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衆人自起跑點出發三十秒後,原本呈一直線的甬道天從人願地來了一個弧形拐彎,雖然整體向下的傾斜角並沒有改變,但這個拐彎多少能減小一些石球的速度。
“殿下,似乎設計者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啊!”修伊的跑步速度遠超出所有人的預料,平日沒怎麼鍛鍊的他此刻竟和虛空跑得差不多快,以至於虛空只能用大聲叫喊達成與他的對話。
“那當然,華斯特帝國的開國皇帝又不是殺人狂,他只是不那麼願意便宜盜墓賊罷了。”虛空在衆人中體質最好,如此高速衝刺下開口說話不喘氣並不奇怪,但修伊此刻居然也是說話不帶一點氣喘,這就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可事實正是如此。
“這怎麼說?”蕾娜斯加勁衝前幾步,再次拉近了與修伊的距離,現在她無暇思考修伊爲什麼會有這麼好的體力,只能按他們的談話問了下去。
“若想趕盡殺絕,根本不必準備和牆壁同步啓動的落石機關,更可以在這條跑道上設置諸如陷坑、連環弩箭這類東西阻礙我們前進,我們跑到現在有碰到一個類似機關嗎?”修伊的話和後方石球的轟隆滾動聲彼此呼應,令正忙於奔跑的衆人不由又氣又好笑。
像修伊這般身中陷阱還在爲對方辯護、好像一切都事不關己的評論家,若非親眼所見,誰都不會想到這世上真有這種誇張的人存在。
“這麼說,這些機關不是我的岳父大人設計的了?”米伯特總算有空藉着緩氣的機會插上了這麼一句。
修伊一邊跑,一邊伸手從身旁牆壁上抓下一兩塊因水氣斑駁變形地碎石,只看了一眼就頻頻搖頭:“不可能。華斯特皇陵地建設遠在現任華斯特王登基之前。你們看這甬道的結構就知道。不僅建造規格是很古老的款式,製造甬道的材料也經過了很久的歲月洗禮,若是近幾十年建的,不會風化得這麼厲害,而且就算菲莉絲的老爸再存心不良,也無法在這種死者長眠的神聖之地搞怪,更別提蓄意謀害自己的女兒和女婿了。”
不過他卻沒想到。自己所講的這番話在幾分鐘後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因爲隨後瑪麗嘉是這麼問地:
“那麼我們爲什麼會在這個死者長眠的神聖之地,被華斯特帝國先祖製造的機關追逐呢?”
“這個嘛……啊嘿嘿嘿嘿!那當然是因爲我們有非來不可的理由了啊!”修伊尷尬一笑,隨即擺出了一副勇者與英雄的架勢,大聲宣告着自己行爲的正當。“爲了拼湊成完整的地獄鎮魂歌,打擾死者的安寧實在是迫不得已,相信長眠在這裡的人們也會體諒我們吧!”
這不過是藉口罷了,我們現在其實就是盜墓賊的同類吧。
倪劍斜了修伊一眼,心中想的終究沒有變成脫口而出的話,但與借說話忘卻背後危機的其他人不同,他還是及時提醒了有些說得忘乎所以的修伊一句:“修伊,我實在很想相信我們這次行動的理由正確,不過在這之前,你不覺得,先回頭解決跟在屁股後面的這個石球,遠比祈求死者的原諒更重要嗎?”
修伊仍然不斷向前跑,用鼻子冷呼出了一個答案:“說個‘解決’是很輕鬆,但對付那個魔法無效、硬抗是死路一條的龐然大物,你覺得回頭很明智嗎?”
小七並沒有跑,而是一直纏在倪劍腰上搭順風車,不過這一路下來的奔跑造成的顛簸顯然超出它的預計,頭昏眼花的它一聽到修伊還想再跑,不禁高聲發出了抗議:“我反對!人的體力是有限的,一直跑下去不是辦法,既然必須在累死和壓死中選一個,我寧可選痛苦只有一瞬間的壓死!”
“剛纔是誰嚷嚷着說不做蛇肉餅的?這麼快就反悔了嗎?”修伊一句反問就令小七閉上了嘴,可之後聲音忽然又變得柔和起來,“你都知道人的體力無法永遠跑下去,就不會想想,花費巨大人力開鑿的這種地下建築,有可能無窮無盡嗎?”
