賴的意味,權若雪微微閉眸,深吸口氣後,擡了腳就重重的踢上某人的小腿。
那一腿,足足用了權若雪十分氣力,甚至還小小的帶上了一番內力,可是不輕。
果然,納蘭瑾軒呆愣了一秒後,彎腰抱着自己的小腿就哀嚎起來,一邊叫還一邊控訴,“娘子,你也太狠心了吧。”
那左一聲右一聲的娘子聽得權若雪胸口的悶疼越發的嚴重,她索性又往納蘭瑾軒的另一隻小腿上也重重的踢了一腳,然後不顧某人愈發誇張的痛呼聲,拉過那男人徑自離開了。
“哎,娘子,你等等我啊。”
眼見着,那兩人就要從自己的視野裡消失,納蘭瑾軒也顧不得腿上的疼痛,跳着腳就追了上去。
身後,連玉遠遠的看着,嘴上直道,這是何必。
在路上,權若雪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跟在後頭的納蘭瑾軒終於不見了蹤影,她輕籲口氣,心情卻不見得多輕鬆。
偏偏,有個人還十分不通眼色的湊上前來,“你說過要帶我進宮的。”
權若雪看着男人那張俊臉,忽然有種狠狠揍他一拳的衝動,她深吸口氣,“你一口一個要我帶你進宮,你總得告訴我,你進宮見皇上到底是做什麼吧,萬一你要是欲行不軌,那我不是引狼入室嗎?”
“你相信我,若你不帶我進宮,宮裡會出大事的。”
男人卻一下子急了。
權若雪微微一怔,她好笑,“我怎麼知道這是不是你的藉口?”
男人焦灼的看着她,眸光復雜,他沉默下來,眉宇緊擰,似乎在斟酌着什麼,權若雪倒也好耐心的等着他再度開口。
終於,良久的沉默後,男人忽然正了臉色,一臉的莊重,他看着權若雪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開口道。
“其實我是樓蘭國的太子殿下。”
***
皇宮,金鑾殿上。
朝臣林立,禁衛軍護衛森嚴。
皇帝一身明黃龍袍端坐在龍座上,大殿中央,樓蘭國國主一身深色龍紋衣袍,深刻的面容上竟是一寸一寸刻了骨的憤怒。
國主的周圍,數十個臣官環伺,其中幾個手持利器,一看就是修爲頗深的高手。
太后與和碩公主神色緊張的坐在龍座後面的簾帳內,目光始終緊緊的盯着大殿內的情形。
從樓蘭國國主進來伊始,雙方的氣氛就一直凝窒。
“我兒在月落國內遇刺,還請皇帝陛下給我們樓蘭國一個交代。”
終於,樓蘭國主開口道,只是一開口竟是這樣的劍拔弩張。
當和碩公主聽到這個消息,嬌俏的小臉上頓時攏上一股蒼白,她小小的驚呼出聲,卻在太后愈發深重的眉眼裡噤了聲。
皇帝微微一笑,“國主不必動怒,交代是必定有的,只是國主確定太子殿下已經遇刺了嗎?”
樓蘭國主的臉色微微一變,他輕哼出聲,語氣也越發的不好起來,“那皇上的意思是,寡人拿自己兒子的安危開玩笑?”
皇帝搖頭,眉眼中的笑意越發的溫和,“朕自然不是這樣意思。”
說話間,皇帝已經從龍座上起了身,他緩緩的從玉階上下來,在大殿中央站定,負手而立。
“不知,國主是從哪裡得知這個消息的?”
