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二字從逍遙王妃的嘴裡一出口,權若雪頓時驚愕的瞪大了雙眼。
開什麼玩笑,眼前這清麗脫俗的女子竟然……竟然就是……就是老太妃?
權若雪想着,也不管是否失禮,目光一直在‘老太妃’和王妃的身上來來回回。
這兩人哪裡像是婆媳,老太妃的模樣看起來比逍遙王妃還要年輕上數分,至少在她的眼裡看起來是這樣!
這是要逆天的節奏嗎?
老太妃名喚月沁,她當年在南疆還只是一個備選聖女,後來聖女選定,不是她,她便出了南疆四下游歷,曾遇上一個令她傾心的男子,可那男子早有婚約,更重要的是那男子對自己沒那方面的意思。
傷心之下,她被出巡太祖皇帝看上,帶入宮中,甚至不顧后妃、朝臣的反對立她爲月妃。
她當時極恨皇帝,可是南疆回不去,若真從宮中逃出來,太祖皇帝盛怒之下,她只怕無處容身。
而後來,她有了身孕,看着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她漸漸放下對太祖皇帝的恨。
可在她臨盆的那一天,變故發生了。
南疆聖宮的人秘密找到了她,當時她正難產,接生的嬤嬤甚至太醫都斷言這個孩子是不能活着生下來了。
她本絕望,南疆使者忽然說了一句,只要她願意隨她回去,她便幫她救回這個孩子。
一想到孩子還有救,她想都沒想就同意了,只是在使者動手前,她還特地的問了句,爲什麼。
當時使者說,聖女的能力不夠,在月滿之日,被惡靈吞噬了,現在南疆聖宮若再不找到一個靈力高的來當聖女,那麼聖湖底下的惡靈便會從湖底出來。
到那時,便是宮主也沒辦法。
再後來,她生下孩子,就從皇宮裡消失了,從此太祖皇帝便再也沒有了她的消息,盛怒之下的太祖皇帝本想對南疆開戰。
可有一日,她出現在太祖皇帝的寢殿,與太祖皇帝談了一夜後,她再度消失,太祖皇帝卻再也沒提及過攻打南疆的事。
只是對當時還年幼的逍遙王日益冷淡。
看着權若雪驚愕的目光,其實逍遙王妃心底也是有苦說不出,老太妃不老的容貌一直是她心底的一個梗,雖然老太妃常年呆在南疆聖宮,但是每次一回來,府裡上下看着比自己還年輕的老太妃,私下裡怎麼會沒有議論。
何況,女人本就忌諱別人說她老。
月沁倒是絲毫不介意權若雪大膽的目光,她笑笑,脣角有絲苦澀,戴上月魄,就意味着,她的生命會比尋常人要長上許多,而且容顏也不會隨着時光的流逝而老去。
這曾是她無比豔羨的,可現在卻成了她心頭的一個死結。
終於,權若雪意識到自己的無禮,她連忙屈下身子,告罪道,“臣女不知道老太妃的身份,多有得罪,還請老太妃見諒。”
“不妨。”月沁淡淡的說了句,親自將她扶起,只是當她的手無意間從權若雪的額頭擦過時,無數個畫面瞬間從她的腦海中恍過。
那是權若雪的記憶,可那裡面卻有一個曾令她魂牽夢縈的身影。
蘇慶,權若雪的外祖父。
月沁的身形一時僵立在原地,臉上的表情竟是不可置信,她張嘴,才發現心中的滿腔苦澀。
“母親。”
“老太妃。”
權若雪與逍遙王妃看到月沁的異樣,幾乎是同時出了聲。
良久,月沁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只是當她的目光再落到權若雪的身上時,竟是這般的難以形容,“蘇慶……是你的祖父?”
權若雪疑惑的點了頭,不明白,爲什麼忽然之間,老太妃便知道了這些,而且看她的模樣,似乎和祖父認識?
但她也不敢多問。
“你祖父這些年來可好?”
