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問?”第一個問題不是針對兩名被問話者的,而是老酒鬼提出的關鍵性意見。
“誰都無所謂,就算你們想問他們的隱秘到極點的私人問題,他們也會老實招認的。”修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我可以等你們問完了再問,因爲我也想借這個機會考較一下你們的語言能力。”
“我的笨嘴拙舌殿下早就知道了。”虛空明顯有點心虛,說話的底氣都不足,“所以我能不能不參加?”
“不能!”修伊的回答很乾脆,乾脆到虛空差點要喊救命了,“對你們各項能力的鍛鍊也包括語言訓練,我可不想帶着一羣只有功夫強的同伴到處行走——在某些情況下,基本的語言能力也是計劃成功的不二法寶,三言兩語就被人問穿幫的笨蛋我可不想要。”
“……你是指說謊騙人嗎?”蕾娜斯的聲音有點不高興的意思,“我們行事光明磊落就夠了,爲什麼要對別人說謊?”
“對敵人說謊是軍事家常用的手段,雖然我們並不是軍事家,但面對敵人的時候該說謊還是要說謊。”修伊搖頭不已道,“蕾娜斯……聽我說,我並不是要你學說謊去騙所有的人,而是學會用謊言來保護自己和別人——也許你認爲謊言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許多謊言是善意而必要的。”
“能舉個例子嗎?”蕾娜斯問道。
“你想要例子?”修伊的笑容很悲傷,“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三百多年前,我在魔界軍北部第六軍團中曾有一個叫加羅的朋友,他是一名普通的百夫長,也是個有名的孝子,具體的認識過程我就不說了,但重點的是他的母親……一名中風偏癱在牀上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一旦情緒激動生命就會有危險,所以身爲他朋友的我很清楚,一旦他有什麼不測,他的母親除了死之外再無別的結果。也正因爲這樣,我一直想有足夠的權力能使他遠離戰場。”
“你沒能做到嗎?”蕾娜斯望着修伊沉痛的神色,小心地問道。
“是的……只差一點就做到了。”修伊悲傷地笑了笑,“至少在當時,我的另一個朋友華比·扎蘭克被任命爲北部第六軍團的新軍團長時,我認爲我能做到——華比很爽快地答應了我。可是當他從北部軍團接任的第二天就給我傳回了噩耗……就在華比上任的前兩天,在一次例行的邊界巡邏中,他率領的巡邏隊正面遭遇了一個天界軍的千人隊……”
衆人神色一齊黯然下來,作戰素質不是相差太多的天界軍和魔界軍相遇,十倍兵力的差距只意味着絕對的死亡。
“我當然不會怨恨那些殺死他的人,因爲這就是戰爭,可是對他的母親來說,這卻無異於死刑的判決……我說過,沒有他的存在,他母親的生命是不可能延續太久的。”修伊的嗓音此刻聽起來異常沙啞,“我能怎麼辦呢?作爲他的朋友,把他的死訊帶給日夜期盼着兒子回到身旁的母親,就是我應該做的嗎?”
“……”蕾娜斯先沉默了一會,而後才接着小聲問道,“那你是怎麼做的呢?”
“一個橫貫五年的時間,直到他母親因病去世之時還在繼續的謊言,還有我用心臨摹仿製的一百五十四封信,以及相比起來微不足道的贍養費用,這就是我做的全部。”修伊淡淡道,“我是他的朋友,我知道他真正希望的是什麼,那就是母親能安寧地走完本來就所剩無幾的人生旅途,所以我要替他把這個心願完成,就必須以謊言來填補他離開所遺留的空缺,就這麼簡單。”
“那他的母親到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蕾娜斯欲言又止。
“是的,直到她病入膏肓不治的那一刻,她還一直相信她的兒子仍好好地活着,正身爲魔界軍的一員在保護着這個國家的安寧。”修伊語帶蒼涼地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唯一的遺憾就是無法在臨死前見上兒子最後一面,可這卻是我唯一無法做到的——那個時候的我,還沒有學會使用幻覺魔法,更無法告訴她一切的真相……也許有人會說,我把真相一直隱瞞在心中是對死者的褻瀆,是對生者的不負責任。但就算所有的人都這麼說,我也絕不後悔我做過的這件事,因爲我不認爲讓她帶着安慰和滿足的感覺離開這個世界是一個錯誤,既然人都是平靜地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離開的時候也該以寧靜的方式走,這就是我的觀點。”
“……就由我第一個接受你的語言測試吧。”蕾娜斯的沉默並沒有維持多久,間接默許了修伊做法的她用這句話表示了自己的不再堅持。
“那麼,請你對他們提問吧。”修伊還是一副很淡漠的表情,但眉宇之間那股揮之不去的憂鬱卻因爲重提往事而更加明顯,“不用多說,只要問一句我就可以得到結論了。”
“那麼,請問你們,是誰派你們來接受委託物的?”