樓蘭國主斂了眉心,語氣鎮重,“其實,寡人也是聽太子身邊的護衛飛書得知的,而且確實,太子已與寡人失去消息一段時日了。”
“哦。”
皇帝輕輕一笑,鳳眸裡輾過細碎流光,“國主說太子殿下已經遇害,那這是誰呢。”
說着,皇帝輕輕的擊了掌。
然後,便聽見沉緩的腳步聲從大殿外傳來。
樓蘭國主眉心一皺,順着聲音看了過去,便連簾幔後的和碩公主也屏息瞧去。
逆光中,一道高挑的身影緩緩從光影裡走出。
來人一身淺金色衣袍,鑲金戴玉,一張面容精緻雋秀,劍眉星目,煜煜生輝,渾身上下氣度不凡。
“長卿。”
當看清來人的樣子後,樓蘭國主立刻激動的快步走到那人的身旁。
樓蘭國皇姓上官,太子名長卿。
“父王。”上官長卿略微激動的叫了聲。
簾幔後,當和碩公主看清來人後,也不由得激動的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皇帝眯了眸子,鳳眸中綻出灼灼光華,淡淡的看着殿內父子情深的一幕。
只是,變故也就是在這一刻忽然發生。
被樓蘭國主緊緊抱着的上官長卿忽然目露兇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着樓蘭國主的後背用力刺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誰都始料不及,更別提出手阻攔了。
“長卿,你……”樓蘭國主腳下踉蹌着後退幾步,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後背火辣疼痛的傷口提醒着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上官長卿在看到自己手中沾染上的鮮血後,似乎有過片刻的失神,隨後,他又大笑出聲,揚了揚手中的匕首還想上前。
幸好,跟着樓蘭國主一同過來的臣官已經的映過來,迅速的上前將國主護衛起來。
皇帝鳳眸裡的笑意迅速斂去,臉色一厲,這邊,和碩公主已經情不自禁的從簾幔後急步奔出,跑到大殿中央。
“太子,你瘋了嗎?那是你的父王啊。”
還未走到上官長卿的身旁,她的手臂便被樓蘭國主緊緊拽住,和碩不解的轉頭,只見樓蘭國主眯了眸子,深沉銳利的目光靜靜的落到上官長卿的身上。
“不,他不是太子。”
此話一出,皇帝的臉色又是一變,他沉了眉眼,太后也按捺不住的從簾幔後面走了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帝負在身後的手驀地收緊,因爲用力,指尖漸漸的泛起了青白色,只是臉上卻不顯山露水。
那晚,納蘭瑾軒淡淡的話語在此刻緩緩的在他的心上扣擊着。
“事情還不明朗,不要急着說謝,說不定,到頭來我會反咬你一口。”
樓蘭國主的面色一冷,他輕哼一聲,目光轉向皇帝,“那就得皇帝陛下來給寡人解釋一番了。”
皇帝抿了抿嘴角,還沒開口,那個假的上官長卿就忽然衝到樓蘭國主跟前跪了下來,狠力的在地面磕了幾個頭後,他擡頭恨恨的看向皇帝。
“國主,這一切都是月落的皇帝逼迫屬下做的。”
那人說着,左手伸到耳側,用力一扯,嘶啦一聲輕響,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從他的臉上撕了下來,露出了那人的本來面目。
樓蘭國主卻在看清那人的模樣後,瞬間變了臉色,“左坤,怎麼是你?”
左坤、右翼是上官長卿身邊的貼身侍衛,多年來,一直忠心保護着太子的安危,若要說左坤會背叛太子,樓蘭國主是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的。
左坤面露慚愧,他重重的在地面磕了一個頭,開口,聲音哽咽,“國主,太子殿下進月落就被這皇帝擒下,後來他將屬下與太子殿下分開關押,屬下不知太子殿下情況,這皇帝卻以殿下的性命來威脅於我。”
左坤說着,原本憤恨的目光在對上皇帝淡涼如水的眸光後,下意識的別開了臉。
樓蘭國主看到這一幕,直以爲是左坤害怕皇帝,冷哼一聲上前道,“左坤,你只管說,別怕,寡人還在這裡呢。”
皇帝聞言輕輕一笑,俊秀的臉上不見絲毫怒意,“繼續說吧,朕也想聽聽這個故事。”
見皇帝的語氣如此輕描淡寫,樓蘭國主的心中越發憤怒,只是礙於在他人的地盤上,並不好甩臉發作。
“月落皇帝給了屬下一張人皮面具,讓屬下在行刺完國主後,便假扮殿下回國登基。如此,也算是將樓蘭國徹底掌握在手裡了。”
“本來這個計劃也算是天衣無縫,但是眼下太子下落不明,屬下不甘心,這才上演了剛纔那一幕,誤傷到國主,實屬情非得己。”
左坤的話音剛落,皇帝就忽然淡淡的說了句,“既然朕讓你假扮太子行刺國主,那麼弒父弒君的太子又如何能夠繼位呢?”