這一問,權若雪便知道老太妃確實是認識祖父的,她也不敢怠慢,忙回答,“祖父這些年來一直安好。”
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但到底知道了他安好的消息,這些年……
月沁沒有往下想下去,只是擺了擺手,緩緩道,“你們都下去吧,我累了。”
“是。”
權若雪一臉恭敬,逍遙王妃自然也不會說不。
待月沁的身影從那座竹橋上消失,逍遙王妃這才轉過身子,溫淡的目光看向權若雪,她笑道,“你便是三少的未婚妻?”
“回王妃,是的。”權若雪抿了抿脣。
逍遙王妃卻一臉慈愛的握住權若雪的雙手,“都是自家人,別這麼客氣了。”
一句自家人,彷彿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但權若雪知道,沒有。
雖然不知道逍遙王和逍遙王妃一再強調納蘭瑾軒與他們的親戚關係是爲什麼,但權若雪卻隱隱明白,其中只怕另有玄機。
“陪我走走可好?”
頓了頓,逍遙王妃一臉溫柔的開口。
在人家的屋檐下,權若雪自然沒有理由說不。
***
午膳是在王府客廳裡吃的,逍遙王與逍遙王妃坐主位,不知爲什麼世子卻沒來。
菜色也是極其的講究與豐盛。
她與納蘭瑾軒坐在一起,納蘭芊語與慕容子淳坐在一起,而慕容拓則坐在王妃的下首,可能是他們幾名男子與世子年紀相仿,飯桌上,王妃不停地爲他們夾菜。
於是,在一頓飯,便在看似和樂融融的氣氛中結束。
飯後,幾人以想在城裡四處看看的理由出了王府,但權若雪卻知道,他們這是要行動了。
只是不知道太后讓他們是去哪個富戶府裡偷賬本,而這個賬本上頭又都記錄着什麼?
權若雪不知道,納蘭瑾軒卻是知道的,他們此行是要去富海府上偷賬本,而這個賬本便是富海手下的鐵礦一年來所出的鐵的產量。
太后懷疑,富海給她的那本賬本,做了手腳。
如果,瑞王和淮南王的人暗中聯繫了富海,買鐵器製造兵器,那麼富海手中的鐵一定不少,上交的賬本就一定有問題。
但富府戒備森嚴,闖不進去,只好上門。
當權若雪得知要去的是富海府上時,她的臉色頓時一變,那一瞬間,她彷彿看見那年的記憶有捲土重來的趨勢。
曾經的記憶深刻而痛苦,權若雪並不想再看到富海,便藉口身體不適,推脫不去,納蘭瑾軒放心不下,便留了下來。
只是,當納蘭瑾軒說出他要留下陪權若雪的時候,他沒放過慕容子淳與慕容拓眼中所閃過的微光。
這次出行,果然還有問題。
但他面上只不動聲色,與他們幾人告別後,納蘭瑾軒便攬着權若雪朝集市的方向而去。
背道而馳的方向。
慕容子淳微沉了眸子,慕容拓卻已開口問道,“他不去富府,到時候怎麼推他出來?”
聽到這話的納蘭芊語心頭一陣驚駭,但她看到慕容子淳暗含警告的眼神時,她立刻佯裝什麼也沒聽到。
良久,慕容子淳淡淡接了句,“誰說,我們要去偷賬本了。由始至終,偷賬本的就只有他納蘭瑾軒一個人。”
其實慕容拓等的就是慕容子淳的這一句話,在太后跟前,他的地位遠不如慕容子淳,有時候,他就是說十句,也不會比慕容子淳說一句來得湊效。
垂在身側的手,默默的撫上另一隻手的手臂,那裡,即使隔着衣衫,受過傷的痕跡還是那麼觸目驚心。
慕容拓勾了勾脣角,眼神幽暗。
納蘭瑾軒,這次的死局,看你如何逃脫。
……
集市。
納蘭瑾軒擁着權若雪一路逛着,從剛纔開始,權若雪的臉色就不怎麼好看,納蘭瑾軒心裡頭明白,這事,只怕還與富海脫不了干係。
晚上也許就會行動,納蘭瑾軒見權若雪實在狀態不佳,便帶着她到附近的客棧裡開了一個房間,好讓她休息休息。
扶着她在牀上躺下,納蘭瑾軒溫柔的說道,“不舒服就先躺躺。”
權若雪點頭,伸手握住納蘭瑾軒的手,眼神定定的看着他,“你別走。”
“嗯,不走。”
納蘭瑾軒反手握住她的手,在牀沿邊坐了下來。