“撲通”一聲,剛纔還四平八穩坐在椅子上的修伊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立馬一個後仰,極其狼狽地翻倒在了地板上。
“……你怎麼啦?”對修伊的異常舉動感到非常奇怪的蕾娜斯問道。
“沒事,沒事,真的沒事,”修伊乾笑着回答道,“我只是想不到而已。”
“想不到什麼?”蕾娜斯有些不解,“我的這句話嗎?”
“嗯,的確是這句話的問題。”修伊疑惑地撓了撓頭皮,“雖然必須承認你在問話技術上實在是個外行,但讓我完全想不到的是,你的心思竟然如此單純而直接,這倒是很讓我感到意外。”
“……這話怎麼說?”老酒鬼問道。
“第一,對被問訊者使用‘請’這樣的敬語,在證明她很有禮貌的同時,也說明她即使是對敵人也很難產生敵意,接下來的話直接切入問題核心更是她個性不太成熟的表現。”修伊嘆氣道,“好像是在對朋友和同伴說話一樣……不過你卻忘記了一點,被問的人並不是對你信賴有加的朋友——看看被問者的反應吧。”
說到這裡,蕾娜斯才記起從剛纔就沒有得到被問者的回答,回頭一看她才真正吃了一驚。
抗拒,還有複雜而矛盾的表情。
這就是被她問了這個問題的人的反應。
“被催眠者只是暫時失去了主體意識的記憶載體,並不代表意識在記憶中所殘留下的強制性痕跡就會消失,特別對心志比較堅強的人更是如此。”修伊重新把“美杜莎之眼”掏出來在兩個被詢問者眼前晃了晃,被紅色鑽石折射出的美麗光線重新魅惑住心神的兩人很快又恢復了一貫的呆滯,“在他們心中,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肯定是屬於需要極度保密的部分,在心底給自己加上了一道安全鎖的他們,是不可能在對你還不十分信賴的情況下給出你答案的,所以我認爲,你語言之中的真誠是你的致命傷,不過這樣的缺陷還是可以補救的……下一個是誰?”
“我來試試!”老酒鬼也被引起了興趣,“我也想知道我的語言缺陷在哪裡,讓我來!”
“問。”這回修伊只說了一個字。
“你今年幾歲?”
“碰!”這次是蕾娜斯和虛空一起跌倒,修伊倒是老神仍在,只不過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斯特朗的回答很快:“四十一。”
“二十五。”託德也很乾脆。
“問題是很有效,不過對你的結論也同時出來了。”老酒鬼洋洋得意的示威眼神隨即得到了修伊的冷嘲熱諷,“蕾娜斯是單純,你則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
“爲什麼我是白癡?”老酒鬼立刻暴跳如雷,“你要是不給我說清楚,我今天跟你這小子沒完!”
“還不夠清楚嗎?”修伊撇了撇嘴,“這種問題需要在催眠的情況下問嗎?我看你是老頑童纔對,活這麼大歲數越活越回去了……你說說,再往下問你是不是要問他的生日和婚姻狀況呢?”
老酒鬼頓時語塞。
“那你對他語言能力的意見呢?”虛空試探着問道,“有沒有補救的方法?”
“沒有必要培養,補救則完全不可能。”修伊下的結論十分殘忍,“教白癡說謊和讓白癡說實話是同等難度的事情,我不認爲教他有實際的意義,因爲想從語言不着邊際的白癡口中得到情報,在理論和具體操作上都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青筋暴跳的老酒鬼差點要衝上前來一把掐死修伊,但卻被見狀不妙的虛空和蕾娜斯迅速拉住:“冷靜一點,別衝動,有話可以慢慢說嘛。”
“該死的臭小子,憑什麼說我是白癡?”老酒鬼破口大罵道,“就算我語言不着邊際,又有哪裡像白癡了?”
“就像醉酒的人總說自己沒醉一樣,白癡總不承認自己智商低,而你就是個例子。”修伊悠悠道,“說話沒重點,這不也是個人智力水平低下的例證嗎?”
“不是這個問題……”虛空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老酒鬼和修伊打口水戰,“你們不覺得在此時此地吵架有點不太合適嗎?”
“當然不合適,但這可不是我願意的,是有個羊癲風發作的白癡在找我的麻煩啊!”修伊一邊繼續調侃着正在蕾娜斯的勸阻下張牙舞爪的老酒鬼,一邊丟給了虛空一個大大的白眼,“要我做正事可以,只要你和蕾娜斯把他的火氣壓下去就成。”
虛空當即喜上眉梢,試探性的詞句隨即證明他高興不是沒有理由的:“殿下打算自己來問……這麼說我不用接受測試了?”