樓蘭國主聽後眉心一皺,剛纔他就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經皇帝這麼一問,倒是終於找到了問題的源頭。
左坤抿了抿脣,似乎早就料到皇帝會有此一句,垂了首,語氣越發的憤恨,“原本月落皇帝是要屬下行刺國主,再由右翼假扮的太子殿下將屬下殺死,這樣一來,國主死了,假扮太子的右翼也可以在國主死後登基了。”
樓蘭國主卻越發的疑惑,左坤又適時的出言解惑,“早上的時候,屬下與右翼商量了一番,若是真應了月落皇帝的脅迫,到時候也不一定能有活命的機會,索性便將計就計,說不定太子殿下還能有一線生機。”
“原來是這樣。”樓蘭國主緊皺的眉眼微鬆,他沉吟了會,眉目一冷便朝皇帝看了過去,“皇帝陛下是不是欺人太甚了,真當我樓蘭無人麼?”
樓蘭國主的話音一落,護衛在他周圍的幾個臣官立刻揚起手中的利器,殿中的氣氛一時劍拔弩張起來。
所有人都不由的緊張起來,目光紛紛看向皇帝,又不時的朝在一旁眉眼沉着的權相撇去。
只是在這樣的情形下,皇帝居然還是那副不慍不火的神情,俊秀的臉上始終雲淡風清,他負着手,朝着樓蘭國主走近一步,緩緩開口道。
“這樣拙劣的謊言國主也信麼?”
樓蘭國主臉色一變。
皇帝卻淡淡笑道,“若真是如他們所言,這樣做便沒有風險嗎?就像現在他們的臨場倒戈,那朕不是功虧一簣了?”
左坤的目光在迎上皇帝似笑非笑的目光後,瞳孔猛地一縮。
樓蘭國主微變的臉上,眉宇再度皺起。
皇帝環了在場衆人一眼,微微揚了聲音,“朕是皇帝,身系天下百姓,更不可能拿兩國邦交來兒戲,何況按左坤剛纔所說,這個計劃環環相扣,哪一環出了問題,都會釀成大禍,若朕真有這個心,會出現這個紕漏嗎?”
這番話出口,樓蘭國主看向左坤的眼神立刻就變了些味道,還不待他發問,殿外忽然進來一個禁軍。
“啓稟皇上,瑞王和淮南王在外求見。”
皇帝的眉鋒輕皺,然而還不等皇帝召喚,瑞王和淮南王已經不顧禁軍的阻攔,闖入了金鑾殿內。
一進來,向來粗獷的淮南王就大喇喇的開了口。
他如今年過五十,說話的聲音卻依然中氣十足,不同於瑞王的英氣秀挺,容貌也顯得粗豪許多,倒像是軍中出來的。
“皇上,最近金陵出現了不少傳言啊,俗話說,無風不起浪,不知道皇上可否給我們一個解釋。”
說起傳言,皇帝輕皺的眉鋒微挑,最近有一股不知起因的空穴來風,說當今聖上其實並不是先皇的兒子,而是太后與權相所生,這也是當年爲什麼權相會力排衆議,輔佐皇帝的原因。
這一切,都是從當年爲太后接生的嬤嬤死在大牢裡開始的,畢竟前日她還跪在宮門前以血書求見聖上,第二日就傳出她死在了大牢,確實不得不讓人懷疑。
“一個傳言,倒需要朕給出個什麼解釋?”
皇帝淡笑。
淮南王當即冷哼一聲,衣袖一拂,“事關皇室臉面,不得不慎重一點,若是讓人發現,如今的九五之尊,只不過是個不知哪裡出來的野種,還不知道天下人要怎麼笑話呢。”
此話一出,不止朝堂百官與太后,便連樓蘭國主也微微變了臉色,和碩公主更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放肆。”
太后揚手厲聲道。
淮南王又哼了聲,那鼻孔朝天的模樣,似乎絲毫不把太后放在眼裡。
皇帝淡淡的抿了脣角,一旁的瑞王卻伸手拉了拉淮南王的衣袖,“太后別介意,你也不是不知道,三哥向來說話就是如此。只是,雖不知道傳言是從何人口裡所出,但嬤嬤死在大牢裡卻是事實,何況,皇室血脈確實容不得旁人摻假。”
瑞王頓了頓,見皇帝的神色始終溫溫淡淡,眉心一擰,又道,“如今,當年爲太后接生的嬤嬤已死,當年爲太后診脈的太醫又遠在千里,倒不如……”
瑞王說着,環了眼朝堂衆人,“滴血驗親。”
此話一出,朝堂一片譁然。
太后的臉色瞬間變了數變,隱在衣袖下的手微微發顫,她怎能……怎能容忍他們如此羞恥於她!
