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流裳的腿受傷是事實,這沒法假裝,包藏禍心又是另外一個事實。
考場如戰場,爾虞我詐,誰蠢誰上當,怪不得別人,算不上卑鄙無恥下流,古來善戰者有哪一個是光明正大,清白無垢的,就是聖人孔明也有不少污點。
還是那句——誰蠢誰上當。
因着腿傷,她不得不想辦法尋找代步工具,蘇文的發明小創造就成了不二之選。
先前的坐騎老虎被搶,她是看到的,可嘆晚了一步,眼睜睜地被人捷足先登了,三頭狼其實也可以明搶,但人家吃一塹長一智,創造小發明被安裝了噴火器,操控還需要密碼,不打入內部暗奪,明搶的話勝算太低。
她的處世格言是不打沒把握的仗。伏低做小,博取同情,也是她慣用的手法。出身使然,她沒有別的選擇,生在那樣一個家庭,想要什麼都得靠自己努力。
第一關的合格是她求來的,求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第一夫人——尉遲夜辰的母親。她既然選了自己做生孫子的工具,那麼這點拜託不是難事,相反還會對她的上進心感到高興,尉遲夜辰太過高冷,想要接近他引起他的注意,尉遲夫人那套將女人脫光了往牀上送的主意已經過時了,非但不能引起尉遲夜辰的注意,還會讓他反感,必須另闢蹊徑。
她有雄心壯志,也不怕吃苦,與尉遲老婦人一拍即合。
可惜第二關把控太嚴,尉遲夫人也沒法從親生兒子的眼皮下送個人過關。莊流裳只能親自上陣了,但也做了功課,買通了第二關的幾個考生。沒找世府軍的考生,找的是聯盟的人,有錢能使鬼推磨,哪個世道都不會變,計劃很順利,不曾想最後關頭她把腿弄傷了。
聯盟的人見錢眼開是一回事,但沒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勝利是他們的前提,外快是其次,腿受傷後,她就成了拖累,就是擡高價碼,他們也不願意接活了,她怎能容許放棄?
所以盯上蘇文的發明小創造是非常順利成章的事。
“流裳,還要湯嗎?”
天剛矇矇亮,張凡起火做了早點,四人吃完後鍋子裡還留了點湯,倒了挺浪費的。
“夠了,不要了。”
“那我自己喝。”張凡仰頭飲盡。
喝完身體暖暖的,正是上路的好時候。
“都準備好了嗎?再檢查一下有什麼東西落下沒有?沒有的話,我們上路了。”妖嬈收拾完自己負責的行囊,手裡有片大樹葉,是她臨時畫的地圖,因爲是她畫的,只有她看得懂。
第二關只剩下最後的24小時了,最後關頭,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擱。
蘇文用遙控器啓動了三頭狼,和張凡合力將莊流裳擡到狼身上坐好。
“好了,好了,出發了。”
按照昨天的探路,妖嬈已有了明確的方向,只要不出岔子,預計16個小時後她們就能到達山頂。
綿長的山道,細窄地只能一人通過,積雪很厚,一踩一個腳印,張凡和蘇文生在南方,冬天很少下雪,這般厚實的積雪是頭一次見,走起來就有些費力了,且雪地走路,沒有太陽鏡容易患雪盲症,需要更小心些,以防雪地反射的陽光灼傷了眼睛。
“雪已經不下了,風也不颳了,太好了,就是怎麼覺得越來越冷了。”蘇文哆嗦了一下,兩隻手放在狼身上取暖,狼內部有火爐,通體生溫,像個熱水袋,捂手的時候特別舒服。
妖嬈道:“冷的話多喝些熱水。”
狼身體裡藏了個容器,儲存了燒開的水,利用狼內部的溫度循環可以保持水的熱度,是蘇文昨晚想出來的新招,這丫頭聰明起來勢不可擋。
“哈哈,忘了咱們有熱水了。”她趕緊倒了一杯,改裝條件有限,狼頭得噴火,背上要駝東西,出水就只能換個位置了,從屁股後面放水,有閥門,擰一下就行。
惡趣味啊,但不擅此道的人沒資格去介意。
“流裳,你要嗎?”蘇文捧着竹筒問。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蘇文和張凡已經和她混熟了,她也落落大方,問什麼答什麼,親切感十足。
“不用,我很暖和。”她騎在狼身上就像是坐在電加熱座椅上,路也不用自己走,所以不覺得渴,“小文,給葉小姐倒一杯吧,這天也是夠冷的。”
她在討好妖嬈,但妖嬈不吃這一套,任她小凡小文叫得再親熱,到她這還是得叫葉小姐。
蘇文一點眼力勁都沒有,幫着別人套近乎,“叫什麼葉小姐,叫小嬈啊。我們都是這麼叫的。”
“這……不好吧,葉小姐似乎不太喜歡我。”
不喜歡那是帶點腦子的人都看得出來的,但蘇文的腦子都用在發明創造上了。
“怎麼會?小嬈是刀子嘴豆腐心。真要討厭你,早將你扔下了。放心吧。小嬈,你說對不對?”