“我不想再多一個瘋子在屋裡胡鬧,讓人以爲我關了兩隻狗在房間裡對咬。”修伊懶洋洋的樣子絲毫不減話語的劇毒殺傷力,“還是讓我親自出馬,好好給你們上一堂對話技巧課,也省得浪費時間。”
“那你不等於在說,我們從剛纔起就在浪費時間了嗎?”老酒鬼叫了起來,“你還好意思說,一開始就你來問不就什麼麻煩都沒有了嗎?”
“這個……你不覺得,有水平相對低下的參照物做對比,更能體現出我在語言能力方面的優勢地位嗎?”修伊漫不經心的一句解釋讓蕾娜斯馬上臉紅,而老酒鬼則是血壓立刻上升到了眼球中央,從瞳孔到眼白全都紅成了一片,看起來就跟斗牛場的鬥牛似的。
“有道理,那就請殿下展示自己的才華給我們看看如何?”虛空一見老酒鬼的樣子就知道事情再次向着暴力傾向的思維發展,趕緊打圓場道,“如果是您,第一個問題您會問什麼呢?”
“很簡單、也很複雜的一個問題,你們大概也想得到的,只不過忽略過這個問題是大多數人所容易犯的錯誤吧。”修伊的目光漸漸變得認真起來,視線投在託德身上的下一刻,一個的確是很簡單的問題隨即問了出來,“你的名字,是什麼?”
“該死的臭小子!你這個問題比我的還弱智!”老酒鬼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他的名字還用你問?他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是告訴我了,但我並沒有得到滿意的回答。”望着託德的呆滯面龐,修伊露出了異常神秘的笑容,“告訴我答案,託德,你的真名叫什麼?”
“米修拉·基斯羅。”這個答案讓除了修伊之外的所有人齊齊吃了一驚,同時凝聚到修伊似笑非笑表情上的三雙目光中只寫滿了一句話——“這個小子(這個人)(殿下)是怎麼知道的?”
“說是叔侄關係的兩個人,居然在外貌特徵上存在這麼多差異,從一開始我就懷疑他們在說謊。”修伊對這個回答顯然非常滿意,沒等三人問就把答案說了出來,“身爲本地人,又有固定營業地址和固定店面名稱的斯特朗相對說謊的可能性比較低,但一個八竿子打不着也沒什麼特別之處的侄子就不一樣了,沒人注意他的存在就是最佳的身份掩護,所以這樣的人才最可疑。”
“外貌差異很多?”老酒鬼很疑惑地問道,“據我所知,相貌不是很相像的親戚也很常見,這有什麼奇怪的呢?”
“那是外表上的差異,在兩代之內的旁系血親之間,總是存在固定的相貌相同點的,而這兩個人名爲叔侄卻體現不出這一點。”修伊的手指在斯特朗的面龐上劃出了一條無形的輪廓線,並索性用手邊的一張白紙描繪下了大致的圖樣,“也許你們都沒有注意過,一個人的面部除去肌肉之後的頭骨形狀是和他的遺傳外貌息息相關的重要證據,身爲旁系血親的侄子至少在兩代以內的遺傳外貌中存在着或多或少的相似,而託德的頭骨形狀卻存在着和斯特朗的巨大差異——你看,斯特朗的頭骨輪廓在模擬化地除去一層層肌肉後,你就會發現他的頭骨形狀偏向扁圓,而且顴骨和下顎骨之間的接合也較疏鬆,但託德卻是偏向瘦長的類型,剛纔我說的兩塊骨骼明顯接合得相對緊密一些,這在顯示出這個人並不是經常進行面部肌肉活動的類型的同時,也證明了這兩個人之間不存在任何的親緣關係。”
“我從來也沒有注意到這些……也許是因爲我也是你說的那大多數人中的一個,只是習慣從表面的美醜上來分類人的模樣吧。”望着修伊在紙上畫下的兩個頭骨輪廓,蕾娜斯不由得苦笑了起來,“現在仔細看看,這兩個人的樣子的確存在太多明顯的差異——我不得不說,你實在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連這種另類到極點,但卻非常有效的方法都想得出來。”
“可是這也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腦子所想的東西根本就不屬於正常人的思維範圍。”老酒鬼雖然心服,但嘴巴還很硬,“除了他以外,有哪個男人會在看同性的時候死盯住不放,還看出了這麼多東西來的?”
“我只對身份神秘的男人感興趣,而且僅限於對方的目的和身份方面。”修伊笑了笑:“你總不能說,把對方的臉看成一個骷髏的樣子也是‘愛’又或者是‘喜歡’的一種吧?”