“你是說,這條甬道有我們能跑到的盡頭嗎?”直到這時,被倪劍和米伯特帶着跑的老酒鬼才從一切罪魁禍首是自己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小聲問道。
修伊的臉一下子又變成了苦瓜的模樣:“我只知道有盡頭,但能不能跑到我不知道,因爲根據史料記載,以往放進這裡的物品都是用很長的吊索吊進墓室底部的,像現在這般走臺階要走多遠,誰都沒有試過。”
“原來我們是在‘走’嗎?”菲莉絲幾乎要昏過去了,“我爲什麼覺得,我們好像在跑一次全程衝刺的馬拉松呢?”
修伊仍然是一副老師在此的表情:“這你就是外行了,我們是順勢朝下衝,又有臺階做指引,與馬拉松相比要省事得多,全速衝刺也是理所當然的,要不運動就沒有意義了。”
“你有理,你正確,不過我突然有個疑問想交給你解答。”倪劍氣喘吁吁地叫道,“你不是一向都只是客串教練身份,自己卻從不參加訓練的嗎?那爲什麼你的體力還會這麼好?”蕾娜斯首先想到的問題,終於由倪劍直接提了出來,不過這也難怪。
從起跑到現在,衆人已在這條甬道中向下跑了至少十公里,就算把甬道不時變換的傾斜角與迴轉拐彎都算進去,這座皇陵保管庫的深度也已經超過了兩公里。而按照常理,在這麼深的地下,地心引力遠比地面高出許多,跑起來也更顯得費勁,與體力明顯佔上風的幾個人相比,修伊居然能在一直保持領先的情況下大氣不喘,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
可修伊顯然早就想好了解釋,而且非常合理:“笨,你們今天除了完成一般的訓練課程外。還和龍騎將來了一場額外的激烈戰鬥。精力和體力自然是下降到了極低的水準。而且現在還全副武裝,和一身輕裝的我怎麼比?至於我的體力,並不是靠像你們一樣的鍛鍊得到的,我走了捷徑……瞧,就是這個!”
修伊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抽出一支玻璃瓶。裡面的黑紫色藥水隨着他跑動幅度的加大不停地搖擺。配合他繪聲繪色的解說,對他的恐怖製藥技術早已心有餘悸的人紛紛退避三舍:“我——修伊·華斯特特製的超強力健身飲料‘終結者零號’,每天只要喝上一小杯,連續堅持三個月後。就能像我這般健步如飛,你們想試試嗎?”。
“不要在這種時間、這種地方推銷你的致命毒藥!”老酒鬼暴怒道,“我們可沒有你那種久經考驗的鋼腸鐵胃,更不想成爲你新配方的實驗品!”
正當修伊準備不理會老酒鬼的強烈抗議,繼續強行推銷的時刻,一直默默跟在他身邊專注跑路的冷凌鋒忽然說道:“修伊大哥,前面有光!”
這句話比什麼都有效,修伊立即轉移了注意力,而衆人的頹喪神情頓時一掃而空。
望着微弱、但是確實正在閃耀的那點光芒,虛空先看了看擎在自己手上的火把,再比對了一下遠方的亮光,沉聲道:“不會錯的,那是和我們火把一樣的火光,難道除了我們外,這裡還有別的人會點火嗎?”
“過去看不就知道了,以這個速度,最多五分鐘後我們就能到那裡了。”瑪麗嘉說道,“說不準,那是華斯特負責看守皇室陵墓的公派人員,若能問到正確的道路,不比自己瞎摸瞎撞強得多嗎?”
修伊不以爲然地撇撇嘴,直接轉頭望向菲莉絲:“若真的有就好了……菲莉絲,你有聽說過這裡有人看守嗎?”菲莉絲搖頭:“除了皇陵外不定期換防的一千近衛軍外,我沒聽說過有其他的看守者。”
米伯特不禁有些茫然地問道:“那火又是誰點的?”
