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曦辰宣戰完後就掐斷了通訊,屏幕啪的一聲陷入黑暗。
尉遲明辰呆滯地站在屏幕前,宛若一座雕像,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怎麼好好的親兄弟就變成殺父仇人了。
“總統閣下……”
他後頭的幾個大佬面對此也是一臉震驚,事關總統府的體面,他們不好插嘴,但若是真的,那可真是……
幾個大佬不約而同地噤聲,這事弄不好是要出大亂子的啊。
尉遲明辰的面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他是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的——未達目的不擇手段,說到草菅人命,她也是敢的,但是當年的事,他的真的是不清楚。
況且,他自認爲爲了自己的利益,殺幾個人算什麼,他手裡不也攥着幾條人命嗎。
但是爲什麼偏偏發生在曦辰身上。
他再一次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從頭到腳都涼透了。
怎麼辦?
這時候還有誰能幫他力挽狂瀾。
“總統閣下,我們還是撤退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這個提議一進入尉遲明辰的耳朵就像是一顆炸彈直接在他腦子裡爆開了。
青山……
他還有青山在嗎,這裡就是他所有的一切了,沒了這裡,他就什麼都沒了。
倏地,他紅了眼,宛若餓狼般的看向身邊的人。
“你們剛纔也都聽到了,我母親犯下了人命案子。”
欸?
一羣人愣在了那裡。
這話是什麼意思?
尉遲明辰緩緩站起來,面色陰冷無比,“作爲總統……我怎麼能姑息這種事,你們說對嗎?”
衆人明白了,他這是要大義滅親啊。
可在這節骨眼上大義滅親,不免會讓人想到這是推個人出去擋刀子啊。
衆人面面相覷,先不論他這到底是大義滅親呢,還是推人出去擋刀,就殺人這件事而言,也不能全憑事主說了算啊,證據呢,人證呢,什麼都沒有,就蓋章定論了?
這似乎太兒戲了吧。
萬一尉遲曦辰說的都不是真的,那沈運梅不就被冤枉了嗎?怎麼這個做兒子的一點沒幫自己的母親想一想?還是說……他其實早就知道了沈運梅乾下的醜事,這麼多年一直隱瞞不報,幫着掩蓋事實?
現在被人戳穿了,所以企圖甩鍋?
如果是這樣……那性質又不同了,作爲總統這可是知法犯法,就算那是親媽,犯了法也是要受懲治的。
一羣人開始交頭接耳地討論了起來,不時拿奇怪的眼神看着尉遲明辰。
尉遲明辰接收到這些如同看怪物一般的眼神,心裡愈發暴躁,心裡腹誹着:不是你們說的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只不過是在想辦法留下他這座苦心經營了多年的青山啊。
“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將我母……將沈運梅帶過來!”
衆人愕然,他竟然真打算將自己的親生母親推出去擋刀子!
這品性也壞了!
但,衆人不敢將心裡的想法說出口,如今他們都是一條繩子上螞蚱,出了事誰也逃不了。
“去,將那個惡毒老婦人帶過來!”有人爲了保命站去了尉遲明辰那一邊。
然後更多的人紛紛站了過去,利益和私慾面前,人性的醜惡被無限放大,這些大佬穿着軍裝,肩膀上,胸上都是獎章,什麼美好的言辭都有,可是真到了生死攸關的境地,誰還記得當初發下的誓言,或是年少時的偉大宏願。
那都是放屁!
自己的命都快沒了,別人的命又算什麼。
躺在牀上已經算半個廢人的沈運梅估摸着也想不到最寶貝的兒子最會拿她當擋箭牌,反正她現在也說不出話,被人擡走的時候,歪斜着嘴,口水嘩啦啦地淌落,走時隔壁牀位上的尉遲清河和她的模樣也差不多,癱瘓,腦梗,小便失禁,淒涼無比,他咿呀咿呀地叫着,卻沒人聽他的,當初那意氣風發的總統,千嬌百媚的總統情婦,如今不過是隻留了一口氣的廢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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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軍營地裡,尉遲曦辰收到了尉遲明辰發來的通訊,因爲他不肯回應,這次送來的是密碼信息留言。
看到沈運梅三個字,他捏緊了拳頭。
“他還真是敢做敢當啊!”
萊陽夜看到了留言,冷笑三聲道:“他竟然要把沈運梅送來給你處置,看來他很重視你啊,比自己親媽還重視。怎麼樣?有沒有被感動到?”
“感動是一點沒有,只覺得噁心!”
萊陽也是剛知道他不是尉遲家的兒子,這秘密瞞得可是夠嚴實的,二十多年竟無一人察覺出來。
宮慧寧……那個如同小透明一樣的連個小夫人都算不上的女人,竟然用了整整二十多年來複仇,還把兒子教得如此隱忍,半隻馬腳都沒露出來過。
萊陽甚至想不起她到底長什麼摸樣,他從小到大在尉遲府來來去去,真的從沒注意過身邊還有這樣的一個女人。也或許只有如此,她才能在二十多年的歲月裡熬過來吧。
“你媽現在還好吧?”萊陽突然問。
曦辰詫異地看着他,覺得他樣子古古怪怪的。
“你這麼看我幹什麼,我問候一下伯母有什麼奇怪的嗎?不識好人心。滾滾滾,不說拉倒!”