“接下來呢?”虛空皺着眉頭說道,“光有一個真實的名字並不能解決問題吧?”
“那當然,所以下一個問題來了。”修伊笑道,“你在華斯特帝國軍內身居何職?所屬什麼部門?”
“格利司頓公爵麾下,所屬南方軍團第五騎兵軍,職位副統領……”喃喃說出口的一句話讓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不過吃驚的理由卻大不相同,除了修伊外,其他的三個人單純因爲對方的身份而吃驚。
而修伊卻已經從這句話中找到了整個事件的最終答案,最起碼他已經明白了大半的部分。
“乖乖,這個傢伙別看其貌不揚,居然還是軍隊內的高級軍官啊!”老酒鬼有點奇怪地問了修伊一句,“爲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你難道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嗎?”
“其貌不揚的人才會辦事,清秀俊俏徒有其表的草包實在是太多了。”修伊是這麼回答老酒鬼的,“先前和我們交手的不也是軍隊假扮的山賊嗎?我只是想,能被派來參與這件事,又不能表露身份的人,多多少少都和軍隊有點關係……更何況只是問一問而已,不過居然能得到這樣標準的答案卻讓我感到很意外。”
“意外?”蕾娜斯很驚訝地問道,“連你都會感到很意外……是什麼讓你有這種感覺的?”
“答案,我們所尋求的答案,就在他說出自己真實身份的時候,我想我已經大概找到一條比較清晰的事件線索了。”修伊說道,“只要再有一個問題能得到我想要的回答,整件事情的輪廓我就能完全勾勒出來了。”
“你已經都知道了?”這回不僅是蕾娜斯,連老酒鬼和虛空都瞪大了眼睛,“這麼快?”
“只要結合一點離開魔界前所得到的情報,要得出這樣的結論並不困難,還是等我先把問題問完吧。”修伊暫時用話把三人穩住,轉向託德……不!應該說是米修拉問了一句乍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格利司頓公爵是要你把畫帶到奇菲勒,親手交到克魯澤總理大臣手裡的嗎?”
“……是。”略微猶豫了一下,米修拉做出了肯定的回答,而聽到這個答案的修伊則是重重一掌拍在了自己的額頭上,滿面都是恍然大悟的神情:“果然是這樣!看來我們的麻煩果然不小啊!”
“什麼麻煩?”老酒鬼叫道,“別淨說些我不明白的話,你到底知道了什麼倒是快說啊!”
“等會再慢慢告訴你們,我想單獨思考一會兒,你們能不能先出去呢?”修伊指着兩個還處於催眠狀態的人說道,“爲了不留下會引起懷疑的破綻,對他們的催眠時間不宜太久,現在該是把他們叫醒交還那件東西的時候了。”
“你在吊我們胃口嗎?”老酒鬼的罵聲剛出口,就被眼中露出深思神色的虛空捂住了嘴,連拖帶拽地拉出了房門:“我們走吧,蕾娜斯小姐,修伊殿下願意告訴我們的時候,他自然會說的。”
深深望了修伊一眼之後,還帶着少許迷惑神情的蕾娜斯緩緩離開了房間,還順手帶上了房門。也就在門關上的一剎那間,臉上浮現出奇妙神色的修伊迅速回到兩個被催眠者的面前坐下,輕柔而有節奏地拍了四下手掌。
斯特朗和米修拉那迷茫的神情陡地一震,本來空空蕩蕩如若無物的眼神也在同時恢復了清明,好像是大夢初醒的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了修伊一句:“剛纔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修伊的脣角隨即浮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斯文而舒緩的語調就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地平靜:“正好相反,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難道兩位忘了嗎?我剛剛說了,由於路上遭遇到山賊襲擊,我希望兩位能重新考慮提高一下此次任務的佣金,就不知道兩位考慮之後的意下如何?”
※ ※ ※
“爲什麼不讓我問完?”另一個房間中的老酒鬼正在怒氣衝衝地質問虛空,“萬一那個小子到事後又推得一乾二淨裝不知道怎麼辦?你應該知道,趁熱打鐵是對付他這種滑頭的最好方法,給他單獨思考的時間遲早又會讓他矇混過關的!”
“即使殿下不願意說,那也是爲了我們好,能讓殿下認爲值得隱瞞的事情,一定是他認爲有這個必要才這麼做的。”虛空的回答很模糊,但似乎有着什麼別的含義,“你還記得嗎?當殿下第一次跟我們說起他要尋找‘地獄鎮魂歌’的時候,他是怎麼說的?”