只是太后還未發作,皇帝就輕輕的出了聲,“誰說死在大牢裡的就是當年接生的嬤嬤。”
淮南王與瑞王聽後卻明顯的怔愣了下。
朝堂上的譁然聲又大了些許,皇帝淡淡環了周圍一眼,四周立刻寂靜下來。
“不是想求證當年的太醫與嬤嬤麼,來人,傳他們入殿。”
皇帝輕聲說完後,見淮南王與瑞王面露異色,又說了句,“對了,你們儘可以檢驗他們的臉上是否戴了人皮面具。”
淮南王與瑞王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起來。
隨後,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太醫與嬤嬤的身影漸漸的出現在衆人眼中。
簡單的見過禮後,也許是爲了避嫌,太醫與嬤嬤又各自走到衆人面前,讓他們細細查看了番,以證明他們的身上並沒有戴人皮面具。
一番陳述過後,太醫又拿出了當年的一些太醫院的日誌,以此證明,皇帝確確實實乃先皇親生。
最後淮南王與瑞王面面相覷,淮南王不知想到了什麼,又不怕死的問了一句,“那死在大牢裡的女人是誰?”
“皇上早就料到會有人藉此發揮,便用一個死囚與嬤嬤調了包。”朝官中的夏書緩緩上前。
“微臣該死,請皇上恕罪。”
一時間,淮南王與瑞王也沒了進來時的咄咄逼人,兩人相視一眼,有些不情願的跪倒在地。
皇帝負手走到兩人跟前,也不叫起,任他們跪着,好半天,他才淡淡的出了聲,“知道朕爲什麼不肯滴血驗親嗎?”
淮南王與瑞王微愣。
皇帝輕笑,鳳眸中卻眯起凌厲的弧度,“朕是天子,若應了你們的要求,那朕天子的威嚴何在,將來又能如何治理天下?”
“皇上說的是。”
淮南王與瑞王雖心有不服,此刻卻也只能點頭稱是。
只是下一刻,皇帝就微微重了語氣,“兩位皇叔年紀大了,一時受人迷惑朕可以原諒,但既然已經在各自的藩地安家,金陵這裡便不要再惦記了吧,畢竟未經傳召便回來,是個不小的罪名。”
聞言,淮南王立即輕哼一聲,“說到底臣也是爲了咱們的皇室血脈,怎麼能叫受人迷惑。”
這話一出,皇帝的鳳眸就輕輕的眯了起來。
底下的瑞王忙伸手輕扯淮南王的衣袖,示意他少說兩句。
淮南王又是一聲冷哼,別過了頭,懶洋洋的說了句,“皇上說的是。”
皇帝勾脣,眸光淡淡,“既如此,兩位皇叔就先行退下吧,稍後朕再安排你們回屬地。”
語畢,皇帝揮手示意兩人起身。
淮南王與瑞王緩緩從地面起來,相看一眼,淮南王咧嘴一笑,粗聲道,“不日便是太后的生辰,皇上不介意皇叔在此討杯壽酒喝再回去吧。”
鳳眸內掠過淡淡的陰影,皇帝抿脣笑笑,“那是自然。”
“那臣先行告退了。”
“臣告退。”
淮南王與瑞王異口同聲。
皇帝頜首,兩人的身影漸漸退出金鑾殿。
待殿中恢復一片安靜,樓蘭國主這纔出了聲,只是言語卻較剛纔客氣許多,“皇上還未告訴寡人,太子的下落呢。”
皇帝轉身,眉鋒輕皺,他輕聲道,“國主,太子殿下……”
只是話還未說完,就被一道從門口傳來的男子洪亮的聲音給打斷了。
“啓稟皇上,樓蘭太子殿下在此。”
皇帝眉心微鬆,眼底劃過些許疑惑,良久纔在樓蘭國主期盼的目光中,淡淡的說了聲,“傳。”
當那道修長俊的身影透過陽光緩緩出現在衆人眼前時,幾乎沒有人發現,左坤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極其難看起來。
此時的上官長卿一身華衣上有着明顯的狼狽,但是那張俊逸出塵的面孔,明明還未開口,那一身的氣勢就是讓人無法忽視。
那是常年浸淫在宮廷中屬於上位的氣勢。
他的身後,納蘭鴻將軍一身武將官服走到皇帝的身前站定,神色恭謹的行了禮。
上官長卿也隨即朝皇帝行了一禮。
皇帝擡手在半空虛扶一把,眉梢一挑,鳳眸轉而看向納蘭鴻。
納蘭鴻會意,許是有些話不方便當着朝臣的面說出來,只見他走到皇帝跟前,輕聲的說了幾句。
這邊,樓蘭國主已經快步走到上官長卿的身邊,只是在離他只有一步距離的時候,樓蘭國主忽然遲疑了,“真的是我兒嗎?”