沒人能回答這問題,因爲誰也不知道答案。但是不管怎樣,現在他們也只有向前衝,而那道既詭譎又帶着希望的火光,也隨着時間的流逝一點點地接近着。
魔界。
“……你們的任務完成得很好,不過從現在起,我希望你們待在這裡不要離開,直到我允許爲止。”看過偵察部隊帶回的飛龍鞍轡,以及一大堆破爛不堪的兵器碎片後,克羅迪的面色在短暫發青後很快恢復了正常,甚至還很鎮定地下達了這個命令,將這支部隊的人員以自己的名義變相軟禁了起來。
可奧利斯就沒他那麼好的定力,雖然最終還是抑制住了驚駭的神色,但難看的表情依然持續了很長時間,甚至在回到克羅迪的府邸後,臉色仍然沒有半分活氣。
“殿下……”在跟着一言不發的克羅迪走回府邸深處的機密會議室後,奧利斯終於忍不住說道,“那些東西……”
“我知道,派去的龍騎將至少已死了四個,而另外的四個也失去了聯絡,說不定也被人用同樣方式處理掉了。”克羅迪的聲音聽起來像浸了冰水,“身爲龍騎將的人沒理由丟下飛龍不管,更不會把帶有個人標識的鞍轡埋在地裡,兵器碎片就更不用說了,只有死人才會沒辦法保護自己的武器。”
“想不到修伊身邊的人竟如此棘手,連我軍新一代的龍騎將都……”奧利斯唉聲嘆氣道,“陛下若知道這件事,反應真是無法預料啊!”
克羅迪沒有迴應他的話,一直蹙眉沉思的他在想了好半天后才說了這麼一句:“不對,這不符合實際情況,真是太奇怪了!”
奧利斯不由得問道:“殿下所說的奇怪是指什麼?”
克羅迪道:“就算他手下確有能對抗龍騎將、甚至能將龍騎將殺死的戰士,這種人也不會一下子出現四個之多,更不可能那麼快消滅四個龍騎將,而且龍騎將又不是沒腦子的笨蛋,見情形不妙至少該知道暫時撤退,連一個都沒能逃回來報信,這實在太奇怪了!”
“也許是修伊設下了什麼陷阱,纔會……”奧利斯才說一半就被克羅迪否決了:“這絕不可能。這次出擊突然性極高。既沒選擇固定方式。更沒選定地點,若修伊連這種襲擊都能率先想到並設下陷阱,別說我,哪怕神族和魔族聯合起來,都不是他這種神乎其技猜測的對手。”“那會是什麼原因?”
“不知道,但我有不好的感覺。”一縷陰影慢慢浮上心頭。克羅迪首次有了少許不知所指的感覺。在修伊身上發生的事一件比一件不可思議,一切就好像是命運在刻意與他開玩笑一般。
修伊的勢力爲什麼會發展得那麼快?爲什麼會突然多出了那麼多強力的同伴?是偶然,還是早有預謀?他能一次次化險爲夷,是憑真正實力還是純靠運氣?這個自己所無法理解的皇弟。到底還有多少不爲所知的秘密?
這一大串問題在此刻全部從克羅迪心裡最深處涌出,由於看起來好像件件都和這次龍騎將死亡事件有關,克羅迪的煩惱由此不減反增。
奧利斯看到克羅迪的頭疼模樣,心知不該在同一問題上糾纏下去,連忙轉移話題:“殿下認爲,把那些知情者暫時軟禁,能瞞住陛下多久呢?”
“不會太久,物證和人證都過於充分了,我之所以沒有把那些人當場滅口,就是知道瞞不住。”克羅迪喪氣地往椅背上一靠,“但我認爲,若能在真相公開前就想出消滅修伊的法子,這次失敗就算再大也有被蓋過的可能,所以我封鎖消息來拖延時間。”
“那殿下想到了好辦法嗎?”
“嗯,有一個法子或許可行,你馬上備車,我要進宮見父皇。”克羅迪長身而起,“若這次再不成功,就只能選擇暫時延緩對付修伊,轉而執行另一個計劃了。”
“哪個計劃?”奧利斯話一出口立刻彷彿想到了什麼,臉色立即變得驚駭而恐慌,“難道是……”
“再失敗的結果是你我所不能承擔的,因此必須在事態惡化前找好退路,而這個計劃是唯一的選擇。”克羅迪雖然表面上是在笑,可眼神中卻透出了一股濃重的殺意,不過與以往不同,這次所針對的對象並不是遠在華斯特的兄弟,“奧利斯,你該明白我的意思,對嗎?”
冷汗從奧利斯的額頭上滾滾落下,一根根青筋從他的手背上暴起,直立的身體也在激動的情緒操縱下不停顫抖,看起來整個人就像是在抽筋。
良久之後,身爲克羅迪老師的老魔族終於還是做出了決定:“是的,殿下,老臣完全明白。”
誠如瑪麗嘉所言,還不到五分鐘,火焰空間衆人已衝到離房間不足百米的地方,眼力好的修伊和虛空已大致看到火光閃耀處的情形——甬道果然到了盡頭,而接下去的地點似乎是一個寬敞的房間,火光就是從這房間中隱隱約約漏出來的。
“殿下……”虛空剛開口就被打斷,修伊的臉色看起來也很凝重,說話的聲音也非常的低,顯然是不想所有人聽見:“我知道,虛空,這可能是一個陷阱。”
“那該怎麼辦?”冷凌鋒是兩人外唯一的知情者,看了看後面正心急火燎追來的其他人,他很難想像阻止這些人的後果,“要攔住大家嗎?”