“……當然記得,我活這麼多年第一次聽過的最奇怪開場白,想忘都忘不掉啊!”老酒鬼略微猶豫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蕾娜斯,“你認爲在這裡說合適嗎?”
“我離開一會。”善解人意的蕾娜斯馬上知趣地走向房門,卻被虛空的一句話留住了腳步:
“請稍等,蕾娜斯小姐,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請問。”
“你對修伊殿下的真實想法,到底是怎麼樣的?確切地說,我是想問你到目前爲止,對修伊殿下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樣的?”虛空面色非常嚴肅地說道,“這關係到我下面將說的話,所以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確實的答案,不必刻意去猜我是什麼意思,只需要按照你自己現在的感覺來回答就行了。”
“……又熟悉又陌生,還能帶給我一種奇妙的安心感,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會讓我想試着去相信他,但最起碼我現在已經不怎麼在意他的魔族身份了。”蕾娜斯認真地想了想纔回答道,“他看起來的確不像是個值得依靠的人,可是他卻能用自己獨到的方式消去我們對各種麻煩的擔憂和恐懼,所以我覺得,他作爲朋友和同伴都是值得信任的……不過我這麼說可能不太會讓你滿意,因爲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會這麼想的人應該不只我一個吧——你可以去問問瑪麗嘉、米伯特和倪劍,他們可能嘴巴上不會承認,但把一切託付給修伊似乎已經成了我們最近行動的一貫標準呢。”
“這個答案我非常滿意,滿意到了極點。”虛空和老酒鬼迅速交換了一個驚異但卻充滿欣慰的眼神,回答蕾娜斯的語氣瞬間變得異常恭敬,“不愧是修伊殿下所認定的人,我已經完全放心了……就算我違反和修伊殿下的約定把一些很特別的事情告訴你,我也不認爲我是做錯了。”
“很特別的事情……是什麼?”望着虛空和老酒鬼的嚴肅模樣,蕾娜斯隱隱感覺到自己已經無意中開始慢慢接近到一些事情的核心了,“難道修伊不允許你們說嗎?”
“不,他給了我們充分的自由,不能允許胡亂泄露這些事情而立下約定的人是我們自己。”
老酒鬼輕聲說道,“因爲修伊告訴我們是因爲信任,我們不能辜負了這份信任。”
“從剛纔你的回答中,我找到了和修伊殿下對話時完全相同的感覺,那就是真誠和信任。”
虛空接道,“我相信你,就像相信修伊殿下一樣——也許你並不相信,但我認爲,你和修伊殿下是同樣類型的人,都喜歡把責任和心事埋在自己的心底,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願意別人受到傷害,不到最緊要的關頭或者是對自己最重視的人絕對不會把心事吐露……而這樣的你,和修伊殿下一樣是值得信賴與依靠的人,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如果這麼重要,你們也可以不說,”蕾娜斯嘆道,“我不認爲什麼事情都知道會是好事……我不勉強你們。”
這句話剛出口,蕾娜斯就發現老酒鬼和虛空居然笑了,而且是會心而喜悅的微笑。
“雖然修伊這小子一會說自己和蕾娜斯小姐不是同一類人,一會又說魔族和神族怎麼能同等進行比較,但我想他自己還是很清楚這件事的。”老酒鬼嘻嘻笑道,“現在證據更明顯了,不是嗎?”
“是啊,從不勉強任何人去做任何事,也從沒想過去支配別人,這就是修伊殿下的個性。”
虛空也笑道,“真想不到,蕾娜斯小姐的想法居然和他不謀而合。”
“你們不是修伊的部下嗎?爲什麼說他從沒有去支配別人呢?”蕾娜斯大爲奇怪,“從你們以往對修伊的計劃都言聽計從的情形上來看,難道不是這樣嗎?”
“部下?”老酒鬼笑着搖了搖頭,“你沒仔細聽虛空剛纔說的話嗎?修伊是把我們當朋友看,而我們聽他的意見做事僅僅因爲我們相信他——你不妨回憶一下,我們對他說話時的樣子像是下級對上級說話的口氣嗎?”
“……完全不像。”想起面紅脖子粗地和修伊對吵的老酒鬼,以及總是苦笑着做出各種建議、卻沒有對修伊顯得敬畏的虛空,蕾娜斯不得不同意老酒鬼的說話。上下級關係的人之間,是絕對不會存在這種輕鬆而自由的對話氣氛的。
“因爲信任而言聽計從與因爲服從而唯唯諾諾,兩者之間是存在本質差別的。”虛空意味深長地說道,“殿下一貫的強硬作風只是一個表面現象,他提出計劃的時候總希望大家能給出相對正確的意見和補充,而對此進行說明和解釋並不單單是增加我們的信心,也是他檢驗自己想法的一種手段,只不過他原本所制訂的計劃相對比較完美,所以使你們產生了殿下總是把意見強加給他人的印象,但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如果沒有殿下所提出的方案,你們能想出比他更好的主意嗎?”