半天,兩人一時無話。
權若雪卻覺得在納蘭瑾軒這樣溫柔的目光中,她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正要開口,卻看到納蘭瑾軒微微皺了眉。
“怎麼了?”她問。
納蘭瑾軒的桃花眼眯了眯,一抹暗光掠過,他笑,“沒事,你先睡會兒吧。”
權若雪搖頭,“睡不着。”
“心裡有事?”納蘭瑾軒輕聲問。
隨後,他的手輕輕的攬住她的肩頭,權若雪便順勢偎進他的懷裡,頭頂,他淡淡的說話聲傳入耳畔。
“若雪,我不知道你曾經經歷過什麼,這份經歷與富海又有什麼關係,但那都過去了。你只要記住,現在,在你身邊的人,是我。”
聽到富海的名字後,權若雪的心頭一陣驚駭,原來他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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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他的聲音再度傳來。
“雖然我現在自身的處境都堪虞,但你想要的,我都會盡力爲你辦到。我會保護你。”
納蘭瑾軒並不擅長說那些煽情動人的情話,剛纔所說,每一字,每一句,他都發自肺腑,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權若雪什麼時候對他這麼重要了,但他就想這樣告訴她。
不是哄她,只是希望她在以後的生活中能夠無所顧忌。
“納蘭瑾軒。”
耳窩邊,是他清晰有力的心跳,權若雪貼在他的懷裡,聽着他慎重而堅定的語氣,莫名的,她只覺眼眶一熱。
此刻,除了叫他的名字,她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因爲感動,也因爲,她的生命裡出現了一個叫納蘭瑾軒的男人。
有那麼一刻,她真的想將自己所有的過往告訴他。
“睡吧。”
納蘭瑾軒應了一聲後,修長的指從她的眼皮上滑過,然後權若雪只覺一陣睏意襲來,意識漸漸陷入黑暗。
納蘭瑾軒看着懷裡沉睡過去的女人,黑眸定在她身上良久,最後還是動作輕柔的將她放到牀榻上。
將薄被扯到她的胸口,納蘭瑾軒又伸手替她撫了撫弄亂的髮絲,這纔在牀邊站了起來。
頓了會。
納蘭瑾軒負手了走到屋子中間,眸光如電,看向門口。
“出來吧。”
未幾,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只見一道清麗的身影緩緩的走了進來。
來人眉眼柔淡,一身白色紗裙,襯得她如月宮仙子,正是最近剛失了子,又被受冷落的柳嬪。
“好久不見,瑾軒。”
柳嬪望着納蘭瑾軒,眉眼間全是溫柔。
納蘭瑾軒只挑了眉看她,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竟讓她莫名的生出了一種渴望,她從來不是衝動的人,這一次,真的是昏了頭腦了。
“剛纔的話,你是不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柳嬪緩緩走近,看着納蘭瑾軒愈發俊美的容顏,只覺得那份他曾留在自己心裡的深刻又入骨了幾分。
納蘭瑾軒挑了眉笑,仍舊不語,但他沉靜的目光卻讓柳嬪誤以爲,他默認了。
柳嬪的心頭激動幾分,內心的情感再也抑制不住,她上前,伸手抱住了他。
納蘭瑾軒垂下了眸子,讓人分辯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他沒有伸手抱住柳嬪,只是緩緩湊到她的耳邊,輕聲的說了句。
“柳嬪,你背後的人是蜀郡裡的誰?”