修伊先是點頭,接着又搖頭:“要!不過是在進入那房間前的一瞬間,在這裡就停,你會被急於逃脫被壓扁厄運的人踩死的,而且情理上也說不通。”
虛空馬上明白了修伊的意思:“殿下是說,等大家以爲很快能擺脫機關碾壓,心情放鬆的那一瞬間,我和凌鋒一起動手製止他們?”
修伊點頭:“我從剛纔起就在計算我們和石球的距離,若我沒出錯,我們和它大約有兩分鐘緩衝時間,扣除掉基本的重新起跑時間,攔阻的底線是一分四十秒左右,若不能在這段時間內看破房間裡的機關,不用我下命令就放人。”
“萬一房間內有陷阱呢?”冷凌鋒低聲問道,“而且要在這麼短時間內看被機關佈置,修伊大哥有幾成勝算?”
“一成都沒有,因爲我不知道前面會發生什麼事。”修伊的回答冷靜得讓人吃驚,“但若看不破,我寧願相信那裡沒有陷阱。畢竟比起已知的死亡來。人們總是願意在未知的危險中碰碰運氣。你們覺得呢?”
虛空、冷凌鋒對視一眼,都不得不承認修伊是正確的,他們也只能碰碰運氣,把賭注押在修伊的眼力上了。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可能是想到終點就在前方,衆人的腳步潛意識地變快了許多,而當這個距離無限接近於零的瞬間,修伊向虛空和冷凌鋒打了一個眼色。兩人幾乎同時行動。手牽手地組成了一堵人牆,硬生生地橫在了甬道中央,而修伊則突然發力前衝,分毫不差地在那個可疑房間的門前剎住腳步,小心地探頭望了進去……
和目測的一樣,房間相當大,別說火焰空間這幾號人,即便是再多十倍也可以容得下。但令修伊更感到疑惑的是,這麼大個房間居然裡面空空如也,若硬要說有什麼東西的話,也只能說有這些:鋪滿大塊黑白花紋瓷磚的地面,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的白色天花板,除了幾個插着點燃火把的掛飾外什麼也沒有的牆壁,還有就是在對面五十米開外的另一個出口,與房間裡不同,那裡面黑黝黝的什麼都看不見。
看起來,一切很正常,也似乎不太正常。
老酒鬼、倪劍和虛空、冷凌鋒的爭執聲從背後傳來,修伊清楚地意識到,不論他們間誰會作出讓步,最終大家都得進入這個房間,所以他已沒有太多時間了。
天花板好像沒有什麼異常,以修伊的眼力看來,並沒有任何被拆除後再次接合的痕跡,這樣一來,裡面內置諸如弩箭、毒水這類的機關應該不存在,而牆壁上的那幾個掛飾也是中規中矩的實物,除了所插的火把比較新外,倒沒什麼很可疑的地方。
那麼很明顯,若有殺人機關佈置在這裡,唯一的合適之處就是腳下所踏的地板,至少在整個火焰空間內,除了長翅膀的倪劍和能使用天使之翼飛翔的蕾娜斯外,沒有人能從這種陷阱裡逃脫。
果不其然,很快修伊就發現,這個房間的地面並不是真的,而只是一片人工雕鑿出來的浮動地板。道理也很簡單,若是自然形成後再由人工鋪設好,鋪滿地面的瓷磚必然與牆壁接合得天衣無縫,兩個平面應該會互相垂直,可修伊卻發現,儘管僞裝和設計的手法幾乎接近到完美,這片地板與兩側牆壁之間,仍然存在着微小的傾斜角。這就證明,這片地板很有可能是浮動的,人要是一腳踏上去,其最終結果就是向下掉到某個佈滿尖刺或毒物的大坑中,再被追來的大石球當頭壓下,送掉自己的小命。
然而在修伊看來,這卻是不合情理的。
“應該不會趕盡殺絕纔對,不然放置在這裡的物品豈不是永無出頭之日?”修伊思忖道,“從剛纔陷阱啓動前還有時間緩衝的情形看,設計機關的人似乎有給人留下活路。如此說來,這裡若有陷阱,也該有些可以逃離的破綻……可對一羣被巨石追趕得喘不過氣的人來說,一個會下陷的大片地板不等於死路—條嗎?真奇怪……”
修伊凝視着眼前的地面,苦苦地思索着,不經意間,他的目光從鋪設於地面、一米見方的巨大黑白瓷磚上掠過,接着就如夢初醒地跳了起來:“……剛纔的那是什麼?難道……”
“殿下,還沒好嗎?我快攔不住了!”虛空的大叫聲從甬道內傳來,“沒原因的話,我面子再大也不能攔住大家太久啊!”