“……不能。”這一回,蕾娜斯不得不承認虛空所說的完全正確。
在想法和思考方式上有異於常人的修伊,總是在每件事情上都比他人高瞻遠矚得多,再平凡不過的事物在他的眼中也能看出比表面上更多更深刻的含義,人在下意識中總是不願意承認別人更聰明的好勝心使衆人產生了這樣的錯覺毫不奇怪——老酒鬼和虛空也許曾經存在着這種好勝心,但是在經歷了和修伊的長久相處之後,不知不覺中認同了修伊實力的他們卻丟掉了這個想法,所以他們纔會認爲修伊並沒有強人所難。
“事情的表象從來就不代表什麼,真實只存在於看待事件的人心中,根據個人的判斷和想法得到截然不同的結論是很正常的事情,沒有必要強求別人接受你的想法,也正因爲這樣,求同存異的想法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永遠不應該忘卻。”虛空悠然說道,“這些就是殿下曾對我們所說過的話,也正是因爲這樣,我們才接受了他尋找‘地獄鎮魂歌’把這個世界徹底顛覆的理由。”
“顛覆世界?”蕾娜斯的眼睛瞬時瞪大了數倍:“爲什麼要這麼做?”
“你不覺得這個世界很古怪嗎?”老酒鬼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嚴肅,“就拿整個世界的起源來說,一個身份和目的都不明確的‘創世神’就能創造出整個世界,還能建立出種類名目如此繁多的物種,你不覺得這件事情很耐人尋味嗎?”
蕾娜斯頓時花容失色,因爲這句話實在是太可怕了。
創世神在三界的傳說中都是至高無上的存在,這位謎一般的人物創造了整個世界的構架和世界上的所有生命,連自視甚高的神族都異常恭敬地承認他的地位,更不用說人族和自稱爲創世神意志繼承者的魔族了。
在三界中的人可以不信教,不相信正義與邪惡,也不相信任何感情和道德,但是沒有人敢懷疑創世神的偉大存在——創造了世間萬物的偉大生命,賦予所有人生存權利的神明,令三界的歷史之輪因爲有生命存在而轉動的神秘存在,誰又會去懷疑這樣的人呢?
也正因爲如此,老酒鬼的這番話才顯得石破天驚——這些話本身包含了幾個很重要的問題。
幾個非常致命的問題。
創世神創造世界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這麼做到底是爲了什麼?又是怎樣做到的?
按照一般人的觀點,這些問題已經接觸到了神所不能容許的“禁斷領域”,是隻屬於神纔有資格回答和討論的絕對問題。
“請你不要再說下去……我不想再聽了!”蕾娜斯斷然拒絕聽下去的神情與其說是感到理念被褻瀆的憤怒,倒不如說是對一些未知事物的害怕,或是對知道某些事情之後的情形所產生的恐懼——她有種預感,能使虛空和老酒鬼接受這種想法的修伊,他所追求的事物可能是足以把整個世界都顛覆的巨大存在。雖然還不清楚這樣的東西到底是不是修伊所說的“地獄鎮魂歌”,但下意識中拒絕相信這一切的蕾娜斯還是選擇了逃避。
“可憐的孩子……”虛空凝視着蕾娜斯帶着駭然神色的面龐,不無憐憫地嘆氣道,“我們剛知道的時候也和你一樣,根本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但鐵證如山之下一切都會被還原回原本的形態,現在的你也只是在欺騙自己罷了。”
“算了,我們當初接受不也用了好幾個月嗎?就別勉強她,她不願意聽就算了。”老酒鬼同情地拍了拍虛空的肩膀,“就到此爲止吧,等她自己察覺到的時候,她會來向我們尋求答案的,這不也是修伊那小子不希望我們到處說這些事情的原因嗎?”
“我同意,也許到那個時候由修伊殿下自己告訴她更合適……”虛空的話才說一半就被叩門的響動打斷。修伊聽起來像是很疲勞的聲音隨之緩緩響起:“我能進來嗎?”
“請進。”一個箭步拉開門的虛空馬上看到了神色和聲音一樣疲憊的修伊,“都結束了嗎?”