曦辰輕笑,朝他拱了拱手,“多謝牽掛,我母親很好,只不過早年爲了能讓我的出生順利成章,不受懷疑,服了一些對身體不太好的藥,年輕時候開始身體就有些弱,不過不打緊,只要能報了仇,我母親的心願也就了了,接下來就是做兒子的我照顧她,讓她享享清福了。”
等到這一仗打完了,他和母親就能堂堂正正地去祭拜父親了。
想罷,他看向萊陽,他知道萊陽對尉遲明辰的恨,比自己還要深,但具體在恨什麼,他也不清楚。
儘管他和尉遲明辰很親近,但尉遲明辰是個多疑的人,在家總是攛掇着他去對付夜辰,但是外頭他幹了點什麼事,卻從來不會讓他知道。
正因爲如此,他才明白,尉遲明辰的心是捂不熱的,他終究是沈運梅的兒子,一樣的壞,一樣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你呢,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不要問,我的事只要你沒插過手,就與你無關。”說完,萊陽切斷了通訊,坐在駕駛座上,凝視着前方世府基地的堡壘。
仇恨的視線似一支支利箭刺向那地方,他顫抖地從軍服的內側袋裡拿出一個項墜。
那是可以存放照片的項墜,黃金質地,有些古舊了,上頭的花紋被他的拇指來回摩挲着。
打開項墜,裡頭是一張比拇指面大不了多少的照片,是個女人,可能是時間太久了,略略有些發黃。
“愛音,你會不會還在怪我,怪我不相信你……”
正因爲他的不相信,她纔會死得那麼慘!
他握緊項墜,過往的一切在他腦海裡不停的重複,如果時間能夠重回到那一天,他一定會對她說,不管她是誰,不管她是不是尉遲明辰派來監視他的,他統統都可以不計較。
他會娶她的!
而不管她是生,還是死,她都會是尉遲萊陽這輩子唯一的妻子。一念之差,永失所愛,也是那一天,他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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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明辰將自己的老母親推出去擋刀子的計策,並沒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讓夜之軍大大地鄙視了一回。
可憐沈運梅衣衫單薄地被風吹得瑟瑟發抖,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也沒得到兒子的半分垂憐。
這麼個老太太出現在戰場上,還是神志不清,衣不蔽體的模樣,是個人看了都覺得過分,雖然是罪有應得,可也不至於這般折騰吧,殺了便是。
大家想想又是尉遲明辰這個親兒子乾的,頓時都有一種跟錯人了想法。
跟着這麼一個豬狗不如的領導人打仗,世府軍哪還有那個臉。
就在這時候,阮天啓還發出了勸降公告,只要願意投降,一律不殺。
這個公告一出,就是有心思奮戰的世府軍也沒那個心思了,一個兩個……十個繳械投降,然後是百個,千個。
緊接着,尉遲曦辰所率領的空中部隊將世府基地的大堡壘轟出了一個大洞,搖搖欲墜的堡壘宣示着世府軍再無反擊的可能。
隨後尉遲萊陽率領的一衆機甲部隊,衝進了堡壘,誰都攔不住他,就像他的仇恨,戰火不滅,便無從消弭。
而尉遲明辰呢,都兵敗如山倒了,他還能有什麼反撲的機會。只能眼睜睜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舉起雙手投降,揮動白旗,堡壘之上,那揚起的白旗,宣告着戰爭的結束。
世府軍,輸了!
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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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爺,我給您將人抓過來了。”
萊陽身邊最忠心的蒲心,拖着五花大綁的尉遲明辰來到夜之軍臨時搭建起來的指揮帳篷裡。
尉遲明辰面色慘白的摔倒在地上,蒲心還嫌不夠,狠狠踹了他一腳。
“四少爺,您打算怎麼處置。我想好了,割他的肉,學古代那種凌遲處死,然後拿他的肉喂狗,祭小姐的在天之靈。”
她口裡的小姐就是萊陽的親妹妹尉遲萊茵,她原先就是萊茵身邊的人,萊茵死的時候,她就在身邊,若不是萊茵在停車場發現車子不對,果斷將她推下最近的樓梯,她也會跟着被炸死,而不是滾下樓梯跌斷一條腿那麼簡單。
那麼久了,她還記得小姐臨死前說過的話。
“告訴哥哥,愛音不會背叛他的,愛音只是被要挾了!”