冷凌鋒也接着補充了一句,雖然聲音聽起來還是很冷靜,但話意中也透出了少許迫不及待的意味:“石球接近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大了,修伊大哥,請快些好嗎?”
“讓大家過來!”修伊無暇多想,情況的危急已不容許他做更多選擇,“所有人記住,進房間後能飛的馬上飛到另一個出口去,不能飛的也要想法不接觸到地面過去,若實在要從地板上走過去,切記絕不能踏上白色的瓷磚,聽到了嗎?”
“什麼白的黑的,我纔不管……”老酒鬼一馬當先地衝進房間,老是不留心聽修伊告誡的他馬上就踏到了一塊白色瓷磚。然後一切如修伊所預料地那樣發生了。
瓷磚在老酒鬼與地面接觸地剎那陷落。一個一米見方的黑漆漆洞穴憑空出現在他腳下。而早已知道老酒鬼不會聽話的修伊立即在同一時間轉身,將倪劍腰間的小七解下來,以靈活異常的手法打出了一個“蛇”套,堪堪套住了老酒鬼的一隻手,硬生生地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不過,被拉住的老酒鬼與成爲繩子代用品的小七並不覺得幸運。一個是掛在空中上下不得。一個是渾易繃緊像在受刑,而且更糟糕的是,修伊一邊回收這兩位倒黴鬼,一邊還不緊不慢地教訓他們。完全對一人一蛇的痛苦視而不見:“叫你別踩白的,你偏踩,存心和我作對值得拿性命開玩笑嗎?就算是再急於擺脫困境,也不能對聰明人的告誡充耳不聞,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英明神武、天下無敵的修伊大爺,不過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倪劍邊翻白眼邊幫修伊的忙,對背後越來越近的石球滾動聲,他可是一點都沒忘記,“想想後面的那傢伙如何?它可不是那種給我們時間互相鬥嘴皮的老好人啊!”
“那是當然,石頭又不通情理,自然不會給我們時間……咦?”修伊拉扯小七的手忽然停住,接着很驚訝地轉身,怔怔地看了正準備幫他忙的火焰空間衆人一會,突然間勃然大怒,“你們還待在這裡幹什麼?看熱鬧嗎?死鳥人,你有翅膀還不快飛起來,順便把瑪麗嘉帶到那邊去,想變成肉餅也不用拉女士下水吧!還有你,蕾娜斯,快把你的天使之翼打開送冷凌鋒過去,最後是你,米伯特,做盜賊的你總有飛爪、吊索這類的謀生基本工具吧,還不快用它們做出一個送你未婚妻過去的裝置?難道你想在正式成婚前先進棺材嗎?”
被修伊點名的人當即大汗淋漓,而未被點名的人也不禁暗自慚愧,正如修伊所說,他們都被老酒鬼中計這事分散了注意力,全然忘記了正從身後逼近的危機,若沒被點醒,很可能就會一直不知死活地看熱鬧下去。
拍翅聲響起,自知理虧的倪劍一把抄住瑪麗嘉的小蠻腰,筆直地飛向五十米外的另一端,同時蕾娜斯的四對天使之翼冉冉升起,接住乖巧撲進懷中的冷凌鋒後,神族女孩跟在倪劍身後飛了起來,接着就是機簧彈射的清脆響聲,米伯特朝着對面出口的一側準確地射出了帶着細長鋼索的鐵爪,隨後菲莉絲就帶着那根大鐵錐從鋼索上蕩了過去,若非鋼索經過特別的承重加強處理,菲莉絲的武器還真是一個棘手的大難題。
“該你了。”米伯特把目光投向已把老酒鬼拉上來的修伊。
修伊微微一搖頭:“不,讓老酒鬼和小七上,經過剛纔的事,他們倆都筋疲力盡,省點力氣比較好。”
“那你怎麼辦?”米伯特向後面一努嘴,“最多再有十秒石球就追上來了,沒有時間等下一趟了。”
修伊將連連喊疼的小七盤到了老酒鬼頸上,再將已攀住鋼索的老酒鬼重重一推,這才轉身一笑:“當然是按我自己說的,從地面上直接走過去,當然你和虛空也一起來。”
虛空微一欠身:“虛空奉陪到底。”
“要怎麼走?”米伯特還有些疑慮。
“很簡單,和你在招親比賽中做的一樣,在黑色的瓷磚上跳躍就行了。”修伊毫不猶豫地起身前衝,在已到這對面的衆人驚愕注視下,輕巧地落在了一塊黑色瓷磚上。
瓷磚沒有下陷。修伊悄悄抹去一把冷汗,回頭對着米伯特和虛空招了招手:“來吧。”
“咕咚!”