“暫時如此,只要別再和這類的事情扯上關係就行了。”修伊長長地籲出一口氣,視線隨即落到了一旁神色有點異常的蕾娜斯身上,“蕾娜斯也在嗎?你看起來表情不對,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唔……啊!沒什麼!什麼事情也沒有!”蕾娜斯愣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略帶勉強的笑容和驚慌失措的口吻都體現出了她內心的不安,也讓她掩飾性的話語顯得特別笨拙:“他們沒有產生疑心就被你打發走了嗎?那真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被‘美杜莎之眼’催眠的人,會把被催眠前的一切事情都忘掉,甚至連看到過它的記憶都會被洗消得一乾二淨,所以他們什麼都不記得,所謂的疑心自然也不會存在。”可能是因爲使用催眠術過於疲勞的原因,修伊似乎完全沒察覺到蕾娜斯的異常神情,只是口氣淡漠地說道,“我已經把那幅畫交還給他們,還費了點口舌讓對方多支付了一半的佣金,只要對被山賊追殺的幕後原因不做多餘的猜測,這次的事件還是就此結束最好。”
“你又打算什麼都不說嗎?”老酒鬼把不滿的怨氣瞬間轉到了虛空身上:“我就說嘛!他遲早要賴賬的,現在你看吧!”
“我只是說事件到此爲止最好,並沒有說不告訴你們。”修伊的話讓還以爲他不會公開事件真相的三人一起瞪大了眼睛:“不過聽過以後,你們最好能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更不要對倪劍他們提起,畢竟這次事情的嚴重性實在有點出乎我的預計,以我們目前正在遭受魔界追殺令的情況來說,這類的麻煩越少越好。”
“有多嚴重?”虛空問道,“殿下先前的預計又是什麼?”
“整個華斯特帝國內部的軍政派系鬥爭,以及三界各個國家內部的戰略聯盟計劃,這是我到目前爲止能想到的牽涉事件。”修伊的話在三人的耳中簡直像是天崩地裂一般,“我先前說過,本來我還以爲此次事件只是軍隊內部對魔法軍團戰力強化的一個設想,但從剛纔得到的答案來看,事情遠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
“我的天啊!”蕾娜斯望着早已瞠目結舌的虛空和老酒鬼,近乎呻吟地問道:“有這麼嚴重嗎?”
“有,而且證據很充分。這個說法並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而是有我在魔界所收集的情報做依託的。”修伊神色凝重地說道,“先說天界軍,天界軍在近年來對魔界軍的戰鬥中屢次都落在下風,這雖然和我作爲‘平衡者’不無關係,但聯合人界的所有國家結成反抗魔界的大聯盟,卻是天界軍自從第六次神魔戰爭以神族失敗告終的那唯一一次敗北後一貫的制勝戰略,到現在這個方法更是在近兩次神魔戰爭中得到驗證的最佳選擇。”
“這我知道,在三十四年前開始、在十四年前結束的最後一次神魔戰爭就是這樣。人界除了華斯特帝國軍外的另外三個國家與天界軍結盟,組成了史無前例的浩大人族軍團與魔界軍展開了激戰,曾一度把前鋒推進到了澤蘭哈爾城外五十公里的地方。”老酒鬼的面上浮現出極其無奈的苦笑,顯然是對那時的事情有着很深刻的記憶,“如果當時沒有修伊這小子把‘龍炎修羅箭’的大批量生產計劃完成,又或者是那九座最新完成的超大功率‘空牙炮’沒能投入實戰運用,也許魔界這個詞語早就不復存在了。”
“如果不是戰況危急,兩個生產計劃的完成期我可以再拖上一百年。”修伊不無遺憾地說道,“但是當時的兩族聯軍實在是太強大了,出此下策實在是迫不得已。”
“殿下的一個迫不得已,就報銷了一千萬兩族聯軍,我對此是無話可說了。”虛空的苦笑看起來像是在哭,“三界視之爲聖戰的龐大戰役,在你的眼中就像棋盤上的兩軍對陣,無數英雄豪傑拼死奮戰也無法改變的戰果,你大腦之中的一個想法就能徹底扭轉……所以我說,三界中最可怕的人其實是殿下這位‘平衡者’纔對。”
“最可怕的是戰爭,而不是想讓人民安生的人。”修伊淡淡地說道,“戰爭中的搶掠和破壞是隻屬於勝利者的專利——而只要不存在完全的勝利者,人民也將盡量避免被戰爭波及。既不純潔也不高尚,只是爲了相對的平衡和安寧,這就是我成爲‘平衡者’的動機。”
“但是,就算天界軍有和人界各個國家聯合的打算,也和我們現在的這件事沒有關係吧?”蕾娜斯不由得問道。
“當然有關係,當時與天界軍聯手的三個國家就是新紅帝國、法利瑪帝國和加雷斯教國,現有人界的十四個人類國家中最強盛的四個國家如果去掉了華斯特帝國,就屬他們三足鼎立。”修伊說道,“當然,他們會和天界軍聯手並不是因爲所謂的正義又或者是除魔衛道——對一個國家來說,所謂的戰爭就是爭取利益的一種手段,他們之所以參加戰爭的原因應該和戰勝後的魔界土地劃分有關係,只不過是被我的計劃所粉碎罷了。”
“所以如果你做的事情被人知道,三界之中被追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人只有你一個,”老酒鬼喃喃道,“虧你還做得這麼賣力,都沒想過惹上麻煩的後果嗎?”