這句話她帶給了尉遲萊陽,可是太晚太晚了。
尉遲萊陽走到尉遲明辰跟前,居高臨下地睥睨着他,在尉遲明辰眼裡,萊陽無非就是尉遲家用來賺錢的工具,何曾像這樣,由他睥睨他,還是如此鄙視的眼神。
“萊陽,你聽我說……那件事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他明顯是不想死,所以再次企圖甩鍋。
“你以爲我會相信?尉遲明辰,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讀書都讀進狗肚子裡去了嗎?愛音的哥哥本來是你政府單位裡的一個小秘書,雖然他也不是什麼好人,好高騖遠,只會巴結你,但你就是看準了愛音對這個哥哥情分不同,處處都會保護他,便以他爲要挾讓愛音想辦法接近我。那時的我雖然明面上和夜辰不和,但私底下我們都清楚你需要錢,偏偏尉遲家的錢都是我家在管,你想通過我拿到錢,那是想也不要想的事,但你又不好明搶,只能暗地裡想辦法,你想說服你爸將我家管錢的權利給奪了,由你安排的人來負責,可惜啊,你爸也不算太糊塗,知道我家雖然和尉遲家沒什麼血緣關係,但好歹商界的人脈夠廣,若是被削權,難保不生出二心,自立門戶,去和你們對着幹,先別說我們有沒有這個心思吧,就我爸那樣的老黃牛根本不會,可你們父子靠我家賺的錢養活,怎麼還成天算計我家的人會企圖取代你們尉遲宗系的地位?真是人心隔肚皮!不過你爸想的也沒錯,就你們父子倆這種小心眼,我爸不會,我尉遲萊陽還真不想屈就了自己。你說服不了你爸,就想抓我的錯處,於是你就將愛音派到我身邊,暗中監視我,好看看我都幹了什麼,或者有沒有和夜辰私下裡聯絡,對嗎?加上萊茵愛音本就是大學同學,更讓你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說到此,他不由想到了許多年前,萊茵爲他介紹愛音的場景。
“哥哥,愛音,萊茵,聽起來是不是很像一對好姐妹……”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愛音,卻在她死後才知道,那初次的相見便已心動了。
“不是的,那都是我爸吩咐的,我沒有……”
“閉嘴!”尉遲萊陽一腳踹在他的胸口上,“別和我說不是你,愛音的哥哥死前什麼都招了,哭着喊着自己害了妹妹,而我也心瞎,始終不願相信愛音,纔會導致她最後心如死灰的不再與我解釋,所以當她知道你要暗殺我,她便也不願說了,自己孤身一人打算冒死揭穿你的陰謀。那輛車,你還記得嗎?要不要我把當時的照片發給你看看。尉遲明辰,你當時明明可以關了定時器的,可你沒有,因爲你知道愛音已經不會幫你了,你又怕她事後會將你說出來,你只好殺人滅口,對不對?”
“我……我……”尉遲明辰捂着胸口,那一腳太重了,他憋了一口血在喉嚨裡,這會兒一開口,直接吐了出來。
“之後,萊茵爲了去追愛音,想勸她不要放棄我,也上了那輛車!”說到這裡,他狠狠喘了一口氣,胸口沉重得一如當年知道兩人出事時那般,好似被千斤重的石頭壓着,“你知道嗎,當我知道她們倆都是被活活炸死的時候,心有多痛,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了!”
可是當時他沒有任何證據,就是有證據也被這對父子給消除了,蒲心的話根本不足以讓人相信殺人兇手是這個混蛋。
“沒關係,雖然當時制裁不了你,可是今天你落在我手裡了,你想不想知道我會怎麼處置你?”他蹲下身體,伸手往尉遲明辰的臉上狠狠拍着,“她們是怎麼死的,你就怎麼死!”
“不,不要!萊陽!我求你,別……別殺我!我是你的堂兄啊!”尉遲明辰大叫。
“堂兄?呵呵,我家雖然姓尉遲,可是和你們沒有血緣關係,你不是常用這個來說服你爸的嗎,怎麼?現在倒肯承認了?晚了!你去給我死吧。來人!”
他後退了一步,很快就有一羣人上來將尉遲明辰拖走,塞進一輛早就準備好的跑車裡。
還是尉遲明辰最喜歡的跑車類型。
他被捆在座椅上,然後一羣人拿起汽油桶往車身上澆汽油。
一桶接一桶……
澆完後,尉遲萊陽走了出來,就在車前點起了一根雪茄。
尉遲明辰幾乎像個死人一樣地看着他,他驚恐地看着他吸了一口又一口。
煙霧繚繞,卻遮不住萊陽臉上的殺意。
突然,萊陽停了抽菸的動作,驚叫了一聲:“哎呀,瞧我這腦子忘記了夜辰的囑咐,要戒菸。”
“不,不,不……萊陽……”
撕心裂肺地喊叫也阻止不了萊陽將抽了幾口的雪茄彈飛到車頭上。
火星瞬間點燃了汽油……
轟……
火燒沖天!
尉遲明辰的慘叫也跟着響徹雲天……沖天的火光將車子燃盡,也將他燒得面目全非,焦炭一具。
煙塵裡,萊陽墨黑的眼中滾落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