上官長卿連連點頭,並將自己身上的特徵低了聲一一告知自己的父王,樓蘭國主終於相信,看着眼前一身狼狽的太子,眼眶微紅,竟隱隱有絲澀意。
“長卿,你快告訴父王,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左坤會說你被皇上給抓了起來。”
提及左坤,上官長卿的眼底閃過一絲利芒,他冷笑着朝着左坤的方向看了過去,“說起來兒臣還真得多謝左坤,若不是他,兒臣也不會在月落有這一番際遇。”
“左坤?”聽出上官長卿話語裡的異樣,樓蘭國主的語氣不由的尖銳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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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金鑾殿必須要從太液旁經過,此刻,權若雪正坐在太液池邊,被裙襬裹住的雙腿搖搖晃晃的垂在池邊,神情若有所思。
那個自稱是樓蘭太子的男人是她帶進宮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岔子。
其實,若不是上官長卿從身上拿出那塊貼身安放象徵着樓蘭皇室的玉佩,她也不會相信他的話。
可是,她一介女子,哪有什麼辦法入宮呢,幸好兩人在宮門口遇到匆匆入宮的納蘭鴻將軍,又將事情從頭至尾解釋一番,納蘭將軍這才相信,帶了他們入宮。
但金鑾殿上又豈是她去得的,所以納蘭將軍便令她在太液池這邊等候。
她正想着,頭頂忽然覆上了一道淡淡的陰影,來人一身玉蘭錦衣,腰帶鑲金,一張容顏甚是妖孽,他微揚了脣,正悄悄的走到權若雪的身後,準備嚇她一嚇。
哪知,他的手還未撫上她的肩頭,權若雪就突然轉了過頭,反而將他嚇了一跳。
“你不知道水裡會有倒影的麼?”權若雪撇他一眼,淡淡的說道。
來人站穩身形,嘻嘻一笑,那肆意的眉眼可不是納蘭瑾軒那廝嗎。
學她模樣,納蘭瑾軒動作俐落的坐了下來,修長的雙腿幾乎便要觸到水面,他也不以爲意,“不是看你好像在發呆嗎?”
權若雪哼了一聲,不搭他的話,也不理他。
可是納蘭瑾軒卻湊上前去,一本正經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從哪裡變來的花朵,待他的手伸到權若雪跟前時,一朵美麗的紅色玫瑰便在他手心裡綻放開來。
“還生氣呢,彆氣了。”
耳朵,那人低聲輕哄着,權若雪聽着卻莫名的覺得心裡一酸,甚至有些荒唐的想法瞬間從腦海裡蹦出,他是不是從前也是這樣哄着那個陪了他六年的女人的?
不想還好,一想,心底的酸澀便一發不可收拾,以致於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將這句問話脫口而出。
“你以前都是這樣哄女人的?”