“人要是想太多,很多事情都做不成、更不敢做了。”修伊答道,“而且就算被人知道,我現在的處境難道會變得更糟糕嗎?”
“這倒也是,殿下被魔界追殺就夠麻煩了——要知道,魔界軍的綜合素質比天界軍差的原因主要在於佔軍隊主力的大部分種族本身素質低,像豬族、蝙蝠族和不死族都是戰鬥力低下的兵種,但就是這樣的魔界軍反而能和素質極高的天界軍戰成平手,這就證明魔族內的高手還是很多的。”虛空說道,“別的不說,光是神魔戰爭後新補充的十二龍騎將就夠頭疼一陣了,還不算那些在軍隊之外獨善其身的傭兵級高手……”
“想那麼多也無濟於事,先把蕾娜斯的疑問解答完再說。”修伊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我說到哪裡了?哦,對,是我粉碎了他們的計劃——這樣一來,他們不僅沒在戰爭中受益,反而虧了本。於是他們對於神族的聯合提議也開始不太感興趣,轉而在人界中尋找有共同野心的盟友……也就在這個時候,擁有和魔界軍相對抗實力,並且在兩次神魔戰爭中因爲未參加聯軍而無損戰力的華斯特帝國進入了他們的視野。”
“華斯特帝國爲什麼不參加人界的聯合軍?”蕾娜斯問道,“難道是他們和魔界軍有什麼協議嗎?”
“剛好相反,華斯特帝國和魔界軍不共戴天,不參加聯軍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爲比起魔界軍來說,華斯特帝國更討厭的是天界軍。”修伊的笑容中隱隱透出一絲悲傷的神色,“很抱歉……由於一些個人的原因,這其中的原由我不想說,但我可以確定的是,華斯特帝國是絕對不會參加與天界、魔界有關係的集團的,他們要和誰戰鬥只依靠自己的力量。”
“單單依靠自己的力量?”蕾娜斯驚訝地追問道,“華斯特帝國有這麼強大嗎?”
“強大……蕾娜斯小姐,您是從來也不瞭解人界各個國家的軍事概況的嗎?”虛空嘆氣道,“華斯特帝國是人界中地域最龐大、人口最密集的超級大國,整個國家的領土面積佔到了整個人界的四分之一,而人口也達到了三十億這個驚人的數字——天界的總人口是五十億,魔界大約是七十億,而人界則是八十億,華斯特帝國所佔的人口比例之高簡直是駭人聽聞,所以擁有超過兩億國防軍和四億預備役軍的華斯特帝國是名副其實的強大帝國。”
“六億……”蕾娜斯被這個龐大的數字嚇呆了,“天界軍的全部戰備力量也不過只有五億啊!”
“不錯,除了綜合兵力數量爲七億六千萬的魔界軍外,天界軍在數量上還比不上華斯特帝國,但總體戰鬥力還是以質量最高的天界軍最強。”老酒鬼補充道,“但華斯特帝國習武成風,整個人界最強的十大騎士團和十二騎兵軍華斯特帝國都佔了七個名額,由此再加上六億這個數字,這個國家簡直就是可以一統天下的超級強者。”
“那他們爲什麼……”蕾娜斯的問題隨之而來。
“華斯特帝國是足以一統人界的強者,但是他們也有無法出兵的理由。”修伊的笑容透着說不出的悲哀,“因爲華斯特帝國的創始者比羅德·華斯特在臨死之前,用自己全部的霸者之氣和殘餘的生命力完成了一個帶着最惡毒詛咒的超高速老化魔法,凡是繼承他的血統、卻不遵守這條定律的華斯特王都將無一例外死去。而這個詛咒的引發條件也很簡單:‘凡天、魔兩界未滅而敢妄圖霸業者,受我永恆之咒,失卻一切時間之常規,身化塵埃而靈魂不寧’。因爲不相信這個詛咒而出兵的華斯特王到目前爲止有四人,都是在正式決定出戰的第二天就急劇衰老,並在不到一天之內身軀就腐朽乾結化爲慘不忍睹的枯骨,死狀之慘和痛苦之烈簡直是常人難以想像的。”
“爲什麼比羅德·華斯特要下這個詛咒呢?”蕾娜斯的這個問題只換來了修伊的一個苦笑。
帶着深深嘆息與哀傷的苦笑。