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琉璃一樣的天際底下,黛色池塘隨着輕風盪漾微波,池塘外環繞着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水霧。池塘中央那朵最大的蓮花上面,千騎正欲伸手去夠終於出現在他眼前的羽之閘的開關。
那紅目虎皮毒蟲卻又飛身向他襲來,千騎那眼看着就要碰到開關的手就又不得不縮回來。而這個時候,大蟲的毒牙已經到了他面前,他不得已只好伸手握住那隻大蟲的兩隻前腳。與大蟲肌膚之親的感覺實在不怎麼美妙,它那又黏又滑的的腳摸起來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大蟲與千騎在蓮花上展開一場逐力戰,他們在層疊的花瓣兒之間來回跳躍,由於在霓裳窟裡,千騎的妖力氣旋難以施展,所以他與大蟲間的戰鬥也幾乎變爲肉搏。
當對方佔據絕對優勢的時候,被動的一方就不得不向後退去,在蓮花花瓣兒上看不見身後的情況令人不安,而且那大蟲口中鉗子一樣的舌頭還時不時就向千騎伸過來,有時甚至會碰到他的鼻子和臉頰,並在上面留下令人作嘔的粘液。
千騎終於找到時機用力一個推手將大蟲的雙腳鬆開,他突然想起剛纔自己沉入水底時玉蟬曾經在他面前出現,可這會兒卻又不見了蹤影,不知那是不是他剛剛在水下掙扎時所產生的幻覺。他稍一走神,那大蟲就從一側向他襲來,險些就又傷到了他。
他下意識地閃向一邊,一個側翻竟陰差陽錯地騎到那大蟲的背上,於是趕緊喚出臂上的神龍火弓向着那大蟲的頭部便射去,這一箭正好穿過它頸部鱗片間的縫隙扎進了它的肉裡,只聽見它嘶嘶地慘叫了幾聲就開始不斷扭動起自己的身軀。
千騎索性用左手握住自己剛剛射出的那支箭留在外面的部分以保持身體的平衡,跟着那大蟲由蓮花上墜落到荷葉邊緣,又從荷葉邊緣翻滾入水裡。他本想一伸右手以水化器喚出玉蟬劍,可伸出的手中卻並沒有出現劍而是被另一隻手握住了。
他定眼一看握住他的果然是玉蟬沒錯,但她卻在握住他以後很快地消失不見了,玉蟬劍隨之又一次成形。或許是受到了這霓裳窟裡別樣景色的啓發,這一次他手中的劍竟發出和這異界天空同樣的七彩光芒,無數的彩蝶把昏暗的水下世界照得通亮,他使出全新的一招玉蟬蝶舞,化萬千力量爲一點將劍釘入那大蟲的頭部。
他感到自己開始隨着那大蟲朝着水底不斷下沉,當他到達池塘底部的以後,周圍的水也開始極速減少,最後竟一滴不剩,而他身下的大蟲已經化作一具骸骨。那琉璃一樣的天空和四周濃重的水霧不斷被吸入到他的劍中,霓裳窟隨着紅目虎皮大蟲的死亡而消失,他也再次回到先前的那座庭院裡。
再看插在面前碎石子裡的那支瓷蓮內,不出所料地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機關裝置,就和他方纔在霓裳窟裡那朵蓮花上看見的一摸一樣,只是縮小了無數倍,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一扭,只聽見從遙遠的地下傳來機械被啓動的聲響,羽之閘終於被成功開啓。
合音在前往青壤城第二層之前先將自己身上笨重的鎧甲脫了下來,一把年紀的他沒有了重甲的負累立即輕鬆了許多。變商之閘處於第二層由正北順時針起三百三十度角的地方,在那裡一片巨大的藥草田中隱藏着一座地窖,這片藥草田有着特殊的設計,除了魔靈族的人以外很難找到地窖所在。
合音輕鬆來到地窖的入口處,不禁覺得好笑,作爲主要負責守護第二層的橙隊隊長,前幾天正是由他親手關閉了商之閘的開關,而現在他卻又要將它打開。他從腰間袋子裡取出一塊火石,再由旁邊撿了根木棍,用火石摩擦生火將木棍點燃,便舉着它沿階梯向地窖內部走去。
通往地窖主體的這一段並不寬闊只能容一到兩個人並排行走,他空着的一隻手正好可以扶在牆上,走了一會兒就來到寬闊的地方,這裡看上去就像是用來儲存食物的,四壁和地上都是由不規則的石頭拼接而成的,只是圓形的洞內空空如也。他環顧一下向着右手邊走去,並在那些看起來沒什麼區別的石頭裡找出一塊一下子按了下去。
洞壁上瞬間出現一道門,合音推門而入,正對着他的方向擺放着一個石頭圓桌,那個圓桌的桌面上有一個類似於鐘錶的裝置,而上面只有一根指針,那就是變商之閘的開關。
合音深吸一口氣走到那石桌前,現在指針指向十二點的方位上,這就意味着變商之閘處於完全關閉的狀態,若想重新開啓它就必須將指針轉到十點半的方位。
他的手剛放到桌子上,就有一種被電擊的感覺,電流順着手指竄遍他的全身,令他不由地抽搐了幾下,然後腦中開始產生各種各樣的幻覺,很多都是他所經歷過的記憶的片段。
從他年輕時加入禮的部隊時的畫面開始,他年輕的臉上洋溢着說不出的自豪,因爲那是他一生中最榮耀的時刻;然後是他與妻子結婚時的情景,族中許多人都來向他們表示祝賀,大家不停地彈琴、唱歌、跳舞,熱熱鬧鬧地折騰了三天三夜,那應該是他最幸福的時刻;然後是他和妻子的第一個孩子出世,他始終記得在看見孩子第一眼時自己心中那份神聖感;後來孩子們相繼死去,他和妻子漸漸由傷感變爲麻木……
等他的意識逐漸恢復後,他發現自己正跟在赤耳魔靈的身後,他引他由王字宮的正門進去又繞進宮中別院。
院子裡那股奇怪的藥味,合音記得自己曾在什麼地方聞到過,他很快地想起來每次與赤耳魔靈見面時,他身上都是這股味兒,於是問道:“這是魁少爺一直吃的那種藥的味道嗎?”