“啪啦!”
“轟隆轟隆……”
米伯特與虛空起步後纔在黑色瓷磚上走了四格,在甬道中追得衆人半死的大石球便出現在了入口處,以它的體積自然不可能只滾到黑色瓷磚上,一下子就壓中了大片相連的白色瓷磚。那第一聲“咕咚”就是它重壓而下,而這些代表陷阱的瓷磚只不過是鋪着做個樣子,在這麼大的壓力下幾乎立即四分五裂,第二聲“啪啦”也就順理成章,至於那最後一連串餘音不止的“轟隆轟隆”滾動聲,則是石球從下陷處滾人了無底深淵。
說來也是千鈞一髮,石球在墜落前所碰到的最後方位,與落在最後的米伯特僅有兩三個身位,看得不遠處的菲莉絲是提心吊膽,一顆心幾乎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噓……好險。”米伯特心有餘悸地停下,望着背後下方的深淵喃喃自語,“差點變人肉三明治了。”
“我什麼時候指點過死路給你走的?”修伊頭也不回地繼續在黑瓷磚間跳躍,剛纔發生的事好像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整個人的神態自始至終都保持着超越常人的冷靜,“而且我答應過華斯特皇帝陛下,要好好照顧他的女兒,讓她做寡婦可是有負所託啊!”剛逃過—劫的老酒鬼不禁冷嗤一聲:“原來如此,這麼說你一點同伴的情份都不看了?”
衆人不由得悚然一驚——話說得這麼難聽,修伊不生氣纔怪!
果不其然,修伊的臉馬上就板了起來,不過在他發火前,跟在他身後的虛空及時開口,不緊不慢地補上一句:“老酒鬼,這你可就不對了,殿下只是不喜歡直着說話,難道要他整天說‘啊,我愛你們’又或者做什麼都說‘我關心你們呀’嗎?”
包括修伊在內,所有聽到虛空這種假設的人都齊齊打了一個寒顫——開什麼玩笑?別說一個大男人,就算是一個成天撒嬌的女孩子都很少這麼做作,再有演戲天賦的人也做不到這個程度,至少就噁心度來評判,光是這種假設足以讓人掉滿一地雞皮疙瘩,若成爲現實……
“我錯了,修伊,隨便你怎麼說吧。”老酒鬼使勁晃動了一下腦袋,將越想越變態的未來設想甩出腦子,當即低頭認錯,“你要我付什麼代價都成,只是千萬別照虛空說的做!”
修伊先是一臉“我哪做得到”的不爽表情,接着就因爲老酒鬼的認真道歉態度憋紅了臉,但最終還是當場大笑起來:“可你不是說付什麼代價都成嗎?那我就特別優待你,用這種口吻對你說一整天吧……來,我關心你呢,老酒鬼,你爲什麼不明白我呢?”
“……哇!變態!不要啊!別靠近我!”老酒鬼兩眼一翻往後便倒,同時一邊大叫救命一邊向後逃走,令目睹此景的人不由得哈哈大笑,剛纔九死一生的經歷轉瞬就被三人之間的互相調侃衝到了腦後,餘下的只有對兩個活寶搞笑行爲的嘲弄。
可卻沒有人注意到,就在大家同時笑起來後不久,這三人之間秘密交換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因爲他們的目的已經完全達到了。
以獨有的方式適度搞笑,令衆人將臨近死亡的威脅與被機關追趕的緊張感統統忘卻,這是時常保持士氣的一種方式,在魔界時修伊就用這一套保持了黑暗龍騎兵軍團的戰鬥能力,而在這裡,他的手法再次被驗證是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