他的話音極淡,卻聽得柳嬪的後背一陣發涼,她的身體頓時僵硬。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好半天,柳嬪才擠出這麼一句。
納蘭瑾軒卻笑,眉眼間一片寒涼,“柳嬪,之前我一直查不出你背後的人是誰,不得不說,那人藏得極深,但是如今你卻出現在了蜀郡。”
柳嬪的臉色驟變,她的手從納蘭瑾軒的身上滑落,看着眼前男子深遠的眉眼,從來沒有一刻覺得他這麼陌生過。
又或者,他們從來就沒熟悉過,一切,不過是她的自以爲是。
納蘭瑾軒擡頭,看着柳嬪劇變的臉色,他輕輕一笑,揚起的手落到她的頸間。
“是逍遙王對不對。”
柳嬪的臉色一白,隨後,她只覺得頸間一痛,意識失去前,是納蘭瑾軒淡淡冷冷的目光。
啪的一聲,柳嬪的身子倒在了地面,納蘭瑾軒拂了拂衣袖,冷淡的神情裡出現了那麼一絲的厭惡。
“處理好。”
他對着半空說了一句,就轉了身。
然後,一聲落地的輕響,連玉的身影便在房裡出現。
原來,這次連玉表面雖沒隨行,但她一直在暗處行事,甚至比納蘭瑾軒還要先到蜀郡,她潛伏進了富府,現在富府的情況她基本上摸得一清二楚了。
……
入夜時分。
逍遙王府那座精緻的水上竹橋上。
逍遙王一身玄色錦衣,眉眼俱深,他默默的站在橋上。
一個時辰後。
月沁淡淡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你走吧,我不會允你所求。”
“爲什麼?”逍遙王冷冷而笑,饒是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聽到這個回答時,心頭還是忍不住一涼。
良久,月沁長嘆口氣,“你該知道我如今是聖宮的聖女。”
“可你首先是我的母妃不是嗎?”
逍遙王怒及反笑,垂在身側的手指筆直的指向屋裡,再開口,他的聲音如控如訴,“從本王出生起,你便丟下了我,這麼多年來,你可知我有多艱難才走到今天?”
他的反問,讓屋裡的人寂了聲息。
逍遙王眼底掠過一絲暗芒,他嘆息一聲,“母妃,僅此一次,兒子求你了。”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月沁一身白裙,緩緩的從屋裡出來,走動間,裙襬處繡着的紅色曼珠沙華好似鮮活了一般。
“不是母親不幫你,而是這天下間的事,母親無能爲力,一切都有它的定數,萬事強求不得。”
月沁嘆息着,語氣中依舊沒有絲毫鬆動。
逍遙王頓時冷笑,然而月沁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的胸口一窒。
“莫不是你這次接母親回來便是爲了這些?”
……
逍遙王回到院子的時候,逍遙王妃並不在,推開書房的門,一進來,掀開夜明珠的幕布,屋子頓時一室透亮。
瑩白的光線裡,他的書桌上正靜靜的躺着一封書信。
逍遙王皺了皺眉,走過去,一陣淡淡幽沁的香味從桌上傳來,眉心舒開,他伸手拿起書信,頓時那股香味又濃郁了幾分。
信的左下角位置有一枚黑色的符號,逍遙王的手指從那符號上劃過,半天,才從裡頭將信件抽出。
信裡頭也沒有其他的內容,只是將納蘭瑾軒來蜀郡的真實目的告訴了逍遙王。
收起信件,逍遙王眯了眸子,眉眼裡是一掠而過的深沉。
暗處,連玉不着痕跡的移動了身體,幾個起落,她的身影消失在這黑夜長空。
客棧。
慕容拓與慕容子淳簡單的與納蘭瑾軒的說了下富府的佈置,主要說明了富海的書房是在哪個位置。
然而不等他們說完,忽然一陣鑼鼓喧天的聲音從街道上傳來。
“失火了,失火了。”
一陣陣叫喊聲從對面傳來,那裡,好像是……富府的方向。
慕容拓與慕容子淳的臉色一變,兩人快步走到窗前,打開窗子,頓時一陣嗆鼻的濃煙涌了進來,隱約,兩人看到富府的方向火光沖天。
“怎麼回事?”
他們今天剛去過富府,富府就失火了,是巧合還是有人別有用心?
幾乎同時,兩人的目光轉頭看向納蘭瑾軒。
而此時,那廝那外頭的響動充耳不聞,正在替還沒有吃晚飯的權若雪佈菜,接收到兩人審視的目光,納蘭瑾軒緩緩擡了頭,也許是兩人的目光太過凝重,他失笑。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