赤耳魔靈臉上露出一絲無奈,點頭應道:“是啊,聞起來不怎麼樣,喝起來就更不用說了,也難爲魁從五歲起就不得不每天靠它續命。”
合音聽着心裡不是滋味兒,不知該如何應他,就只好默默跟着他盛了藥往魁的房間走去。魁的臉色只能用蠟黃來形容,若不是他還有微弱的鼻息,真讓人擔心他可能已在熟睡中就與世長辭了。
“魁少爺似乎比我上次見他時更虛弱了?”合音試探着問。
“是啊,只能說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照這樣下去,沒準連這個春天也挨不過去了。”
赤耳魔靈說完嘆了口氣,熟練的把藥放到一邊然後將魁抱起來,拍了拍他的臉,魁雖仍閉着眼睛但卻把嘴巴略張開一點,任由父親把吹涼的藥一口口送進去。當最後一口藥喂完,赤耳魔靈又輕手輕腳地把魁放平,魁從喉嚨裡微弱的哼了一聲然後便繼續昏睡過去。
合音又隨赤耳魔靈來到廳堂裡,他請他坐下並給他泡了杯藥草茶。合音透過藥草茶冒出的水汽看過去,就好像他並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爵,而只是他的一位老友。
然後赤耳魔靈坐到他旁邊語氣誠懇地說道:“合音,魔靈族的未來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你一時糊塗幫助了妖王狐我不怪你,但你要想清楚,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加速魁的死亡。”
“我……”合音欲言又止,赤耳魔靈的話乍聽上去句句在理,令他不知該如何反駁。
赤耳魔靈見他猶豫不決,便抓住時機繼續勸說道:“你也看見了魁一直以來承受着怎樣的痛苦,而且我早就說過只要……只要我們幫助他獲得奇列之陣,就可以依照此陣找出解救他的方法。你作爲魔靈族中的老字輩,如果真就這樣成爲讓魔靈族滅族的幫兇,你的良心會受到怎樣的譴責呢?!”
合音沉默了許久,卻仍然沒有表態。身邊的場景也開始變化,他和赤耳魔靈竟一下子來到王字宮的前殿,只是他赤耳魔靈高高在上,而自己卻被繩子捆綁着手腳跪在地上,身邊圍着無數的同族對他指指點點。
“就是他!協助妖王狐開啓了七音閘,魁少爺纔會死的!”藍隊隊長指着他喊道。
“兇手!兇手!”黃隊隊長跟着附和。
“把他老婆拖過來,他讓我們遭受滅族之災,至少讓他先看着妻子因自己的罪孽而死去以示懲罰!”紅隊隊長也站到衆人面前。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他身後,合音一回頭看見自己的妻子被兩個同族架着,如同牲口一下拖拉着走上前來已是遍體鱗傷,她被一下子扔到他旁邊的地上,整個身體都伏着地面,嘴裡被緊緊地塞着一塊破布,眼中飽含幽怨地望着他,雖然說不出話,但他卻能看出她對自己滿心的怨恨。
“對不起!”合音看着妻子,突然間老淚縱橫。
“殺了她!”一個聲音傳來,引起無數的迴應。
“殺了她!”
他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揮刀向着自己妻子的脖子砍去卻無法出手阻止,妻子的血液將他的眼睛染成一片血色,這片血色卻與之前和妖馬騎兵團開戰時眼中的血色連在了一起。
無數的騎兵們在炮聲中倒下,放眼望去青壤城下屍橫遍野,還有許多騎兵雖或者但身體已經殘缺不全,他們淒厲的叫喊聲不絕於耳。在他身邊,魔靈族的同伴們也跟隨這些騎兵們一起先後倒下,廝殺聲還在繼續,而他的心底卻已有了答案。
他必須開啓變商之閘以阻止這荒唐的一切,就在他下定決心的同時幻象便從他眼前身邊消失,他又回到了地窖密室中的那個石桌之前,他的內心變得平靜也不再作任何猶豫,他堅定地伸出手將石桌上的指針朝着十點半的方向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