對什麼對,一個晚上就被陌生人攻陷了該有的提防。
她翻翻白眼,不予回答,和張凡交換了位置,去前頭領路了。
莊流裳見了一臉落寞。
蘇文安慰道:“你別介意,她這個人就是比較小心。其實人很好的。”
“不介意,不介意。對了,你們也走累了吧,不如我下來讓你們坐。這狼本來就是你們的東西,我一個人坐佔了你們的位置,實在不太好意思。”
“別傻了,你腿受傷了,下來怎麼走,坐回去。沒事的。”
蘇文覺得這姑娘挺好的,說話斯文,行事禮貌,從哪看都不像會使壞心的人,越相處,越放鬆警惕。
“小文,這狼真是你改造的?”
“是啊。”
“你可真行。”她由衷地佩服。
蘇文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尖,“還好啦,我從小動手能力比較強。其實很簡單,你要有興趣,下次教你啊。”
“好啊,好啊。”
相談愉悅,笑聲不斷,張凡也加入了聊天圈,談的是怎麼做菜。
“這個紅燒肉啊……”巴拉巴拉五百字。
莊流裳不時提問,一副認真求教的姿態。
女人聊天可以天南地北地談,很快談到了家長裡短。
張文和蘇文很健談,什麼話題都接得上,越談越覺得莊流裳是個實誠的姑娘,一點架子都沒有,還是區長的女兒呢。
區長的女兒是莊流裳自己說的,聽着不像騙人,因爲談吐教養看得出來。
世界有八十八個區,區長的官位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總比平頭老百姓高端。
“你是千金小姐怎麼還來考軍校?”
“不想靠家裡,想自己奮鬥一番事業。”她靦腆地笑了笑。
不靠祖蔭,有上進心,對人也不拿喬,印象分噌噌地往上升啊,三人相談甚歡,友誼的氛圍隨風漸長,唯獨前頭帶路的妖嬈被隔離了。
腦子是個很好的東西啊,笑那麼大聲,說話那麼吵,也沒見有人圍觀埋伏,昨天被人搶了食物,踹了一腳的事敢情都忘了嗎?
她早就覺得奇怪了,就後頭兩個傻子渾然不覺。
“小文,你這遙控器要怎麼用,看上去很難啊?”
“不難的,這樣操作,之前被搶了一隻老虎,做的簡單,按個按鈕就啓動了,便宜了那羣混蛋,這次做了點改動,你看這樣操作……對,就是這樣……你真聰明。”
“你還設計了密碼?”
“嗯,如果不能爲我所用就不能便宜了別人。”
“密碼是多少?”
傲嬌的狼王蘇文,腦子已經進水了。
“568913,按這裡輸入密碼就可以了。”
妖嬈聽到這些,差點跌跤,扶着額頭直嘆自己當初怎麼就沒把蘇文賣了賺錢。
“休息一下吧。”她停下了腳步。
上山的路越來越陡峭,再往上爬路會更難走,必須保證充足的體力。
蘇文和張凡沒覺得累,和莊流裳聊得開心。
“小文,我想……想上廁所!”莊流裳紅着臉道。
“我扶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地上滑。”
“沒事的,我……我不習慣有人看着我做這種事。”
大家小姐上個廁所都要先放水遮一下噓噓聲,何況野地解手,家教不同,說得過去。
“那你自己小心。那裡有塊石頭,你去那吧,有事喊我們。給,柺杖你拿好。”
柺杖是昨晚張凡在草地裡扒拉到一根樹幹做的,很結實。
莊流裳拄着柺杖慢行到石頭後,蘇文不放心地盯着。
四人喝了點水,吃了點剩下的烤肉繼續上路。
“小嬈,我們還有多久能到?”張凡問。
越往上海拔越高,空氣稀薄,呼吸艱難。天氣溫暖還好,但氣候寒冷,呼出的是熱氣,吸進肚子裡的是寒氣,喉嚨和肺很遭殃,吸進的空氣像沙子,擦得喉嚨疼。
山道九曲十八彎,一圈又一圈,看不到盡頭,近路也有就是峭壁,以妖嬈的本事直接攀上去就得了,根本無需走那麼迂迴的路,但別人不行,只能按普通人的方式來,她將幾條岔路探得很明白,四人都沒走冤枉路。
“沿着這路直走到底就該到了,時間上不好說,如果晚上不紮營,連夜趕路,早上能到。”
張凡覺得不紮營太困難了,她們三個行,莊流裳肯定不行,決定還是天黑前找個地方紮營休息。
篝火,熱湯,烤肉,五十幾個小時下來,張凡和蘇文已經習慣了,一點不覺得苦,還挺自得其樂的。
妖嬈打了個哈氣,揉了揉眼睛,“小凡,你守夜行嗎?”
“行,你去休息吧。”
“嗯!”