也許連她也沒意識到,她此刻話裡的酸味之濃。
話音出口後,兩人同時愣了一愣,率先回過神來的權若雪頓時有些懊惱的咬了咬脣,連忙快速的別開了有些發熱的臉。
好半天,纔有悶悶的笑聲從納蘭瑾軒的嘴裡發出。
可聽到權若雪耳邊,她卻更惱了,“你笑……”
什麼兩個字還未說出口,納蘭瑾軒就忽然將她擁進了懷裡。
他的力道明明很輕,權若雪卻覺得在他的懷裡,自己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心跳聲也在瞬間驟然加劇。
怔忡過後,權若雪隨即的反映是將他推開,只是伸出的手才抵上他的胸口,納蘭瑾軒低低的聲音混合着男人獨有的氣息噴灑在他的頸邊。
“你覺得本少是這樣的人麼?”
莫名的,聽到他這樣的回答,權若雪心底的鬱悶頓時一掃而空,她的脣上悄悄的抿出一絲淺淡的笑。
下一刻,某人又不怕死的說了一句,“通常本少一招手,女人們都自動過來了。”
於是,權若雪在納蘭瑾軒的懷裡默了三秒,直到脣角下斂,笑意漸收,她霍地起身,從他懷裡站起,毫不客氣的將坐在邊上的納蘭瑾軒一腳給踢下了水。
那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快到納蘭瑾軒似乎都沒來得及反映過來。
撲通一聲,水聲驟起,重物落水的聲音譁然。
一時沒留意的納蘭瑾軒一連在水裡嗆了好幾口水,他在水裡撲騰着,一雙桃花眼卻幾乎定在了權若雪的身上,“娘子,你這是作什麼?”
權若雪冷笑,“你就在這水裡好好的招你的手吧。”
說罷,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也不顧納蘭瑾軒在水裡嘶聲的吼着,“我不會水。”
事後,納蘭瑾軒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在女人面前千萬要謹言慎行,若是說錯了一個半個的,又是一番好受了。
待權若雪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連玉才安靜的從角落裡走了出來,她默默的看着在水裡撲騰的歡快的納蘭瑾軒,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
“三少,那裡的水其實不深的。”
納蘭瑾軒撲騰的手一頓,也許是注意到權若雪確實是真的離開了,他嘩的一聲,從水裡站起,嘴裡低咒了一聲,“真是狠心的女人。”
太液池的水並非不深,只是當初修建的時候,考慮到種種原因,當時的皇帝便命工匠特地在周邊挖淺一些。
這個事情還是當初納蘭瑾軒在小時候屢次被人從背後推下水的時候發現的。
從水裡出來,納蘭瑾軒似乎也不在意自己一身幾乎擰得出水的潮溼,反而一本正經的對着連玉問道,“你們女人是不是都這樣神經質?”
連玉被問的一怔,納蘭瑾軒想了想,又道,“尤其是像你們這樣會武功的女人,通常都是一言不合,繼而動武的?”
連玉看着納蘭瑾軒,幾乎張嘴便想說,其實三少你這樣模樣確實挺欠揍的,不過她怎麼以前沒發現過?
只是不等連玉回答,卻已經有人領了人從金鑾殿那邊走了過來。
豔彩宮裝,儀仗,宮婢,不是太后與和碩公主是誰。
卻說和碩本來是想與上官長卿好好一聚的,畢竟夫妻兩也有些日子沒見了,只是似乎皇帝與樓蘭國主和上官長卿還有話要說,於是她便有些不情願的被太后拉了出來。
不想,剛走到太液池,卻碰到了納蘭瑾軒。
太后擰眉,和碩卻先行走了過去。
鄙夷的目光從一身溼漉漉略顯狼狽的納蘭瑾軒掠過,和碩冷哼一聲,言語中全是諷意,“你怎麼在這裡?”
納蘭瑾軒眯得修長的桃花眼緩緩垂下,他先是不卑不亢的衝着太后與和碩行了一禮,然後纔回了話,“是皇上召臣子入宮的。”
和碩的眼底閃過疑惑,她驚詫出聲,“皇兄?”