妖嬈躺下就睡着了,睡得很沉,都打起了小呼嚕。
“小文,給葉小姐多蓋件衣服吧。”莊流裳好意道。
蘇文用遙控器調解了一下狼的溫度,這狼在晚上就是個大暖爐,偏妖嬈不喜歡,離的遠。
“我去給她蓋衣服,你先睡吧。”
“沒走什麼路,一點不累,睡不着。”
“不累也要睡,最後關頭了,一定要謹慎,不能鬆懈。”蘇文替妖嬈蓋好衣服跑了回來。
“這次多虧遇到了你們,等考過了關,我請你們到我家做客。”
“好啊,區長的家我還沒去過,肯定很大,很漂亮。”
“對了,這個還你。”
蘇文愣了愣,這不是她的令牌嗎?
“拿回去吧,我們現在是朋友,我相信你們。”
“那你的我也還你。”蘇文將她的令牌從口袋裡掏了出來。
“不用,等到了山頂再還我吧。我怎麼說也是外人。”
“不行,你信任我們,我們也該信任你,還你。”蘇文將令牌硬塞給她。
莊流裳感動極了,看都沒看就收了,“小文,你真是好人。”
“你也是。晚了,我們睡吧,等通關了,我們再好好慶祝。”
“好!”
夜深了,蟲鳴聲聲,張凡覺得困,腦袋不由往下墜,趕緊醒過來揉揉眼睛,拍拍臉振作,但實在抵不住睏意,怎麼會那麼困呢。
遠處暗影騷動……
“按照計劃,先搶那頭狼。”
“那人呢?”
“沒了那頭狼,都是弱雞不用怕。”
幾個黑影快速接近篝火。
他們一共五人,都出自聯盟軍的預備軍團,因此身手利落,行動敏捷,合作也默契,一人伸腿掃向篝火,星火四濺,煙火迷了張凡的眼,雙手揮舞時就被人擒住了。
蘇文睡得正香,聽到聲音醒了過來,看到黑影,還迷迷糊糊地,總覺得腦袋很重,但第一時間捉緊手裡的遙控器。
咦?遙控器去哪了。
沒了遙控器,她沒有任何反抗力。
妖嬈睡得很沉,完全沒有察覺到有敵襲,黑影對準她的脖頸劈了一記手刀,她暈過去了。
“小嬈!”張凡奮勇反擊,但完全不是對手,腹部狠狠中了一拳,疼得倒地。
蘇文扯住一人的頭髮不放,對方一個擒拿手將她摁倒在地。
“你們是誰?放開我。”
張凡想救人,但那一拳又重又沉,她只覺得眼前一片黑。
“好傢伙,這狼做的真好,怎麼改造的,這小妞真是個天才。”
“不準碰我的狼,你們到底是誰?我的遙控器呢,我的遙控器去哪了!?”
三頭狼是她的殺手鐗,一路上退了不少敵人,由它在敵人很難近身,她是隊伍裡最弱的,所以不管睡覺吃飯,還是休息,遙控器都會緊緊拽在手裡。
“你說的是這個?”莊流裳攤開手。
“怎麼在你……”她頓了頓,終於發現事情不對勁了。
她怎麼和那羣人站在一起了?
視線緩緩上移,她看到了刺眼的笑容,之前端莊親切成了輕蔑嘲諷。
“你……你……”一股怒氣在胸口匯聚,卻發泄不出來,生生將她的雙眼逼紅。
“現在才發現?可惜晚了!”莊流裳啓動了三頭狼。
蘇文的憤怒爆發了,跟瘋了似的掙扎“你這個壞女人!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我的狼。”
“呵呵,你說的沒錯,它現在是我的狼了。真是個好東西。坐着又暖又舒服……”
“莊小姐的計策真是了得,這機器狼是手到擒來。”黑影突然踢了一腳三頭狼,“這東西先前害我們吃了不少苦頭。”
蘇文認出了他,是先前想搶她們東西的人。
“你踢什麼,我還要靠它去山頂。”
“是,是,莊小姐您坐好了,我們這就護送您去山頂。這個佣金……”
“一分不會少。”
“那這幾個人……”先前被燒到,心裡還有怨氣,“小丫頭,你夠狠的啊,敢燒老子我。”
“上路要緊,山頂還遠着,和她們置什麼氣,打暈算了,考覈不通過,還不夠解你的怨氣,或者你按了她們的SOS鍵,直接取消資格。”
“直接SOS,太便宜她們了,打暈好,凍一晚上,讓她們好好長長記性。”
蘇文和張凡根本沒法反抗,都被劈暈了。
“好了,我們走!”
“呦,這就走了?”
“誰?”
幾人嚇了一跳。
“這裡,這裡,姑奶奶我!”
妖嬈盤腿坐着,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拋接着四五顆小石子。
天很黑,篝火裡尚有一絲殘火,火光下她的臉昏暗不明,但一雙眼仿若最兇猛的野獸匍匐在黑暗裡準備攻擊獵物的眼。
幽深,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