太后眯了眸子,看着躬着身子的納蘭瑾軒,似乎絲毫沒有打算叫他起身的想法,和碩冷沉着眉眼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太后忽然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
和碩會意,退到太后身旁,脣瓣微抿。
太后的鳳眸裡掠過淡淡的陰騖,很快消失,她彎起脣角,走近納蘭瑾軒,溫和的出了聲,“三少,不管是誰召你進的宮,你是什麼身份,宮裡可不是你隨便來的地方。”
“太后說的是,臣子也沒想多來。”
納蘭瑾軒低垂下去的臉上閃過一絲詭譎,他輕笑。
太后挑了眉鋒,似乎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她亦笑,“宮中禮數甚多,三少有些不知,萬一衝撞了貴人可就不好了,便在這裡好好跪着罷。”
太后說着,目光定定的朝着納蘭瑾軒看去。
反觀納蘭瑾軒,他倒一臉坦然的跪了下去,臉色沉靜,沒有歡喜,亦不見憤恨,只是眼角眉梢處仍不知不覺中挑出了一絲紈絝。
審視了一番,沒瞧出絲毫異樣的太后心底反而有些奇怪,她皺了皺眉,撇過和碩,淡淡地說道,“哀家累了,回宮罷。”
和碩應下,又瞪了眼納蘭瑾軒後,方扶着太后離去。
背後,連玉跪在納蘭瑾軒身後,垂在身側的一雙小手捏得死緊。
納蘭瑾軒轉身看了連玉一眼,桃花眼一勾,他笑得歡快,“連玉,你這副模樣是要吃人嗎?”
連玉一驚,連忙斂去神色,低聲道,“奴婢失態了。”
其實,在納蘭瑾軒面前,連玉鮮少自稱奴婢,今日這樣說了,納蘭瑾軒也明白,此刻連玉心底的憤怒有多少。
思及此,納蘭瑾軒收了笑,眸光輕睞,他淡淡的說了句,“你不必如此,本少還沒有將她們放在心上。”
連玉聽後,也不說話,一雙脣瓣卻抿得越發緊了。
再說這邊,權若雪從太液池離開,老遠就瞧見了太后領着和碩一行人朝這邊走來,似乎每次入宮她都會遇上麻煩,所以這次索性便躲到一旁,避開了她們。
見太后一行人走遠,權若雪才從角落裡出來,只是一轉身,便撞上了皇帝一行。
皇帝一身扎眼的明黃龍袍,他的身旁並列站着樓蘭國主和上官長卿,夏書寧殊陽還有大太監高碌緊隨其後。
本想再度轉身避開,哪知眼尖的上官長卿老遠就撇見了她,只見他脣畔上滿是笑意,跟皇帝說了聲便快步走到了她的跟前。
“怎麼樣,現在相信我了吧。”
權若雪給他一個白眼,見皇帝一行人越走越近,連忙彎下身子行禮。
“四小姐不必多禮。”皇帝笑笑。
權若雪依言起身,上官長卿卻不依不饒的,權若雪只好又白了他一眼,不滿道,“不相信你不也是我幫你進的宮麼。”
上官長卿眯眸一笑,他負了手,繞着她走了半圈,“本宮說的是不會連累你。”
他語氣中微微的自得,讓權若雪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皇帝見狀,抿脣笑着,看向權若雪時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問,“不知四小姐可看到三少了?”
提起納蘭瑾軒,權若雪微微皺眉,但還是伸手朝太液池的方向指去,“他在那邊。”
皇帝笑笑頜首,與樓蘭國主說了幾句,便領着人過去了。
見皇帝離開,權若雪也忙趕緊閃人,邊走還邊能聽到樓蘭國主笑着問上官長卿的話。
索性她走的時候,上官長卿並沒有留意到,當他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要跟父親介紹的救命恩人早已沒了蹤影。
不知爲什麼,上官長卿心裡突然涌起了一陣莫名的失落,樓蘭國主看在眼裡,一臉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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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落雲居內。
權若雪坐在桌邊用着晚膳,阿碧在一旁侍候着,阿朱剛纔推說身子不適,回了自己的房間,阿碧看着阿朱匆匆離去的背影,微微失了神。
留意到阿碧緊擰的眉心,權若雪舉箸的手一頓,笑着問,“怎麼了?”
聽到問話好半天阿碧纔回過神來,見自家小姐此時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權若雪便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
哪知阿碧聽後,擰起的眉心頓時又緊了幾分,她咬咬脣,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小姐,奴婢總覺得阿朱這些日子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